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火：武后造字与抄经

先说造字

中国独一无二的女皇武则天（624－705年12月16日，建武周王朝690年10月16日－705年2月23日），除治国治世大刀阔斧外，在文化创进发展上也别出心裁，其中造新字就是重要的一个篇章。武则天究竟造了多少字。按武后亲说为12字，“思返上皇之化，伫移季叶之风，但习俗多时，良难顿改。特创制一十二字，率先百辟，上有依於古体，下有改於新文，庶保可久之基，方表还淳之意。”（《全唐文》卷九十六《高宗武皇后·改元载初赦文》）。但后来说法不一，有17字、18字、22字、23字等说，现据“维基百科”（又依《康熙字典》），武则天共造29个新汉字，减去字义同字形异的8字，武则天大帝共造字21个。现列于下：

1、照

、

2、天

、

3、地

4、日

5、月

6、星

   

7、君

、

8、臣

9、除

10、载

、

11、初

12、年

13、正

14、授

、

15、证

16、圣

17、国

18、人

19、幼

20、生

21、应

   

后人公认的武后亲笔书法作品《升仙太子碑》中，就大量写有武后她自己亲创的字。如“大周天册金轮圣神皇帝御制御书”、“朕闻天地权舆，混玄黄于元气”、“山扉半毁，才睹昔年之规”等中的“天”、“圣”、“地”、“年”便写作

、

、

、

。碑阴薛稷等人题名时用的“臣”，也用的是武后新造的

。

(《升仙太子碑》图影，本文图影，由本文作者采自不同的网络和线上图书馆)

武后造字的初衷，已不好妄测。但是从这些新字看。至少有几个方面值得文化史、思想史重视。一、武则天的名字用“曌”替“照”，显现出了武则天对女性皇帝的强调；二、日、月、天、地、人五字的新造，可以观察到武后对自然和人的尊重；三、幼、生等字，显示出武后对繁衍和未来的重视；四、君、臣、圣，可观看到武后对王朝帝国秩序的强调。等等。虽然，所造新字在李氏重掌大唐王朝后被废（其实自武后子李显、李旦和孙李隆基始，大唐皇族皆为武则天血脉），武后新造字仅留下“曌”，但是一、武后新字对朝鲜半岛和日本即汉字文化圈有着长久的影响，如今天日本的“本

寺”，就是日本江户时代的著名历史学德川光國将“本國寺”改的。德川认为“國”字中的“或”通“惑”，“惑”字不吉利，于是把“國”改成“

”。须知，江户时代（十七世纪至十九世纪），此时距武后已经过去了近一千年！由此可观唐文化对日本的重要影响，同时也表明武则天当时造的新字对日本长久的影响。

再说抄经

李氏唐朝，因老子姓李，一开始崇道。贞观十八年（644年），到了太宗派京官房玄龄去边关迎接西去取经归来的玄奘（602-664）大法师后，虽道仍为第一，但佛道开始合流。武后时，崇佛超过崇道（可参见笔者《学习时报》2019、2、23《父子两帝与玄奘的友谊》中的关于武后产子时对玄奘的依赖）。《全唐文》卷九十六载有武后《僧道并重敕》。文中讲道“道能方便设教，佛本因道而生，老释既自元同，道佛亦合齐重。自今後，僧入观不礼拜天尊，道士入寺不瞻仰佛像，各勒还俗，乃科违敕之罪。”。由此可观，武后抄经在情在理。

问题是，两三年前，突然传出武则天手书的《金刚经》。三余书社20210906报道“难得一见的武则天小楷《金刚经》,5162字，一字不少，字字精美”；书法网20220213报道“武则天唯一书法真迹，密密麻麻的5000字小楷，时隔千年终于问世”。两文还说，这件宝物来自法人伯希和骗去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敦煌遗书。查《敦煌遗书总目索引》（商务印书馆编，中华书局出版1983年6月新1版1印）“伯希和劫经录”。“伯希和劫经录” 有敦煌遗书共3578件，其中《金刚经》抄件共有31件（某些件含多卷），皆不见武则天此件。而且凡知伯希和敦煌遗书卷的都记有P字打头，“P”著名的法国汉学家Paul Eugéne Pelliot（1878-1945中文译名“保罗·欧仁·伯希和”）“Pelliot”的简称。所有伯希和的敦煌遗书都打有Pelliot的记号。如：   

（查《敦煌遗书总目索引》2074题为《绝观论——一名菩萨心境相融一合论》）    

（台湾“傅斯年图书馆”敦煌遗书之一书影，未录入《敦煌遗书总目索引》）

书法网、三余书社报道武则天《金刚经》抄本之后，跟风者众，俨然坐实了此件为武则天之属。   

如依次件“跋”，写得很是清楚“咸亨三年六月七日门下省群书手程待宾写”（另有为此件装帧贡献的其他人）。咸亨三年即唐高宗壬申年（公元672年），此时已为“二圣（唐高宗李治、皇后/天后武则天）共治”时期。即便没有落款，推测也不可能是武则天所写。此时高宗已经不太理事，治国治世的要务几于武则天一人。武则天会不会在如此繁忙的大事中，沉心静气地来手书5000余字的《金刚经》，从现有流传的这件作品看，如此一气呵成，可能吗。

后来见“圣宝斋”20230708报道：此件为“甘肃省高台县博物馆藏”称“高博本”，并详细地介绍了高博本。主要有三：一、此件不是武则天所写；二、此件的尺幅规格；三、此件为唐人所写。圣宝斋”的这个报道澄清了此件不属武则天所写。但是，此件肯定为敦煌遗书，却不能说服世人。第一，作为纸本，一个经历了1300多年的纸本，其纸本和墨迹，如此完好和鲜艳。几乎是不可能的。今天我们看到的敦煌遗书，无论是英国藏的，还是法国藏的；也无论是台湾藏的，还是日本藏的，抑或散见民间的，纸质（包括麻本、绢本、丝本等）都已经变成褐黄色，而且纸本大都有残缺。像所谓的“高博本”这件唐人纸本如此新鲜，几乎是不可能的。

（写于甲辰二月初二于叙州作米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