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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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毕业后即与书结了缘,三天两头地常跑县新华书店。
有次发现书店的书架上添了部比砖头厚得多的大书——《辞海》。我眼睛一亮,想到高考成绩不理想,今后自学少不了这部书,心里便产生了要购买这部书的欲望。我迫不及待地叫书店女店员把《辞海》拿给我看,看后就爱不释手。
一个现实的问题横在我的面前:《辞海》的定价是22.20元。20多块钱现在不算什么,可是在1982年,这22.20元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那时是我们家经济最困难的时候,爷爷奶奶多病,外婆又患了白内障,等着手术。妹妹还在读高中,真是家大口渴。
我们家的钱一直是特长精打细算的母亲掌管。
要不要找母亲要钱呢?当时在政府部门任小职员的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才45元。一本书就要父亲的近一半的月工资,我敢向母亲张嘴吗?
我心里开始了纠结,当晚一夜也没睡好觉。总担心去晚了,《辞海》会卖空。
第二天上午,我憋不住向母亲开了口——要钱买《辞海》。
母亲是县实验小学的教师,自然知道《辞海》的价值,无需我解释。我那时已偷偷在进行文学创作了,母亲是知道的。母亲知道《辞海》对我这个“文学青年”的意义。
母亲问:“需要多少钱?”
我急忙说:“22块两毛”。
母亲拿出自己的钱包,我眼睛瞪得溜圆,见母亲的钱包里只有几个“一块”的,我很失望。
母亲自语道:“给你老河口的爷爷奶奶看病的钱才寄走”。
见母亲这么说,我又有点后悔向母亲要钱。我心里矛盾极了。
母亲用商量的口气说:“等下月我和你爸发工资了再买,行吗?”
我立刻摇头:“像《辞海》这种工具书一定很俏的,别说下个月,可能这几天书店就没有了”。
我虽知道母亲没钱,可我潜意识里还是想尽早买到《辞海》。
母亲望了望我渴求的样子,轻轻地说了句:“我给你借去”。
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在我的印象里,没见过她向谁借过钱。听母亲说要为我买书借钱,我呆愣了好一会儿。
等我清醒后,母亲已出了门,我赶快尾随追出去。
当时,我们家住在县政府的一栋筒子楼的二楼。二楼上大多是在农村住队的干部,他们常不在家。母亲没有在二楼上找到人借钱,她又来到楼下问。
楼下的干部住户我大都不认得,母亲肯定认得一些,可敲了好几家的门,人家都说“没钱”。
这时,我真想喊一声:“妈,你别借钱了”。
母亲不知我在她后面不远处跟着,她依然是一家家的敲门,低三下气地向人家说明来意。我听到母亲重复最多的两句话是:“只借20”和“下月一定还”。
母亲还在找住户的门敲,我的眼圈已湿润,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了:“妈——……”
母亲回过头吃惊地看着我,她显然不知道我一直跟在她后面。
我冲到母亲的面前说:“《辞海》不要了,我们回去”。
母亲用责怪的眼神对我说:“书早点到你手,可以早了你的一个心愿”。
知儿真是莫若娘啊!
母亲不管我,继续敲别家的门。只到敲开最西头的一家,一位带眼镜的干部知道母亲的来意后,迟疑了一下,说“我找找看”。
母亲嘴里一直在说:“下月发了工资就还”。
等了一会儿,“眼镜”从屋里拿了两张10元的钱递给了我母亲。
母亲连说:“谢谢,谢谢……”。
母亲拿着借来的20元钱来到我面前,又从她的钱包里补了2块5,一并塞到我手里。
我捧着22.5元钱,知道可以买《辞海》了,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母亲嘱我别把钱弄丢了,多的三毛钱叫我买冰棒吃。
我不敢耽误,离开母亲就大步流星地向书店走去。
当我赶到书店,书架上的《辞海》已不见了。我的头“嗡”地一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情绪有些焦躁,直着脖子大声问女店员:“《辞海》呢?”
“卖了”
她说的两个字,我感到是一盆冷水。
我不甘心,又问道:“还有吗?”
女店员说:“我到后面的书库看看”。
过了十多分钟她拿了部《辞海》回来了。我大喜过望,急忙伸手去接。
我给她钱的时候,她说只剩这一部了。
好险!我叫她用牛皮纸把《辞海》包好。
拎着《辞海》在回家的路上,我真想唱歌。
晚上,我们全家都在灯下欣赏《辞海》。
原本也是教书匠的父亲对母亲说:“此书我们家应该必备”。
我把没买冰棒的三毛钱退给母亲,母亲没要。
过了几天,我又用母亲没要的三毛钱,买了本上海书法大师任政先生著的《少年书法》,开始了我的书法历程……
《辞海》对我的学习和文学创作的作用是无庸多言的。不仅如此,我的藏书生涯也是从这部《辞海》开始的。
没有藏书,在当今硕士、博士多如牛毛的社会情形下,如何与之较量啊。
如今,我的10万余册的藏书就像是我的核反应堆,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能量……
每次看到《辞海》,我眼前都会出现母亲挨家挨户低三下气地借钱的身影。
我不敢进麻将馆,不敢消沉。那样的话,我就不敢看母亲借钱为我买来的《辞海》。
每次我在文学上获奖,我都要对母亲说:我不好好干,对不起你借钱给我买的《辞海》。母亲听我这么说,总是望着我点点头。
今年开春,我的诗《洪湖三咏》再获全国征诗二等奖(注),又对母亲说了一遍上面的话。
今年的母亲左耳已聋。当她听明白我的话后,淡淡地说道:“与书结缘,成才不难;与书无缘,一生枉然”。
我十分惊愕。这句活使我以前印象中的小教的母亲,陡然上升为教育家。
而我是母亲的成果。
我的《辞海》是母亲留给我的最贵重的财富,它超过了留给我的房子。因为它时时在提醒我要做一个什么的人!
感谢母亲!
根据大赛要求,文中略有改动。所有作者名字都不公开,请作者见谅。
——时光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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