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诗刊
我的故乡在前山(组诗)
作者:马启代
1.
>>>《远处,那座灰褐色的山峦》
远处,那座灰褐色的山峦
清澈的蓝天下
它的怀抱落满了阳光
那被光芒充满的小村
那片萦绕着雾霭和炊烟的
湿地。散发淡淡腥味的芬芳
沿着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
在飞鸟清风的引领下
踏着童年的歌谣。水的欢唱
我的前山,卧着巨大身躯的
龙盘虎踞的巍峨雄威的前山
回头望乡的刹那——
我看到祖辈的坟地
2066年,我的吟咏着诗篇的
墓碑。喘息着的山坡
2.
>>>《父亲躺下的地方》
父亲躺下的地方
老虎正好跑到这里,猛回头
绵软的前怀,一坡灿烂
祖先的领地。爱喝酒的父亲
把半个秋天醉倒
父亲坐着,背靠山崖
一袋青色的旱烟,袅袅升起
整个天空都会生动
望不尽的花草,忘了枯荣
顶着雪花走,拥着霜花来
根部满是暖暖的亲娘土
父亲的脚下,远处是笼烟的
大野泽。水鸟的叫声有些凄凉
湖风翻阅着好汉的传说
眼前,是生长音乐的原野
会唱歌的飞虫沉默在泥土里
憋的满世界斑斑斓斓
后来我的母亲去了
后来,在阴阳两界之间
又多了道高墙
这又有什么呢,一位诗人说
自从双脚蹬破母亲的羊水
连襁褓,都早已是他乡了
3.
>>>《风回到前山》
风回到前山。阳光
亲热地靠在那儿,雪
还在路上,坟头的四周
那些野草,用身躯
铺成棉被,守护着亡灵
只有一撮挺着绿意
整面山坡,都被唤醒了
面对冬天,它昭示着
历经劫难,总有些事物
不是不死,而是不朽
4.
>>>《想一想,前山自有它存在的理由》
前山不高,一直坐在我家老房子的东面
不是它,也许风早已把房子刮跑
村子也扎不下根
有了它,我自小学会了仰望和敬畏
懂得登高才能望远
心比山顶上的白云更接近天空
四周是湿地和平原,前山就是家的标志
祖先们死后都住了进去
这么多年,也未曾见他们出来
山里人不怕高,他们害怕一望无际
让风刮走的人多被远方收留
不过,他们像石头一样从未喊冤
如今,无论何时何地,一看到前山二字
我就有断线的隐痛
只因生活里多了沟壑和波澜
5.
>>>《我出生之前,它们已经存在了》
我出生之前,它们已经存在了
前山在东,湿地偏南
西面、北面庄稼起伏成了湖水
湖水又躺成了平原
至于为什么这么布置
我急于长大,忘记了问
现在长大了
却不知道再去问谁
芦苇年龄最长,却一问一摇摆
再问,一棵棵愁白了头
一湖水摇摇晃晃,一直涌向远方
远方有多远,反正我看不到边
原先我不关心单个的芦苇。现在想想
它们有多么的不容易
你看,它们头白的无边无际
不知耗尽了多少体能
我关注着它们
不再拿类似的问题难为任何人
如今,我知晓了答案
也得守住这个秘密
6.
>>>《我看到一个一个山丘,就想叫声前辈,
它们若非祖先所化,为何寸步不离故土》
——秋日的阳光是有味道的,说明天空散发着气息,它活得很好
时间走过的影子,划过我的身体
让我再一次想到开阔和深邃
我自信是个劳动者,所以,只向土地低头
我的先人都是劳动者,躬耕于陇亩,日积月累,都躬成了山丘
所以,我看到一个一个山丘,就想叫声前辈
它们若非祖先所化,为何蹲在故土寸步不离
我也终于明白了。这些年,为何人到山前必有路,在山前一喊
山就会伸出一条手臂
原来我的先人住在里面,只是因为咫尺天涯,无法交流
每次进山,一想到周围有这么多亲人坐着,我就感动得流泪
山就递过白云的手帕
我就把我的心擦得太阳一样亮
7.
>>>《母亲祭日,想起故乡前山孤独的山岗》
十一月十五日,十四年前,大雪,我成为母亲留在世上唯一的影子,像上帝留下了预言。那年冬天,寒风中,我领母亲的灵柩,叩开了前山山岗上,父亲紧闭的墓门……
——父亲已在此住了二十多年,周围的邻居都是多年的睦邻
挤一点,就挤一点吧
爱干净的父亲一定天天打扫
他知道母亲早晚要来,这一等等了二十多年
……墓室虽然简陋,有厚厚的故土抱着,冬暖夏凉
祖先都在这里,你们有足够的光阴说说家常
母亲带去的消息都是旧新闻了
不知这三年,年事已高的表姐是否还按时上坟
——原想给你们立一块碑的,就像城市的门牌
以免你们住闷了出来散心,找不到回家的路
想必只有青草不离不弃,它们都是守护过先辈的后人
这一点让我感动,也让我羞愧
……山风来自故乡,我看着它们在天空多次走过
只能拜托,给双亲带去“一切平安”的假消息
——只是,因儿羁留他乡,那场大雪,我没再从天上借来
8.
>>>《纸幡的火光里,我看到你们相敬如宾》
——秋深了,满坡的草无精打采,庄稼走后
它们成了真正的杂草
坟头之上,它们已经躺好了
秋虫,开始吹奏安魂曲
天愈来愈高,石头开始泛凉,几只蚂蚁
在坟头进进出出,不知搬运什么
阴阳之间,它们可以自由出入
寒蝉在远处抒情,音调还是声声慢
山坡不是长亭,或短亭,催发的都是浮云
来到这里的人,都已经定居
像我的父母,时隔多年,在此聚首
我权当父亲醉卧,母亲相伺
——不一定有晓风,秋天的山岗一定有残月
我备有纸幡和薄酒,心藏千日
你们可以尽情享用,酒可耐寒,泪可暖心
草若已枯,正好席地而坐
——纸幡的火光里,我看到你们相敬如宾
9.
>>>《那片白杨林》
那片白杨林,挤在邻里之间,叫宅基地的
地方。我离开那年,白杨树
已能看到,半山腰上,父亲长眠的那面山坡
二十多年了。我在外面,建了好几个工厂
每个工厂,都建了许多楼房和厂房
而宅基地上,白杨树已高过村子,却仍没有宅子
……,现在,我终于明白,不是宅基地上的房子
再大,都不能叫家。白杨林,父亲留下的唯一遗产
一个个满身伤痕,每一处伤口,都咬着一句话……
只要它们活着,我就不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大风之前,故乡就贴下身子抱住那些睡下的先民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