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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歌》第976期|瘦水

  瘦水,甘肃甘南人,1968年7月生。作品散见《诗刊》《诗歌报月刊》《星星》《民族文学》《西藏文学》《飞天》《绿风》《西部文学》《诗选刊》《诗潮》《诗林》《北方文学》《散文百家》《散文世界》《散文诗》《散文诗世界》《中华文学选刊》等刊物。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散文诗选》《中华散文精粹》《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等多种文集,个人入选《中国诗人大词典》等辞书,荣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鲁藜诗歌奖”等奖项,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集《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弯》、评论集《甘南文人》、诗歌集《玛曲草原》。


散文诗五章

 雪夜

  那个昨夜坐在我窗台的人,早晨悄悄走了,我发现他留给我满地的银子。

  他的银子带着寒气,带着这个古老小镇特有的安详,带着远方雪山的苍茫,也带着一个牧女廉价的胭脂气味,来到我的眼前。

  电视里真在播出,南方雨季  东部抗旱,有一列地铁出事,那个老头在回家,许多人都在帮他。爱还是爱,播音员在感动的诉说。更远的地方在打仗,在寻找着失散了多年的亲人。

  这些银子,这些柔软和纯洁的普遍,更让我感到内疚和罪恶。源于我对他的怠慢,更源于对美好事物的拒绝。


 黄河

  黄河其实就是拐来拐不说实话的人,是在冰冷的傍晚打着哆唆的老人,是一个女人相亲时忘在了门外破旧的围巾。黄河其实在纸上是经常让儿子写错的两个字在百姓的眼里,沙土被河水还要高出许多,在黄河的水面种植庄稼,这是许多河南人的梦想。而眼前这个叫昂杰的人,无非认为这是一滩水,照样在清晨往河面上撒尿,黄河其实是诗人扔下的一根烟头,这个人的一生再也没有看过黄河一眼。

  直到一九六八年涨潮,我来到她的身边的时候,她真在怀孕,变形的脸孔其实让我知道,她是一个属牛的男人,在汽车站里贩卖羊皮。我爱上了黄河,就是爱上了她生孩子时的腥味,这就是我不吃鱼类的缘故,这就是我爱啃骨头的原因。夜里有许多红色的狐狸睡在了黄河里。

  一块块石头穿越着它们。那一块块石头就是梦中的我,而我在一个早晨醒来浑然不觉自己的存在,忘记了生命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源头。黄河其实是遗忘,是我扔在草地上的一堆骨头。


扎西

  时至今日,我们对于草原知之甚少。我不知道此刻的一场大雪,就要堵住山谷,那些飘逸的格桑,就要凋零在无名的山林里,那是我孜孜不倦的爱情,恍若消失在时光里。多年前的卓玛,打马走过我的门口,她早已忘记那首情歌。

  这些并不重要,老鹰还在那块石头上起飞,它依旧要在阿尼玛卿雪山上,留下自己孤独的岁月。羊群还要在早晨出发,他们像是一块块白云,越来越多地加深着草原的苍茫。我从一头牛的安祥里,读到了扎西存在的意义。

  无所谓在与不在,多少年来,我的祖先就这样活者,他们一代又一代地聆听着格萨尔英雄的传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卓玛就要出嫁了,一个孩子又要在雪山下诞生,我从他温暖的躯体上,闻到了草地的清香。好在一场大雪,让一只鸟儿叩开了我的窗户,我看见远处的黄河在冰川中流动着,就像我们的生活,在艰难地寻找着新的远方。


卓玛

  只身打马走过草原,就是穿越迷茫的雪天,在一个垭口静候扎西的归来。经幡猎猎,山风呼啸。只身打马走过草原,就是在一个个秋天,咀嚼着身上的青草,体会一只麻雀的快乐,小小的影子,就是盛开的花朵。

  只身打马走过草原,就是踏遍自己柔软的躯体,像是穿越一座座丰腴的草场,留下灵魂的碎片。在阳光下静静地安眠。我不需要石头作为墓碑,只要人们看见白云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个沉思的我,迷茫的我,孤独的我。

  只身打马走过草原,就是从一头老鹰的目光里,找见梦中的石头,找见被大风吹散的一块块骨头,找见祖先粗糙的眼神。看见身旁老去的一匹匹白马,它们用蹄声寻觅着自己的亲人。我不想流泪。我没有悲伤,我只是长久的仰望。

  只身打马走过草原,就是看见很多年以前的卓玛,在一个黄昏坐在帐篷前,忽然搂住我的肩膀,轻轻地在我的耳旁说,你的亲生女儿去年已经出嫁了。


蒙旗

  王呐喊着,举着黄金的刀,向我扑来,我双手空空在黄河以北,陷入迅速的困境之中。

  这样的梦境,这样的打击,这样的对峙,这样的绝望,在一个叫蒙旗的高原,比比皆是。

  只是难忘啊,那石崖之上的弯月,恍如静静的前世。

  而这是青海的。莫非,在这淡淡的晨雾中,我来到过这里。

  只是依稀记得一个叫俺答汗的人,来过这里,那个消失在青海湖的仓央嘉措,就和他的蒙旗有关。

  我们寻找旗王府,没人知道,它消失在风里了, 而风声中依稀传来当年的驼铃声。

  “枯也寂寂,荣也寂寂'@   

  

  @:摘自《阿信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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