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商人生活的哀歌！
——王建《宫中调笑》赏识
（文/孙庆忠）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自古以来重农抑商，为此，描写商人生活的诗作并不多。即便如白居易之传世名篇《琵琶行》，也是表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主旨，点名琵琶女“老大嫁作商人妇”之现实，并没有展开。翻阅中国文学史，最早纯粹描写商人悲苦生活的诗作，当属王建的《宫中调笑》，可谓一曲商人生活的哀歌！
宫中调笑·杨柳
〔中唐〕王建
杨柳，杨柳，日暮白沙渡口。船头江水茫茫，商人少妇断肠。肠断，肠断，鹧鸪夜飞失伴。
王建的《宫中调笑》共四首，尤以“团扇”最为出名，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结语凄怨，胜似宫词百首”。而于“杨柳”一首，历代评论家多未注重。“杨柳”在刻画商人少妇别离之凄楚孤寂，场面气氛之烘托，颇具特色，尤见功力，是最早描绘商人生活的作品。
“杨柳，杨柳，日暮白沙渡口。”此词以“杨柳”叠语起兴，寓意明确，情感激荡，凸显离别相思主题。“柳”与“留”谐音，寓意“离别”。古人有“折柳赠别”习俗，刘禹锡《杨柳枝》“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正用此意。两词重叠复沓，既是词牌需要，也是意在加强语气。前两句以离别为主旨，重点刻画送别的时间地点。那是个日暮黄昏的夜晚，在铺满白沙的渡口，少妇即将送别前去经商的丈夫，商人也际此将与妻子就地分别。杨柳啊，杨柳，在那日暮白沙渡口。
“船头江水茫茫，商人少妇断肠。”此二句，重点刻画别离场景。“多情自古伤离别”，当此际，商人与少妇可以说是肝肠寸断，不忍就别。船头亦即隐喻前途未来；江水茫茫，既是商人少妇两情缱绻依依不舍之情，亦有夫妻对前途命运之担忧。船头江水浩渺无际，商人少妇肝肠寸断。
“肠断，肠断，鹧鸪夜飞失伴。”此二句，重点写别后。“肠断”即“肝肠寸断”之意。二词叠用，极言别后之悲切。鹧鸪，又名石鸡。喜雌雄对鸣，叫声悲婉凄切，犹如“行不得也，哥哥”，在中华文化中，具有特殊的悲剧美学意义。此处，以鹧鸪夜飞失伴，比拟商人与少妇之离别，语义深邃，涵义隽永。肠断啊，肠断，犹如鹧鸪夜飞失去伴侣。
唐代经济繁荣，市场经济日益完善。为了活跃商品市场，商人必须抛妻别子，饥渴劳顿，日夜奔忙，他们的苦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是，人们往往从商人逐利性出发，并没有看到他们所付出的艰辛。连伟大的诗人白居易也发出“商人重利轻别离”之堪叹。难能可贵的是，作为现实主义诗人的王建，能够从这浮华的背后，看到他们的不易与艰辛，真实地再现了他们别离之伤痛，肯定他们努力之价值所在，这无疑具有普遍的进步意义。
宫中调笑，词牌名，又名“调笑令”“三台令”“转应曲”等。调名本意指以令曲形式歌咏调侃、揶揄、戏谑的小曲。正体单调八句三十二字，第四、五句押平声韵，其余均押仄声韵。其中第二句叠用第一句，第七句叠用第六句，第六句颠倒第五句末二字。
王建(765-830年)，字仲初，许州颍川(今河南省许昌市)人，唐朝大臣、诗人。出身寒微，大历年间，进士及第，历任昭应县丞、太常寺丞及陕州司马等职，世称“王司马”。擅于乐府诗，与张籍齐名，世称“张王乐府”。诗歌多用比兴、白描、对比等手法，思想深刻，题材广泛，通俗凝练，同情百姓疾苦，生活气息浓厚。今有《王建诗集》《王司马集》等本传世。
附：王建诗词
新嫁娘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中唐〕王建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宫中调笑·团扇
〔中唐〕王建
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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