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讲座】储诚志：试说面向国际汉语教育的理想词典

2018年7月23日，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储诚志教授受邀在社科院语言所大会议室做了题为《试说面向国际汉语教育的理想词典》的学术报告，语言所、辞书编纂研究中心、北京语言大学、沈阳师范大学的五十多位师生出席了报告会。

报告会现场

储诚志教授的报告内容如下：

一、编写汉语国际教育词典的重大意义

编写优质、好用的国际汉语教育词典是中文和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一项重要的基础工程，也是国际汉语教育领域长期以来的现实需要。由中国社科院语言所、辞书编纂研究中心来参与乃至主导其事，意义重大。

前贤和今日同人在这方面付出过努力，积累了一些经验和成就（比如王还、吕叔湘、邓守信、John DeFrancis、杨寄洲、袁博平等先生的工作）。但是，一部具有1）全面系统，2）有充分的学术权威性，3）管用、好用，为二语学生和教师广泛接受等条件的汉语二语综合词典尚未出现。这与英语相比差距太大，英语有多部优秀的学习词典，如：Oxford Elementary Learner's Dictionary of English，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Longman Learner's Dictionary of American English，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for Learners of English，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Collins COBUIL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 Dictionary，Merriam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二、美欧汉语教育中文词典的使用情况

一些中文学生（特别是初中级学生）不用或者基本不用汉语词典，部分原因是缺少合用、好用的“汉语二语学习词典”。使用词典的学生用的基本上是“汉英翻译式”双语词典。

中文教师用得较多的是面向本族人的中文词典和翻译词典，完备的“汉语二语教学词典”也还没有出现。

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使用网络词典和手机APP词典占绝对优势，纸质词典只是在有特别需要时偶尔使用。

目前，宣称“最好”、学生用得最多的是一部叫Pleco的手机APP词典，据说每天有100万以上的访问量。

三、汉语国际教育词典的编写宗旨

面向汉语国际教育的词典编写，其宗旨是“以学生为中心，以编者为主导”。

“面向汉语国际教育”，其中的“面向”，更准确的表述应该是“服务”，服务学生，服务汉语教师。但是，词典只是汉语学习的辅助性工具，不可能包罗万象，学生的需求也是五花八门，有些学生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词典，因此，编写者应该起主导作用。“以学生为中心，以编者为主导”两个方面相辅相成、不可偏废。从目前的情况看，需要更加重视“以学生为中心”。

把编写供汉语国际教育使用的词典看作是一种知识和教育的“服务”与“语言技能训练的辅助”（而不是或主要不是知识的整理、登录或传授），在词典编写中进行换位思考：从服务的对象出发、“以学生为中心”（而不是词典编写者——知识掌握者为中心）来考虑问题。在词典的目标定位、内容取舍、体例安排、语言表述、版式呈现、检索方法等等各个方面，都要“以学生为中心”，以词典使用者的实际能力和实际需要为出发点，以帮助学生更好地学好汉语为旨归。

宗旨明确了，词典就好定位了。面向汉语国际教育的词典包括两大类：一是服务于学生的“汉语二语学习词典”，与学生的三个背景因素密切相关：1)汉语水平等级；2)母语背景；3)年龄层次。二是服务于教师的“汉语二语教学词典”，可以作为一般的教学参考，也可以作为专业参考（设计课程、编写教材、高级教学)，既提供全面、深入的知识，也提供有用的教学资源。

我们这次主要考虑的是针对说英语的成人学生的汉语词典，但有关原则也基本适用于其他词典定位。

四、汉语国际教育词典的编写原则

汉语国际教育词典设计与编写的总原则：“（学习）效益最优化原则”。

帮助目标学生/词典使用者获得最好的汉语学习实效（不是“最多的知识”， 也不是“效益最大化”）。词典信息类的取舍和信息量的多少取决于“学习效益最优化”。

总原则之下包括六条次则：1.查得到；2.查得快；3.易懂；4.管用；5.舒心；6.自适。

关于“查得到”：不只是词目和常规出现的发音、写法、意思、例句，也包括特定母语的学生学习该词语需要注意的特别知识点，比如：搭配、语法特征、同义词近义词语义和用法的差别、与学生母语所谓对应成分的差异等。如汉语“哥哥”可以做称谓语，而英语the elder brother就不能做称谓语。

关于“查得快”：多向查检。可以通过词典使用者熟悉的任何方式输入词目，如利用汉字、拼音、语音、照相（扫描）、手写、 打字的方式查检，甚至用外文也可以查汉语的词目。在显示屏幕上可以点击任何字符或字符串进行查检。不同类别的信息内容分别排放，用不同颜色或图标显示，方便迅速调阅。

关于“易懂”：分级控制解释语言和例句的复杂度，提供的中文解释和例句是目标水平的学生能懂的，或偶有生词但能点击查阅的。初中级词典的多数词目、高级词典中用中文解释更显复杂的词语（比如“优雅”，介词“把”），用学生的母语或者双语（中文和学生的母语）进行解释。初中级阶段的解释和例句以及高级阶段中的犯难词语提供“显示拼音”功能。

关于“舒心”：重视对学习者的情感关照，编出“有温度”的词典。能轻松查到，能轻松理解学习，能轻松拓展。没用的信息不会显现（避免造成心理负担）。版式编排赏心悦目（至少不会造成心理焦虑）；图片的选择、图标的选用、颜色的搭配都妥当大方，看着舒服、用着方便。例句的内容与学生的兴趣关联，有实用性；适当的时候例句可以活泼、幽默一点。

关于“自适”：信息量能根据学习者的动态需要进行延展。记忆、标识学习者需要帮助记忆、标识的内容（比如生词表、特别知识点或例句），甚至可以具备提醒复习功能。

特别值得重视的是“管用”次则。要想词典管用，要做到三个方面：1）解释精当；2）信息有用；3)最有用信息最先出现。这里要注意四个方面的问题。

a.汉语的知识需要“萃取”，才能编进词典。汉语本体研究的许多成果，包括《现代汉语词典》，需要通过“萃取”才能用于学习词典。如“自己”是本体研究的经典课题，但这些成果是不需要编进词典的，学生能明白“老王知道小张讨厌自己”里的“自己”指向谁。再如汉语拼音方案把“liou”简写为“liu”，会导致学生发音偏误，不如直接用繁式的“liou”。

b.选词要实用，要慎重对待语料库和词频表。“谢谢”、“对不起”和“厕所”这些基本、重要的生活用词在语料库里的使用频率并不高。

c.讲语法规则时，不能误导学生。如说性质形容词可以重叠，“大方”可以重叠成“大大方方”，但“小气”一般不能重叠成“小小气气”。说“我把饺子吃了”可以转换成“我吃了饺子”，但不能说“我把饺子吃在食堂”。

d.释义时要高度重视用法，既要讲可以这么用，又要讲不能那样用。如：“们”，表人的复数标记，可以说“我们”“学生们”，不能说“三个学生们”“鸡们”“桌子们”。“谢谢”，汉语社会一般不用于家人之间，所谓“至亲不言谢”、“大恩不言谢”。

五、汉语国际教育词典编写应具备的条件

编写这样的理想词典是一项巨大而且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具备以下三个方面的条件：

1）丰厚的汉语语言学、汉语二语教学和汉语二语学习研究的基础储备；

2）将理论知识和语言资料进行面向二语教学的甄别筛选与应用性转化；

3）在今天，还需要多种现代技术（语料库、大数据、多媒体、网络、移动终端等）的支撑应用。

这三方面的专业准备和能力应用应该是“咖啡+牛奶+糖”式的完全溶合，而不是“水+油+葱花”式的简单掺和。

六、结语

当然，我们今天只是谈“理想”，一个重要的理想，也是现实的需要。实现这个理想需要一些时间，需要投入不少心力，但实现的条件是具备的，也是应该实现的。理想先树立起来，再确立行进的路线，分阶段逐步推进，最终达至目标。

感谢大家的努力，祝早日成功！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网络信息化工作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