中国国家博物馆，位于北京市中心天安门广场东侧，与人民大会堂东西相对称，是反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最高机构，堪称我国的文化殿堂。
因此凡是能够进入国博的文物无一例外都是国宝级别的藏品，而在这些藏品中一枚蛇钮黄金印，经常引发参观者的好奇。
▲中国国家博物馆文物展示
因为这枚金印形制并不独特，在一众金器中也并不突出，其之所以会被国博征调，完全是因为金印背后的历史价值。
这枚金印是国家博物馆从云南省博物馆征调而来的“滇王之印”金印，这枚印章由纯金铸成，制成年代在西汉前中期，金印用料含金量高达95%，这基本代表了当时我国金属冶炼的最高水平。
整枚金印重90克，印面边长2.4厘米见方，通高2厘米。
▲中国国家博物馆
在金印的上方为蛇形钮饰，这和汉代中原地区的印章存在较大差别。
按照汉代的礼制规定，皇帝和皇后的印章上应为螭虎钮，诸侯王则为驼钮，而列侯则为龟钮，蛇钮并不是常见的形制。
因此这枚印章的由来，引发了考古学者的好奇。
这枚印章是在1956年，被在云南省晋宁石寨山古墓进行发掘工作的考古工作者发现的。
当时在第二次发掘过程中，考古人员在山间岩石的空隙处发现了一个新的墓葬坑，并将其命名为“M6”墓葬坑。
▲石寨山古墓群遗址
这个墓葬坑是传统的土坑墓，不过在墓穴的四周用木板进行了加固，北面的木板上还钉有铜皮，这充分说明了墓主人身份的高贵。
在进行发掘的过程中，考古人员还发现在墓穴上层还有一层小鹅卵石，这在其他墓穴中也从未见到过。
在清理完毕后，经测量该墓穴长约4.2米，宽1.9米，深约3米，是第二次发掘过程中发现的最大墓穴，因此该墓穴的发掘过程也极为小心。
▲石寨山古墓群
在发掘过程中，考古人员发现墓穴中的漆棺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腐烂，但是依然能够依稀辨别其所处位置。
随后他们对棺木所在的西南角进行了细致发掘，在这里找到了大量玛瑙、绿松石、黄金珠子等珠宝，以及金鞘铜柄铁剑等陪葬品。
▲滇王之印
在棺木位置的最底部，这枚金印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考古人员在得到金印后，对其进行了简单的清理，辨别出印上为蛇钮，蛇首昂向右上方，背有鳞纹。
在印章的底部则写着四个篆书文字“滇王之印”，这让考古工作者们欣喜若狂。
考古工作者们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了能够证明古滇国存在的历史文物。
在《史记》中记载汉武帝于元封二年发兵西南，先是平定了蜀地，之后又兵临云南，古滇国国王率领其国内民众拱手而降。
▲汉武帝塑像
除了滇国之外，当时西南地区还有数百个小的部落，他们后来都成为了汉王朝的臣民，汉武帝为了管理这里，也在西南地区成立了益州郡。
虽然汉武帝在这里设置了直属官员，但为了更好地管理少数民族百姓，他还保留了这些部落首领的权力，让他们继续统领自己的子民。
当时的西南诸国中，以古滇国和夜郎国的势力最强，因此汉武帝特别给两位国王留下了证明他们身份的王印，其中滇王王印在书中也有明确记载。
▲汉代螭龙钮印章
此次滇王之印的出土，也让历史学者们有证据证明西汉时期滇王国向汉王朝臣服的史实，但很快就有一些学者提出了质疑，认为这枚滇王王印并不是真的印章，只不过是某任滇王去世时工人临时制造的仿品。
他们提出这种理由的论据主要有三个：
首先这枚印章上的纹饰与汉代颁发的印章不同，这很有可能是当地工匠根据部落蛇图腾崇拜的背景重新制作的。
其次汉代的官印多为铸造而成，印章上的字迹纹路也十分清晰，但这枚滇王之印上的篆文却是匠人在金块上凿成的，这也和汉代官方工艺不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滇王之印作为汉武帝赐给滇王证实其统治者身份的信物，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其家族统治古滇国的合法性，如果将这枚印章带入墓穴，那么滇王的后人们又如何继续维持和汉王朝之间的联系呢？
▲展出中的滇王之印
针对这三个疑问，我国历史学者们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讨论，最终他们认定这枚印章就是汉武帝御赐的那枚印章，理由大致有如下几点：
首先是西汉时期古滇国的冶金技术相对落后，因此在滇王去世时用这么多黄金做件陪葬品略显奢侈，而且当地的冶金技术恐怕达不到这个水平。
再者汉代印章虽多为铸造，但部分军事印章上的字，也是雕凿而成的，这主要是因为军情紧急，来不及重新铸印，而汉武帝在滇国投降之前，也不知道他们会做怎样的抉择，自然也没有准备好印章，因此仓促之间只能让工匠们刻制成了这枚印章。
▲汉印上铸成的文字
至于印章上的蛇纹，则是为了凸显滇王的特殊身份。
他虽然被称作王，但在汉代政治体系中和那些真正的诸侯王相比，自是远远不如，但如果将其视作列侯，显然也不是很合适，因此用一种独特的蛇钮作为装饰，自然是最为合适的，更何况我国云南地区的部分少数民族部落，一直都有蛇文化崇拜。
最后关于印章的传承问题，根据目前的考古发现，人们普遍认为古滇国人是不用文字进行交流的，这也会让印章的使用受到很大限制。
▲古滇国青铜器
金印在滇王国的政治体系中更像是一种象征，而这种象征由于和实际权力运行脱钩，也进一步被绑定在接受印章的个人之上，因此将其作为陪葬品也是合情合理的。
与此同时，如果我们进一步分析古滇国的历史轨迹，恐怕就会对滇王将金印作为陪葬品的做法有新的认识。
在汉武帝赐予滇王金印之后，名义上虽然让滇王保持对子民的统治地位，但当地百姓还是要向益州郡官府缴纳税赋的。
▲古滇国湿地公园
虽然汉代的田税并不高（一般是“三十税一”），但百姓们还需要缴纳一些土地附加税，还有盐铁税，酒税等苛捐杂税，这让农业生产相对落后的滇国百姓苦不堪言。
在缴纳赋税的同时，当地百姓每年还要参加“力役”，这让他们对于汉王朝的统治愈发不满。
随着益州郡的设立，越来越多的中原人士来到云南地区生活经商，他们的到来对当地的商户发展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这让不少古滇国人十分反感汉王朝的统治。
▲汉代砖画中的商人形象
因此从汉昭帝登基之后开始，云南地区的农民起义便屡见不鲜。
每当出现动乱，汉昭帝都会调少量兵马前往镇压。
但在公元前82年，云南地区暴乱形势升级，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加入到了起义队伍之中，无奈之下汉昭帝只得派大将吕破胡和田广明前往镇压。
▲汉昭帝剧照
田广明在到达云南地区之后，对当地起义百姓进行了残酷的镇压，斩首了五万多人，这才让云南地区的形势稳定下来。
而此次战斗令古滇国元气大伤，汉王朝也剥夺了滇王的自治权力，从此云南地区成为了汉王朝的直接管辖地。
田广明之战距离汉武帝赐印一事，仅仅过去了二十七年，这段时间里滇国百姓对于汉王朝的态度一直都是比较抵触的，因此作为汉朝皇权代表的“滇王之印”在滇王看来，也成了个烫手的山芋，因此将其带进棺材里，暂时平息百姓的指责，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做法。
虽然古滇国百姓对于汉王朝的统治颇有怨言，但中原地区先进文化的传入，也确实促进了云南地区的发展。
比如在M6墓葬坑中，除了金印之外，还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
▲古滇国青铜器
虽然此前云南地区就已经产生了青铜器文明，但当地的青铜制作技法和中原还有较大差距。
但滇王墓葬中陪葬的青铜器形制美观，品质出众，其纹饰也受到了中原文化的影响，这也是当地手工业取得飞速发展的实证。
除此之外，在这些墓葬坑中，还出土了不少汉代货币五铢钱，这说明在滇王自治时期，这里与中原地区的贸易往来，已经开始出现，这对于文化的交流有着积极的促进作用。
▲五铢钱
滇王之印的发现为我们展现了中原王朝与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交流的历史，而这也是中国版图发展的重要节点，对于我国历史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其被选入中国国家博物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自《滇王之印与南越王墓出土玺印之比较》，刊登于《重庆行政》2016年第6期；
《古滇国政权的演进与消亡：一个必然的历史结局》，刊登于《民族地方史研究》202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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