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本期少年书评来自上海世界外国语中学的朱奕睿同学,由张宪光老师推荐。她品评了张爱玲多部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葛薇龙、白流苏、曹七巧、梁太太、冯碧落……当这些看似只是不同女性的形象“同台竞技”时,作者又通过借用波伏娃、林幸谦、福柯等人的理论实现了升华,从而传达解读出张爱玲作品的“次性”群像,一如绣在屏风上的标本。
绣在屏风上的“次性”标本
梁家那白房子黏黏地融化在白雾里, 只看见绿玻璃里晃动着灯光, 绿幽幽地,一方一方, 像薄荷酒里的冰块。
“绿幽幽的灯光”是抽象的本体,而“薄荷酒里的冰块”属动态的实物喻体。张爱玲用具象的喻体形容抽象的本体,把比喻逆向地发展成意象。
这是对葛薇龙心境的影射,展现出其被梁家声色犬马的物质生活引诱而内心悸动不已的心理活动。薇龙曾是一名清纯的女学生,秉持冰清玉洁之念来到梁府,而“酒中冰块”意象标志着她违背初衷、自甘堕落的开端。通过描绘葛薇龙的转变,作者指出物欲是驱动人性畸变的内在因素,在虚荣和物欲面前道德和正义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白流苏费尽周折在两性战争中与范柳原苦苦周旋,希望得到婚姻而非沦为情妇。其原因无非是她渴望一张免费的长期饭票罢了。白流苏最终如愿以偿,然而她“还是有点惆怅”。白流苏的心境与两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形成冲突,使表象的美满瞬间瓦解,加深了小说主题的悲剧性。美好表面和丑恶实质的冲突揭示了现代社会对人性的扭曲,展现了女性在物质面前的脆弱、无奈。
分家后季泽突如其来拜访的场景,标志着七巧“带上黄金的枷锁”的开始。两人的对话与七巧的内心活动穿插并行,由此传递出七巧情感的波动。
面对季泽虚假的求爱,
她怎能不犹豫、怀疑:
“他难道是哄她么?他想她的钱——
她卖掉她的一生换来的几个钱?”
她还担心自己的“钱只怕保不住”。
张爱玲通过隐喻和语言描写揭示了梁太太把薇龙做诱饵拉拢异性和七巧破坏女儿长安婚事的变态行径。隐喻是进行隐藏地比较的修辞手法。在《第一炉香》里,
梁太太戴着的“黑草帽沿上垂下绿色的面网,
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
在日光中闪闪烁烁,
正爬在她腮帮上,一亮一暗,
亮的时候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
暗的时候便像一颗青痣。”
“蜘蛛”捕获其他昆虫,且雌蜘蛛会在交配后吃掉雄蜘蛛。“爬在她腮帮子上”暗示蜘蛛既指梁太太本人,她就像匍匐在网上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雌蜘蛛。
梁太太年轻时未能得到正常的爱情和婚姻,年老后渴求异性的爱填补空虚。由于她“求爱方式十分可笑”,梁太太需要收买薇龙等年轻女孩,牺牲她们换取异性的爱。作者对颜色的运用也别有用心。饰针是“青”色的,与乔琪乔的眼睛颜色吻合,是情欲的象征。这意谓梁太太即是捕食者,也是被欲望俘虏的被捕者。“蜘蛛”隐喻营造了阴森的文本氛围,逼良为娼的变态举动体现了梁太太的邪恶、狠毒。
她用不堪入耳的话语挖苦长安: “这些年怠慢了姑娘, 不怪姑娘难得开个玩笑, 这下跳出了姜家的门, 称了心愿了,再快活些, 可也别这么摆在脸上呀—— 让人寒心。” 她不顾长安脸面当众羞辱她: “多半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了” “你是肚子里有了搁不住的东西是怎么着?” 七巧甚至漫不经心地用一句 “她再抽两筒就下来了” 就断送了女儿的幸福。
首先,张爱玲运用物化比喻揭露了受宗法父权制度包办婚姻的悲剧女性命运,以《茉莉香片》中的冯碧落为代表。
冯碧落“不是笼子里的鸟,
笼子里的鸟,开了笼,
还会飞出来,
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
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
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
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
霉了,给虫蛀了,
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笼子里的鸟”辛辣地指出封建制度中的传统女性受到父权的压迫。她们的自尊和自我意识因此消失殆尽,并沦为婚姻的附属品。
法国后现代女性主义者露丝·伊里加蕾声称女性是在市场里流动的商品。“屏风上的鸟”的物化性质印证了这一点。女性如同物体,具有交换价值或被用来满足男性的需求。
在二元对立的体系中,女性的附属性衬托了男性的主体性。冯碧落身不由己的婚姻和悲剧人格反映了两性不平等带给女性的磨难。
“少年书评”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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