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二月河先生仙逝的消息,是当天上午在朋友圈里看到的。开始以为仅是一出恶作剧,但是当我看到各大主流媒体网站的报道时,霎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到极度伤感之中。 初访二月河 与二月河先生相识,始于一个出版项目。那是2015年的时候,经二月河先生授权,北京三希堂藏书开始运作出版一套宣纸特藏版的“二月河帝王小说”系列线装书,经过一年紧张严谨的编辑流程,终于2016年10月,在二月河帝王小说创作三十周年之际,圆满完成了宣纸线装特藏版《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的出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北京三希堂藏书联合推出,全球编号限量发行999套。这也是国内首次高规格为当代作家出版线装特藏版作品。 带着三大箱刚刚出炉、充满墨香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特藏版宣纸线装书,以及对二月河先生的崇敬,10月27日,河南文艺出版社社长崔向东、副社长冯学勇、北京三希堂藏书董事长付双全等一行,冒雨驱车前往河南南阳,在卧龙之地、白河之滨的天井小院里探访了这位写皇帝的专业作家,江湖人称卧龙岗的当代卧龙——二月河。 二月河的家坐落于南阳市卧龙区区委大院里,长长胡同里一个小小的院落。外面是窄巷、砖墙、爬山虎,里面是小楼、水池、藤萝架。一楼会客的房间很大,只是略显凌乱,几乎没有任何装修。一切都透出上世纪80年代的气息。 二月河先生,显然就是一位慈祥的长者,精神焕发,红光满面,一袭唐装,一口纯正的河南话,除了沙哑粗重的声音外,他并不像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虽是享誉海内外的文学大家,却没有半点架子。 听说我们要来,二月河先生婉拒了其他所有的访问,早早在家里等候着。简单寒暄问候之后,我们打开书箱,取出一函《康熙大帝》呈送到先生手上。他慢慢打开书函,一页一页轻轻翻看,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不停地点头:“不错,不错。”他对出版方高质量的工作表示充分肯定和感谢,并向我们简要回忆了他的过往。 帝王小说“专业户”的史家精神 二月河的本名叫凌解放。1945年11月3日出生于山西省昔阳县。儿时的凌解放学习十分刻苦用功,大部头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全都读完了。那时他并没打算当个作家,只是幻想着有一天能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1968年,高中毕业的凌解放参军去了山西太原,成了一名工程兵。他脑子里装着“将军梦”,干的却是打坑道、挖煤窑的工作,天天在地洞里钻来钻去。不久就得了气管炎。 尽管条件艰苦,凌解放却没忘了看书。半夜里,他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毛主席著作。地上的报纸,甚至一片台历,他也要捡起来看看,还常常到驻地农村找书。就这样,他被调到团里当了通讯员,负责办黑板报,一篇通讯还上了《解放军报》。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时,凌解放解甲归田,转业回到家乡南阳市委宣传部(今卧龙区委宣传部)工作。开始利用业余时间研究一直热爱的《红楼梦》。
1980年,他将得意之作《史湘云是“禄蠹”吗?》寄给红学家冯其庸。冯其庸看过文章后,很赏识这个年轻人,鼓励他用这种风格写小说。凌解放就此开始文学创作,但最初几部作品都被退稿。直到1982年,已是中国红学会会员的凌解放到上海参加学术研讨会,听到有学者感叹没有文学作品表现康熙的文治武功,37岁的他当即表态“我来写!”从此,中国少了一名红学家,多了一名历史小说家。
凭着长期的积累和顽强的毅力,经过两年的准备,1984年,凌解放走上了“帝王小说”写作之路。为了搜集有关素材,凌解放整天泡在南阳图书馆查找资料,几次被锁馆中。他常到旧地摊、废品站、书店仓库寻寻觅觅,一旦发现有关清代资料,不管正史野史、戏本小说、日记档案、经商理财、俚语方言、风俗故事等,能买就买,能抄就抄。
创作生活异常艰巨。当时,凌解放全家住在29平方米的房子里,空间狭小,他就把所有资料捆绑放在床下,在地上铺张报纸,匍匐在床底下一点一点地查资料。家里没钱买空调电扇,就在桌子下放个水桶,两腿放进去,既清凉驱暑又可防蚊虫叮咬。冬天冷得受不了,就狠劲搓搓手,或把开水倒在毛巾上捂捂手。白天照常上班,夜里写到凌晨三点钟,实在熬不住,就猛抽几口烟,然后用火红的烟头照着手腕“吱吱”烫去,烫得一串激灵,接着继续伏案写作。凌解放的手腕上,我们仍能看见斑斑烟炙伤痕。
1988年,4卷共160多万字的《康熙大帝》完稿,并首次以“二月河”作为笔名。编辑读后要求一定把康熙这一封建君主写得阴险毒辣、残忍暴虐。但他认为,写康熙大帝,就要把这个“大”字写清。他坚持了自己的创作理念:凡是在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科教文化、百姓生计上做出卓越贡献的,就给予歌颂,无论皇帝还是太监,高官还是平民。这是改革开放赋予一个作家的胆略和底气,也是伟大时代赐予一位赤子的眼光和格局。
果然,书出版后争议四起,大帝形象却深入人心。康熙大帝的“大”格局,就是在改革开放思想解放后才能被理解认可。《康熙大帝》出版后引起轰动,香港、台湾相继推出繁体竖排版。被评为1989年河南省优秀图书奖。
雍正皇帝在历史上的“人设”一直是这样的:阴狠冷峻,睚眦必报,暴虐成性,抄家抄得文武大臣人人自危。他逼死生母,兄弟们也或杀或黜或圈……凌解放大量涉猎清人笔记和故宫档案史料,发现雍正在位十三年间留下一千多万言政务批语、谕旨等,如此勤政千年罕见。
凌解放经过缜密思索,得出一个石破天惊结论:雍正是个少有的勤、正、善、公,体恤为民的好皇帝,就由此入手,大胆创作。1990年至1992年,3卷共140多万字长篇历史小说《雍正皇帝》横空出世。
书成之后,评论界给予高度评价:《雍正皇帝》可以说是自《红楼梦》以来,最具思想与艺术光彩、最具可读性同时也最为耐读的中国长篇历史小说,称之为50年不遇甚至百年不遇的佳作并不夸张。1998年,根据此书改编的电视剧在央视播出,引起全国热议。
1994年至1996年,凌解放再次写完了《乾隆皇帝》3卷共130余万字。至此,康雍乾三朝的历史,在他的笔下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政治长卷。“落霞三部曲”被誉为传世经典,多年列畅销书排行榜首,作品大多被改编成电视剧,连创央视收视率之冠,海内外电视台长播不衰,循环往复,年年如此。先后获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姚雪垠历史小说奖、国家优秀图书奖、全国畅销书奖等国内外奖40多项……
之所以将这三部曲命名为“落霞系列”,二月河认为,康乾盛世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最后一次辉煌高峰,因为乾隆四十年后清朝再也没有崛起过。一个王朝留给世间最后的绚丽,让人们惊叹之后只能感慨它的黯然结局。这也是《落霞三部曲》的主旨。
故土情与时代情
作为盛名世界的作家,二月河无论怎样深居简出和低调生活,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人们的视野和话题的追逐。作为中原文化代表、河南作家领军人物,二月河更被南阳人民誉为文化名片形象大使。近年来,二月河先生宝刀未老,寄兴趣于随笔散文,有《二月河语》《佛像前的沉吟》《人间世》《二月河说反腐》《旧事儿》等出版。今年九月出版的《密云不雨》成为先生的遗作。
关于“二月河”这个名字,先生阐释说,黄河到二月时冰凌开化,浮水如万马奔腾,汹涌澎湃,非常壮观。凌者,冰凌也;解放者,开化解冻也。“二月河”与“凌解放”恰恰暗合。二月河就是黄河,他以此寄托自己的理想和希望。
二月河从山西辗转来到河南,在南阳生活了二十几年,他用十二个字归纳自己的人生——生在昔阳、幼在洛阳、晚在南阳。他非常满意和珍惜在南阳的生活,以南阳为归属。面对媒体采访,他坦率直言:“我爱南阳!南阳是我家,须臾不能离!”
这些年来,因为二月河的领军,海内外叫响了“南阳作家群”“文学风流属南阳”。作为“南阳名片”,他执着利用自身影响宣传南阳。他先后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走遍中国》《焦点访谈》《开讲了》等多个栏目,讲述南阳故事。近年来,他拖着病体,赴全国数十个城市作报告,数十万人聆听教诲,更深认知和喜爱南阳。
他富有爱心,先后为希望工程、下岗职工、贫困家庭、新农村建设、文化活动等捐款200万元,锱铢都是二十年来胼手胝足宵衣旰食爬格子所得,他的拳拳爱心更赢得了南阳人的敬崇。
2017年1月19日,农历小年的前一天,二月河先生不顾冬日严寒,亲自参加在郑州中原图书大厦三希堂藏书示范店举办的宣纸特藏版“帝王三部曲”线装书首发式,专为本书手书杜甫名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虽然眼睛视力不好,仍不负读者期望坚持在本书收藏页亲笔逐套签名和钤印。没想到,仅仅时隔不到两年,先生竟突然驾鹤西去,这次首发式竟变成了我们最后的诀别。
二月河,一位以文为道见证改革开放四十载的中国文人,一名以史为镜书写落霞三部煌煌史的南阳赤子。“我从小就在黄河边长大,我就是黄河的儿子。”如今二月河先生魂归故里,长眠于黄河母亲的怀抱。
下一个河开的二月,二月河先生再也看不到了。但他的拳拳之心,他的人格精神必会激励一代又一代读者、观众,人们会永远缅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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