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文化】空见蒲桃入汉家——李颀与“边塞诗派”（文/孙庆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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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见蒲桃入汉家

——李颀与“边塞诗派”

（文/孙庆忠）

葡萄（学名：Vitis vinifera）为葡萄属木质藤本植物，亦作蒲桃，别名提子、李桃、草龙珠等，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优质果树品种之一，原产于亚洲西部，植物化石发现于古地质第三纪。中国种植葡萄始于西汉。

 

葡萄本是西域大宛国（古中亚费而干盆地广大地区，主要是今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及周边）的国树。西汉武帝时期，经济发达，国力强盛，为联系西域大月氏、康居、大夏、大宛等诸国共同围剿西北劲敌匈奴，建元二年（前139年），博望侯张骞奉命出使西域，与大宛国建立起最初的联系。其后，为彻底“凿空西域”，威慑诸国，掌控中亚，汉武帝曾以“求善马不得”，劳军远袭大宛国。第二次征讨时，迫使大宛国出现内乱，新王味蔡为博取汉帝国支持，将自己的儿子质于汉，以表臣服，所贡物品中就有珍贵的葡萄种子，从此后葡萄普植华夏大地。

八百余年后的唐代，著名边塞诗人李颀的名篇《古从军行》，再次提到这段故事。借古喻今，对当朝帝王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草菅人命之行径，给予深刻讽谏，悲多于壮，产生了广泛而又深远的影响。

古 从 军 行

〔唐〕李颀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从军行”乐府古题。前冠“古”字既是采用乐府古体写法，也是济以规避当朝禁忌。全诗蓄意丰富，层次递进，音韵铿锵，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与艺术讽谏作用。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一二句写白天紧张的军旅生活。交河：古县名，故址在新疆吐鲁番西，这里借指边疆河流。白日里士卒们登上山峰观察烽火，黄昏时他们又靠近交河来饮战马。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三四句写夜晚凄凉的军旅生活。刁斗：军用铜制炊具，容量一斗。白天煮饭，晚上代替更柝。征人们在晦暗风沙中听到刁斗响，又听到公主那多重幽怨的琵琶声。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五六句着意渲染边陲地域环境。旷野云雾弥漫万里荒凉不见城郭，雨雪纷飞笼罩广阔无垠沙丘荒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七八两句反衬从军将士之艰辛。采用重复与叠字方式，烘托映衬，别具机杼。胡地大雁哀鸣着夜夜从空中飞过，胡人兵士痛哭得个个都泪雨滂沱。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九十两句引经据典，暗讽当朝穷兵黩武。《史记·大宛传》记载：西汉太初元年（前104年），武帝命外戚李广利攻大宛，欲至贰师城夺取西域良种汗血宝马（拉丁名：Akhal-teke horses，此马多枣红色或栗色，皮肤较薄，奔跑出汗后颜色更加鲜艳，给人以“流血”的错觉，因此被称为汗血马）。初战不利，广利上书请求罢兵回国。武帝闻之大怒，遣使至玉门关，命曰：“军有败退入关者，斩之！”听说玉门关塞至今还被关闭阻断，只应豁出性命追随轻车将军拼杀。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最后两句总括全诗，着落主题，画龙点睛，警辟深刻。蒲桃即葡萄。应上，西汉武帝为求汗血宝马（天马），开通西域，又启战端。后大宛臣服，进献葡萄种子，武帝把它们种在离宫别馆旁边，“弥望皆是”。汉家：汉宫。年年征战不知多少尸骨埋没荒野，徒然见到的只是葡萄移植入汉宫。

李颀(690-751年)，河南颍阳（今河南登封）人，唐代著名边塞诗人。性格疏放超脱，厌薄世俗。开元二十三年（(725年）进士，曾任新乡县尉，久不升迁，遂辞官归隐颍阳嵩山与少室山一带“东川别业”。其诗内容涉及较广，奔放豪迈，慷慨悲凉，尤以边塞诗、音乐诗获誉于世。擅长五七言歌行体，与高适、岑参、王昌龄并称为“边塞诗派”四大家。《全唐诗》录存诗三卷。

 

边塞诗派（英语：Frontier fortress poem factions），盛唐诗歌的主要流派之一。以描绘边塞风光、反映戍边将士生活为主。《诗经·江汉》及《楚辞·国殇》等已有涉及，汉魏六朝时业以出现，至隋代数量渐次增多，经“初唐四杰”及陈子昂进一步拓展而日臻完善，及至盛唐则达到全面成熟。

在主题思想上，“边塞诗派”艺术地反应了边疆生活，内容极为丰富：有的抒发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有的状写戍地乡愁、别离怨恨的悲苦情怀，有的惊叹边疆绝域的奇异风光与民风习俗，有的表现塞外生活的饥渴劳顿与连年征战的残酷艰辛，有的宣泄对将帅贪功启衅的怨情与朝廷穷兵黩武之不满……主体将追求功名的高昂意志与直面现实之悲慨豪情相结合，情感真挚，语义慷慨，哀而不伤，思想艺术上均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在艺术风格上，“边塞诗派”继承了汉魏尤其是“建安文学”的凛然风骨，袭承六朝以来的流风遗韵。语言情真意切，辞采飞扬，音韵顿挫铿锵，舒畅明快。不拘形式，不饰雕琢，不修格律。或歌颂亦赞美，有谴责也讽谏，激情豪兴，气势恢宏，笔意遒健。奔涌激荡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之豪情壮志，兼具气韵豪放、雄健悲壮、浪漫瑰丽之美学风格，通透洋溢着坚毅雄健的阳刚之美，奏响了昂扬豪迈的“盛唐之音”。

在体裁手法上，“边塞诗派”众体兼善，以七言歌行和七言绝句为主，歌行律绝皆有佳作，古体近体日趋成熟完善。名称多以出塞入关、从军应征、曲词歌行等乐府诗辞古名，艺术上多采用譬喻夸张、对比衬托等手法，表达强烈充沛的思想情感与慷慨雄浑之浩然正气。杰出作品有高适《燕歌行》、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以及《凉州词》《出塞》《从军行》《兵车行》《塞下曲》等。

 

在选材用辞上，“边塞诗派”以边疆风物景致为主。描写的自然景观有风霜、雨雪、沙漠、戈壁、长河、落日、残月、狼烟、归雁、征蓬、杨柳；描写的地理区域有天山、阴山、祁连、葱岭、轮台、疏勒、阳关、玉门、凉州、敦煌、楼兰、龟兹、昆仑；描写的人物对象多为都护、将士、中军、单于、吴姬、胡儿、征人、思妇等；描写的物品多为弓刀、战马、旌旗、刁斗、琵琶、羌笛、胡笳……

在人物主体上，“边塞诗派”以高适、岑参为代表，又称高岑诗派。初盛唐著名人物还有王之涣、王翰、刘湾、崔颢等，李白、杜甫、王维也都结合自身经历，写过许多优秀的边塞诗篇。中晚唐以卢纶、李益为代表。他们歌咏边塞雄奇壮丽的自然景观，表现战争状态下的人文情感，反映盛唐时代的进取精神，成为与“山水田园诗派”辉映匹敌的风格流派，为我国诗歌百花园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附：唐代著名边塞诗

凉  州  词

〔唐〕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从  军  行

〔唐〕王昌龄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塞  上  曲

〔唐〕戴叔伦

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夜上受降城闻笛

〔唐〕李益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陇  西  行

〔唐〕陈陶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己亥岁杂诗

〔唐〕曹松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