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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蜀:我所经历的古籍文献出版

关于文献出版,来自高校、图书馆和出版界的学者,一定有不同角度的观察,也有不同个体的感悟。


新一季的“i书计划”,我们将推出“学者说·我与文献出版”约请来自各领域的学者畅谈自己参与古籍文献出版的经历、体悟,兼及成果推广、选题建议、行业建言等。就当前大家普遍关心的关于“文献出版”的各种话题,进行深入探讨,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原总编辑徐蜀

众人拾柴火焰高

——我所经历的古籍文献出版

我1986年研究生毕业,到书目文献出版社(先后更名为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以下简称“国图社”),开始从事古籍文献影印出版工作,亲身经历、目睹了民营图书公司、高校及民间个人在其中的参与状况。

 

 民间力量“撸起袖子” 
先说民间个人和民营机构参与古籍文献整理出版的情况。

改革开放之初,图书出版与其他行业一样,一批眼光敏锐、有魄力、善于经营的人脱颖而出,他们用高质量的选题,将图书馆、出版社、印刷厂撮合到一起,推出了一大批社会效益、经济效益俱佳的古籍文献图书,为古籍文献整理出版事业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初期的古籍文献出版业,有能力策划、实施大项目的人,按职业划分有三类:一、出版社工作人员;二、科研机构的专家学者;三、图书馆(包括高校图书馆)古籍部工作人员。一些科研机构的学者,凭借深厚的学术功底,以及对某学科发展的洞察力,便可策划出适销对路的好项目。他们策划好选题后,首先与图书馆联系,获得底本资源,编者通常是图书馆方面的工作人员,策划者不一定要署名。然后,策划者再去找一家条件适宜的出版社合作即可。出版社方面多数为古籍出版社。下面仅举一例:

1989年,中国社科院一位知名学者,利用业余时间策划选题,组织有关单位人员制作出版了一部大型金石拓本图书,效果极佳。因我社返聘的技术顾问朱关祥先生是该项目的技术总监,经常有本馆金石组的工作人员拿着翻拍后的底片来请他审查,所以我对这个项目的情况比较了解。当然,我也趁机学习了不少碑帖翻拍知识。

再说一下图书馆项目组织者,他们懂版本,有选题策划能力,有市场意识,我认识其中很多人,有些人还是朋友。他们最初只是利用本馆资源编辑图书,后来发展到馆际协作策划大型图书选题。图书馆人参与策划最大的优势是市场前景好,因为大部头书的市场定位,本来就是图书馆等机构。2000年前后出版的不少耳熟能详的大型系列影印古籍,便是采用上述方式出版的。

一家民营图书公司的F先生,早先与上海一家出版社合作出版古籍文献,出了不少好书,后与我们合作彩色仿真影印了《红楼梦》珍本丛刊,效果很不错。与我社合作较多的还有专做佛教文献的一位S先生,我们的交往是从《佛光大辞典》开始的。上世纪80年代后期,我社引进版权,出版了《佛光大辞典》(精装32开8册),共印了2000部,销售了多年,后相当一部分S先生包销,不到一年时间即售罄。此后他主掌的公司策划了一系列佛教文献典籍,如佛教版画系列等,反响都不错。他的图书公司发展很快,在售图书目录不下百种。


1989年前后,排印本学术著作的销量突然断崖式下降,低印数、大部头、高定价的影印古籍异军突起,成了利润相对丰厚的图书。原先做排印书,甚至畅销书的一些民营图书公司,开始转向做古籍影印。

民营图书公司的创业者,很多是从与图书相关的行业,如设计师、印刷厂职工、发行商等转过来的。我比较熟悉的一位设计师,早期的设计室在文津街国图古籍馆院内,与出版社打交道多了以后,便试着自己策划制作古籍图书。再后来又开书店,现在已是京城著名的特色书店了。还有南方某古籍印刷厂,长期印制古籍而有了灵感,就开始参与策划,与出版社合作古籍影印项目,而且规模越做越大,品位也越来越高。当然,做图书销售而进入古籍文献图书出版业的人也不少,因为发行本来就是图书出版最大的瓶颈。做发行的转型到出版,有一定的优势。不过,这样的情况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弊端,有的时候会影响到公平竞争和图书质量等。

过去国图社对民营图书公司的政策是:只做古籍文献(后来加上民国文献)类选题,珍贵稀见文献最佳;不以经济利益为最高或唯一目的,只要有利于古籍文献整理出版事业,或者本社品牌力的提高,便大力支持。事实证明,在符合国家相关政策的前提下,采取恰当、积极的态度与民营图书公司合作,不但对古籍整理出版事业有利,对出版社的品牌建设和市场份额的扩大,也不无帮助。

有人说近年来民营图书公司的策划出书品种大减,其实,日子不好过是整个古籍出版业共有的现象,这一点各古籍文献类出版社均有同感。因为随着古籍文献整理图书,尤其是影印古籍的大量出版,重复出版、“萝卜快了不洗泥”等问题日益凸显,购书单位对图书质量要求越来越高。随着古籍文献类出版社自身实力的不断增强,在项目策划、资金支持等方面加大力量,更多出版社开始在文献出版方面崛起。
 高校最具专业能力 
高校参与文献出版项目,专业性和系统性强是其最大特点。1983年9月,教育部设立“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简称“高校古委会”)。高校古委会成立不久,便启动了《全宋文》《全元文》《全明文》《清文海》《全唐五代诗》《全宋诗》《全明诗》《全元戏曲》(简称“七全一海”)的编纂出版工作,国图社有幸出版了其中的《清文海》。

《清文海》由南开大学古籍与文化研究所于上世纪80年代立项编纂,总计收入清代作者1576人的文章18383篇,规模宏大,内容丰富,有清一代较为重要的学者、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之要文佳作,大抵收揽其中。《清文海》最初的体例是排印出版,出版者为北方地区某出版社。但出版一册后,因经费不足而停顿。国图社了解这一情况后,便由我(时任总编辑)带队去南开大学古籍所协商,我们提出改排印为影印方式继续出版。南开大学方面欣然应允。之后,郭又陵社长拜访了高校古委会主任安平秋先生,汇报了社里的想法,得到安先生的大力支持。2010年10月《清文海》出版,次年1月召开《清文海》暨清史资料出版座谈会,安平秋先生对该书底本和标点、校勘一同影印的做法大加赞赏,认为是“一种简单实用的方法”(见《光明日报》2011年1月12日第3版);《清文海》提供的与众不同的古籍影印出版探索,也得到与会专家学者的肯定。

高校在古籍文献整理出版方面的另一项重大工程,是由北京大学立项的《儒藏》。《儒藏》预计耗资1.52亿元,包括收入近500部儒家典籍的《儒藏》“精华编”(约1.5亿字)和收入5000余部儒家典籍的《儒藏》(约10亿字)以及著录万余部儒家典籍的《儒藏总目》,子项目包括十卷本《中国儒学史》和《儒家思想和儒家经典丛书》百种。儒家典籍以往多以影印形式出版,《儒藏》“精华编”则以标点加校勘记的形式进行整理,以繁体字竖排排印本的形式出版,这样不仅可避免单一版本的局限,而且便于阅览使用,并能制作成电子文本进行全文检索。

此外,2010年3月华东师范大学启动的《子藏》工程,2010年6月山东大学实施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子海》整理与研究”,也是高校承担的重大古籍整理出版项目,国图社承担了《子藏》的全部出版工作。

高校在古籍文献整理出版中的高度专业性,对中国古代学术的整体驾驭、对古籍文献进行深入细致加工的能力,是其他机构所不具备的。

 图书馆挖掘自家“宝贝” 
图书馆馆藏古籍,是古籍文献整理出版的物质基础,因此图书馆在古籍的保存、利用方面的工作做得如何,关系重大。事实证明,我国各级各类图书馆,较好地完成了为国家重点古籍整理出版项目提供底本,以及诸多参考咨询的任务。要想更好地利用古籍,对馆藏古籍进行系统普查、编目是十分必要的。为此,图书馆系统从上世纪7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期,编纂出版了《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该书目是第一部中国大陆地区所藏古籍联合目录,是第一次古籍普查工作的阶段性成果,也是图书馆系统在古籍文献整理出版工作中取得的一项重大成果。

另外,不少图书馆还有计划、系统地开发本馆古籍馆藏,为广大古籍研究者提供了古籍影印本。以国家图书馆为例,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陆续推出了《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上海图书馆推出了《中国古籍稿抄校本图录》《上海图书馆善本题跋真迹》,北京大学图书馆推出了《北京大学图书馆馆藏稿本丛书》,中国书店推出了《海王村古籍丛刊》,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推出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馆藏善本医书》,等等。

图书馆界在古籍文献整理出版中的另外两项大工程,也具有重大意义:一是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在对全国(大陆地区)馆藏古籍全面普查的基础上,组织、指导近300家藏书单位,编纂出版了古籍普查登记目录,基本摸清了大陆地区公藏古籍的家底。二是精选全国主要图书馆的古籍善本,出版了《中华再造善本》。《中华再造善本》虽存在一些问题,但确是继《四部丛刊》之后,以古籍善本原书为底本选编出版的又一部规模宏大的古籍善本丛刊,使千余部束之高阁的珍贵古籍化身千百,为社会所利用。
 尚有问题,路径很多 
下面对40年来古籍影印的成就和不足,以及今后的市场需求、出版者应着力的地方,谈一点不成熟的意见。

改革开放以来,古籍影印的成就是显而易见的,就大型项目而言,有《文渊阁四库全书》《文津阁四库全书》《文澜阁四库全书》,以及“四库系列”,如《续修四库全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四库禁毁书丛刊》《四库禁毁书丛刊补编》《四库未收书辑刊》等,其中仅“四库系列”便收书14100余种;地方志系列有《宋元方志丛刊》《中国地方志集成》《稀见地方志汇刊》《日本藏稀见地方志丛刊》《著名图书馆藏稀见方志丛刊》《天一阁藏历代方志汇刊》等,总计收录历代方志8000余种;敦煌文献有《俄藏敦煌文献》《法藏敦煌西域文献》《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上海图书馆藏敦煌吐鲁番文献》《王重民向达所摄敦煌西域文献照片合集》等;还有《中华再造善本》的“唐宋编”“金元编”“明代编”“清代编”“少数民族文字文献编”等,不一而足。中小型影印古籍更是数量众多。40年来,影印古籍的整体数量应不下40000种。

上述影印古籍不仅承担了古籍再生性保护的重任,也为古籍研究和整理,乃至社会各界查阅古籍提供了极大便利。大量古籍校勘、排印本,古籍目录、版本学研究,以及古代哲学、历史、文学等领域研究成果的图书,都是依靠影印本古籍编纂出版的。可以说,40年来的古籍影印产品,为我们的学术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足之处主要有两点:一是重复出版现象比较严重。许多古籍在不同的丛书中多次被影印,由于丛书部头较大,即便多次出版过的书,读者仍不易查阅。二是技术所限导致影印出版质量不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受当时技术条件、出版社经济状况、出版社和印刷厂工作人员专业水平所限,较多采用廉价及不恰当的工艺,如用缩微胶卷作底本、修版去底色等,以致影印古籍的辨识率较低。我退休前曾专门做过调查,相当数量的影印古籍只能浏览大意而不能卒读,真正引用时还需看原书。某大型图书馆曾想编制一部影印古籍索引,在翻阅历年购置的图书时,也有同感,并表示今后采购影印书要严查质量。我想,这也是今后影印古籍时要重点关注的问题。

就整体而言,影印古籍仍旧有着巨大的发展空间。首先,影印古籍根据功能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阅读文字即可(当然要能够卒读)的普通型;另一类是保留了古籍原貌、能够“传本扬学”的精印本。过去的影印古籍中,后者的比例过低,根本满足不了专业人员的需求。随着底本复制、图书印刷技术的快速发展,使得制作成本不断降低,所以我们应该最大限度地摒弃落后工艺,多做精品。无论从古籍保护,还是利用的角度看,都有海量的古籍需要去影印。今后影印古籍市场的竞争,印制质量一定是一个具有决定性的因素。

另外,从事古籍影印的人员和出版社编辑,要加强古籍基本知识的学习。古籍影印并非“拿过来就印”那样简单。由于从业者的古籍素养不够,以往的影印古籍,在底本的选择和提要撰写等方面,都曾出现过不少问题。

最后提一个建议。根据多年从事古籍影印的经验,我以为今后应该大力加强古籍图录的编纂出版。古籍图录是古籍影印的精髓,它图文并茂,阅读更为直观,文字言简意赅,功能十分强大,尤擅叙史。例如古籍版刻史、装帧史(不仅是装潢史)、印刷史、书籍史,乃至各类专题版本史,像《史记版本史》《二十四史版本史》《资治通鉴版本史》《文选版本史》等。有很多大部头古籍,如《史记》《汉书》等,即使是宋元本也无必要都全文影印,只要做好图录,将所有版本特征等要素收集齐全,即可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这样的图录,具有教科书性质,版本学价值超过了全文影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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