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兰
在一个又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时常能见到一些民工在做工时，遭到老板手下的毒打受伤，而哀号着进来。小小治疗室里常常是喧嚣争执，鼓噪喧耳。那些哀哀无告者的绝望，让人焦灼；那些恶人先告状者的振振有词，让人心烦愤懑。这里是一个大舞台，上演着一幕又一幕悲剧闹剧。蜷缩在治疗床上形像猥琐的一定是弱者，那声高气足的也不一定是有理的，他们能把世间所有的都颠覆，什么正义、良心、道德等等。
我也很矛盾。看惯了太多的肮脏与丑陋，对现实充满了无奈和绝望。可是，对那些充满渴望的眼神，有时又产生了无可遏制的同情。曾经讪笑梁启超先生对东亚文化的“先贬后褒”，自己也成了古人讽刺的“二三其德的妇人”。
我们这个社会物质丰富了，对此人们习惯于唱赞歌，可实际上，我总保持着一种审慎的态度。经济发展空前繁荣，与此带来过度物欲膨胀也成了趋之若骛者的追求，人们心中的那些英雄就是那些特别能创造财富的人。这个时代，有人一语中的：“愚蠢会成功，而智慧会失败。”乱拳打死拳教师。发财的人能服这句话吗？适者生存的人难道说是没有智慧的？丛林规则给社会性的人类中的强者带来的好处彼彼皆是。那些躺在医院治疗床上哼哼叽叽的人大都黑瘦，他们大都是贫困者，他们是用自己的力气养家糊口的人；倒是那些大腹便便的人，在一旁如一只昂首阔步的雄鸡声嘶力竭争辩的人，他们都是能用得起工人，但却不想为此负责的包工头或老板。黑社会性质的哥们在他们周围前呼后涌，他们可以呼风唤雨，那弱势者遭受着黑暗的辱没，形像是那样地猥琐。
更令人胆寒的是弱者凌辱弱者。那些街头卖小菜的菜农们之间的斗殴最让人扼腕。我们不能过多地责备他们，堕落不是瞬间的事，它可由充满期待到失望无奈，最后变为欺凌更弱的人的心路历程。然而，我们并不能完全接纳一个弱者，会在自觉不自觉间孤立着他们。孤立一个人会让一个人丧失正常的判断力和认知力，他们在强大的威压下变得自卑、胆怯、软弱和无助，甚至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如果强者让他饱尝欺凌，结果是他们就会将此压力转嫁给比他们更弱的人。我就多次听到人们这样讪笑道：“哈哈哈，他也晓得欺软怕硬地欺负比他还没有用的人。”我们不能对他们冷笑，他们是生活在我们常识之外的人，还有很多人与我们聊得热火朝天的国际国内新闻毫不相干，对我们习以为常的时尚话题置于罔闻，对我们最为关心的教育住房生老病死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视自己如草芥，当然也就能把比他们更卑微的人视如蝼蚁。改变他们的命运其实责任在我们每一个人，他们彼此的伤害也可能来自我们那些强者。鲁迅先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原罪在哪里？我的恨又变得那么无奈。
一个人成为弱者时，如果我们能给他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就可能心存感激，他们就不会丧失尊严，就会尽可能地回报社会。我没有强调对他们非得用物质帮助不可，有时仅仅是一个微笑就足够。在我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我总会遇到一个冲我笑的捡破烂的哑女人。她每次见了我都会作些手势，说，你下班了？你回家吃饭吗？她有好几次要把她正在吃着的瓜给我，那一脸的笑容真灿烂。还有一次，那天太阳很大，她坐在一个大树下，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见我来了就非要给我，并打手势说瓶子未启封。那意思是她没有弄脏这瓶矿泉水。那一脸的真诚真让我难忘。我不明白我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她对我有如此好感？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和几个同伴有几次从她身边经过，同伴将喝完的饮料空瓶往她脚边一丢，而我总是微笑着递给她。仅此而已。她明白了我与她是平等的，所以，她把那平等的笑仅施于我一人。我们完成了一个个无言细节里的感觉对接，反倒没有寻常人的言语的多余与笨拙，就把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尽情演绎出来。我所热爱的竟然是这样卑微。
我不是真正具有坚定意志与内力的人，但我怀着对这个世界的大善，同时为此尽一点绵绵之力，并满足于一个浅浅的笑容。其实，这个世界并没有真正的穷人，因为你再穷，也能贡献一点阳光。
2012年1期《辽宁青年》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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