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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龙口述自传:到华北前线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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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6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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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有人谈到朱总司令,他问我和其芳见过没有。

“他不像一般四川人,”

他摇摇头说,“一开口讲演,他总是说:'中国,——世界!……’”

他带着尊敬和爱抚笑了。

“是个帅才,——是个帅才。”

说完,他便立刻进入一种满足的沉默里面,好一会没有讲话。

当我们偶尔提到汪精卫叛国的消息的时候,尽管大家都很激动,他却照旧不动声色。

直到我们的愤怒快要发泄完了,他才忽然慢条斯理地望着我们谈起来,还一面摩挲着烟斗。

声调很轻,好像他在审核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离开延安的时候,我去见毛主席,”

他显得虔诚地说,“问他最近的政局会不会有什么变动,他就很肯定地告诉我,汪精卫迟早会投靠日本人的。现在已经证实,我也可以说了。”

他沉思似的笑着,眼光落在红红的木炭上面,好像正在进行深刻的思索;但他不久却又仰起脸来,轻声地赞叹道:

“毛主席在政治上、军事上的天才,要些人来比呢。”

于是他用一种略带感情、充满敬仰的调子,叙述了一些关于毛主席的事迹:他的反对陈独秀和李立三路线,以及他在遵义会议当中的主张。

这些主张,得到了全党的支持,成为中国共产党一切根本方针政策的基础。

最后,他又谈了谈毛主席在西安事变初期,对于少数过分激动的同志如何进行说服教育工作。

“他只是说不能打,”

他模拟着毛主席的动作,向我们连连摇着手掌,“绝对不能打!无论如何不能打!……”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神情激动地凝视着我们,而到了最后,他是那么酣畅、哑声地笑了。

他对若干历史事件的经过知道得顶详细。

他称赞张学良,认为他很坦白,有干劲,曾经作出过第一等的勇敢行为。

但在以前,贺龙同志是看不起他的:“父仇不报,一枪不放就丢了三省,又是他妈个大烟葫芦,一天只晓得跳舞,搞女人!”

“九一八过后我们骂得他最厉害!”

他大笑着继续说,“几乎每天都骂,过草地的时候也骂,一直骂到甘肃!”

他笑得呛咳起来了。

当他缓过气来,我们又由“西安事变”转到抗战,转到抗战中的各种部队。

他对川军一般印象不坏。

“一部分在山西和八路军配合作过战的就不错。其实湖南的部队,发生的作用也相当大呢!这一点我们应该说何键多少有点功劳。我从前是很讨厌他的,只知道压迫剥削人民!”

“何键还主张过读经呢。”其芳插嘴说。

“这也是我见不得他的地方,他想把湖南的青年人全变成老顽固。还有一点我恨他的:他把我的祖坟挖了!你们还不清楚,我两个早前是把兄弟呢!……”

我们全都忍不住笑了;他也好像偶然谈起一件已经变成陈迹的趣事似的笑了起来,而且充满机趣地加上道:

“我们后来很交过几次手,每次要道谢他大批枪支!”

“说实在话,”

好久不曾开口的联络参谋这时接着说了,照例带着一种虚假神情。

“我从前对华北信心是不大的,现在倒蛮乐观了。大家都看见的,一过静乐,到处是八路军!”

“也不能那样说,沿着几条铁路,倒是给他摆满了的。”

他轻声说,感觉得有点害臊似的,因为联络参谋的话显然是言不由衷。

也许就因为这点,他忽然故意改变了话题……

我们离开他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

到了街上,我才记起手套还留在桌子上,又转去取,在院坝里,一个人忽然从黑暗中问我道:

“哪个?”

是贺龙同志的口音。

我说明了原因。

而当我再转出来的时候,他还停留在那里。

……

天空只有很少几颗星子,一个冷冻而严肃的夜。

整整听了一天的大炮和机枪声,躲了两次空袭。

大曹村的战斗,又规模更大地开头了。

这距上一次的战斗只有两天。

根据一般的情报,河间、蠡县和高阳都有敌人增援出击。

在将近黄昏的时候,还放过一次毒气。

一个通信兵,嫩得像个小孩子样,驰着一匹红马,往村口奔过去了。

街上只有如水的月光和哨兵。

炮声很密。

我在街上站了一会儿,因为希望能够从贺龙同志那里多知道一点消息,便向司令部走去了。

我没有碰见贺龙同志,而当我退出来的时候,我却忽然听出他那紧张而又愉快的叫嚷:

“你们马上反冲锋呀!——听见了吗?——马上反冲锋!……”

他在向前线打电话。

而且就是这个反冲锋成了功,三点钟的时候,我们摆脱了敌人的合击阴谋,向着留班塞转移了。

留班塞离饶阳12里,一个相当整齐的村庄。

我们在早晨七点过就赶到了。

村中心的空地上搁着几副担架。

他就挺直地站在担架旁边,衔着烟斗,两手插在敞开的外套口袋里面。

他的帽沿、耳罩和衣领,乃至他那浓黑的胡须,几乎完全结了霜了。

他叫我们跟他一起站着去晒太阳,并又告诉我们道:

“我拢得顶早,小学校才在升旗。你看现在已经上早课了。”

他一直等到直属部队过完了才回司令部去。

我们再看见他的时候,是第三天夜里。

因为到留班塞后,他就忙着军事上的布置,不断地接见着群众的慰问代表。

他的客室里是几乎每天都坐满人的。

毫无疑问,由于两次大的胜利(即1939年4月齐会战斗和9月陈庄战斗),一二〇师已经在冀中人民的信仰中站住脚了。

而在一般农人的嘴上,还流传着种种类似神话的传说,他们讲,老八路真了不起,一时钻在鬼子当中冲打,一时又爬上树,架起机枪射击起来……

我们是为了工作问题去看他的。

我们的要求是:我单独留在司令部,让其芳去政治部的编辑委员会,因为“鲁艺”的同学大半都在那里。

他神色懒散地倾听着,而且,我们还没讲完,便同意了。

“你看,一来就碰上烂子,从天津带照相机的事也弄来搁起了。”

他又解释似的苦笑道,“这回六团打仗,要是有照相机,多好呀!许多情形都可以照下来。你们问老乡吧,敌人往河间跑起来那种情形好狼狈呵!大家就五零四散地乱窜!……”

话头一接上曹庄的胜利,他稍稍振作起来了。

他为我们转述着刚才医务主任向他作的报告。

“好勇敢呀!”

他激赏地叹息了,“发觉了毒气,大家还是一样进行战斗。有的拿手巾沾上水往脸上一搭——又打!有的用尿,有的就把人血糊在脸上;打喷嚏、流眼泪也不管。我已经叫他们作详细报告去了,材料蛮丰富呢!”

因为我们提起那个已经成为全军骄傲的迫击炮手,他纠正道:

“头一次很好!说打庙就打庙,说打树林就打树林,——这一回要差些。”

回忆着什么似的想了一会,他静静地微笑了。

“他们的迫击炮在内战当中很显过几次灵呢。”

接着说,一直显出一副满足的神气,“一次在应城(属湖北省),敌人一师人围住我们,打了几天都打不退。那个时候,我正在害疟子。我带着望远镜去侦察,把于几子叫来,给他说,你就朝那个岩堡给我打!我想,这样一来,不但破片伤人,打碎了的岩石,也会叫敌人够受的,——没有猜到敌人的司令部恰恰就在那里!才几炮就全打崩了。”

邻室里的电话铃子嘈响起来。

因为好一会儿没有人接话,他自己去了。

我们听见他在吩咐抽一部分队伍向着安平方面警戒。

随后他回来了,但却站在屋子当中,微笑着沉吟道:

“恐怕又要搬家了。”

并不改变姿势,他沉思着,显出一种感慨很深的表情。

“要是早来三个月就好了,——这样一个水湿屋子!……”

他没有说下去,但冀中局势给他带来的苦恼,却是很明白的。

在河北平原抗日根据地的建立上,军区的同志无疑已经尽过他们最大的努力,然而,由于当时环境比较平静,所有的力量又几乎全部消耗在初期混乱情况的澄清上面,他们在作战上是比较差的,因此喘息未定的一二〇师的部队,便成了眼前敌人疯狂“扫荡”中的主要对象:这也就是贺龙同志所最担心的了。

他退到台子边去,坐下,动手修改秘书送来的电稿。

“你看,”

他忽然望着我们笑道,“现在晋东南、晋察冀、冀中、黄河沿岸,敌人都在进攻!像专门找着八路军搞呢。……”

其芳忽然提到马匹的事。

“你牵去骑呀,”

他懒懒地回答道,“骑死了又来牵呀!”

接着他又从电报的措辞上同秘书开了几句玩笑。

但这一切都是很勉强的,于是我们忽然发觉,再搅扰他显然是不行了,所以当参谋长周士第同志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向他告辞出来。

而在临走的时候,他却松松爽爽地笑了。

“回去就赶块睡吧!甚么也不要管!——最好你们以后每天下午都睡它一觉!”

转移到任庄的下午,6公里外的武强县城便失守了。

听见了大炮声和飞机的轰炸声。

晚上曾经接到准备出发的命令,但却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夜,准备出发改成准备战斗。

早饭的时候,他显得有点精神不济的样子,我问他睡眠怎样。

“打了一夜电话,”

他懒懒地回答道,“也睡不着,脑子里要想事呀。”

“我也是!”

甘泗淇同志插嘴说,“连饭也吃不得了。这样老得不到休息,怎么搅呀?”

“你看,老甘悲观失望了呢!——我要跟你进行思想斗争!”

他打趣着,名叫苗子的小鬼进来收碗来了。

“苗子!”

他更加大声地笑道,“我们跟甘主任的悲观动摇斗争,好不好呀?”

那个来自贵州的少年回答着。

沉闷的空气立刻变活泼了。

“老实讲,”

他紧接笑着说道,“整整一个晚上,就只有和五团取得联络这件事使人高兴了一股。他们是昨天过铁路的。不过也真可恶,还是老脾气,走到半夜,总是这个说冷呀,那个说饿呀,这一下天不管,地不管,大家停下来休息,烧水,煮饭。——敌人就隔他们五六里远宿营呢!”

甘泗淇同志嗤地一声笑了。

“乱弹琴!”

随即他们就谈论到敌情、部队的布置等,但我听起来却半懂不懂。

我退出去了。

到家不久我就听到了炮声,起初很隐约,一点钟后便逐渐清晰起来,连机枪声也听见了。

敌机在附近的村庄上盘旋着,投掷着炸弹。

第三次空袭后我到司令部去,没有见着贺龙同志。

那里空气平静而且严肃。

有警卫员在屋顶上隙望

战士们已经笑嘻嘻地在村口做起防御工事来了。

我在街上碰着了我的马兵,他是替我牵马来的。

他是一个健谈家,长征英雄,而且和八路军当中一般马夫相似,他们是极端忠实的,但对学习有些冷淡。

在谈到空袭的时候,他扔掉烟蒂,十分骄傲地谈起来了,好像抽去闸门的河堰一样,没个停息。

“那胡子他倒不怕啊!”

他大声道,“长征的时候,你问问看,一天飞机要来炸多少次?还不是照样走我们的。有一次,恰合一个炸弹落在他的前面,他手这样一掀,就把它掀到河里去了!……”

“笑!哪个骗你嘛!我们都跟在它后面跑呢!我亲眼看见的——他手这样一掀!……”

胡子,是贺龙同志在一般干部口中最为亲切的代名。

我没有再和马兵分辩,但是我的不安,已经被另外一种感情所代替了。

我觉得我看见了农民和农民当中那极可宝贵的单纯的信心,也看到了贺龙同志在群众里面的力量,以及那照耀在他们面前的他性格上的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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