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读按语】阅读叶圣陶的传记 ，就会发现叶圣陶这位被茅盾称作“朴素谨严 、敦厚诚挚”的大师，也有他特立独行的一面。比如，他虽久居繁华都市，却一直保持着乡居的习惯：晚九点睡，早六点起，穿的也多是家制的中式布衣布鞋。他不向别人推荐自己的生活方式，也绝不随俗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甚至连他的婚姻，也是颇具浪漫色彩的——素未谋面的两个老师，居然因为一阕词走到一起。
未满十岁，能喝四两花雕酒
叶圣陶爱喝酒，尤其在晚饭时，他最爱喝一点花雕，每以半醺为度。若论起他喝酒的缘起，居然要追溯到年少时期。据其回忆，从八九岁起，他就开始喝酒。所喝之酒，自然不是烧酒或洋酒，而是绍兴酒。
那时，叶圣陶傍晚从书塾放学回来，常陪父亲到玄妙观前街的老万全酒店。老人家规定喝十二两，他喝四两，合起来恰好是“老秤”的一斤。上高小的时候，叶圣陶听先生章伯寅讲喝酒有种种害处 ，极为信服，坚持一年不喝酒。上了中学，同学中颇有海量的，于是叶圣陶又开始喝。到上海后，酒友多起来，一斤半或二斤是常量。此后，叶圣陶所喝之酒的范围也逐渐扩大，从绍兴酒扩大到“仿绍”、“大曲”、“茅台”、“三花”，从香港到北京 ，又喝起了白兰地。就这样，自幼及长，叶圣陶喝了六七十年的酒。
喝酒时，叶圣陶喜欢慢慢地喝，说“喝酒的趣味，在于一小口一小口地嗑”。他的挚友郑振铎曾发表一篇名为《宴之趣》的文章，专门记叙他们朋友间“喝酒”的雅趣：“宴之趣，是我们近几年来所常常领略到的，那就是集合几个无所不谈的朋友，全座没有一个生面孔，随意地嗑着酒，吃着菜，上天下地地谈着。……每个人都把他的心胸赤裸裸地袒开了，每个人都把他的向来不肯给人看的面孔显露出来了 ；每个人都谈着 ，谈着，谈着 ，只有更兴奋地谈着 ，毫不觉得‘疲倦’是怎么一个样子。”一班文人的情趣所在，友情所在，真情至性 ，呼之欲出。
虽未谋面，诗词成就好姻缘
1916年夏，叶圣陶与胡墨林女士幸福地结合，一个美满的家庭诞生了。胡墨林 ，浙江杭州人。父亲早逝，由姑母胡铮子抚养。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南通女子师范学校任教。1911年，王伯祥认识了计硕民先生，茗谈之际，叶圣陶亦在座。
计先生回家后，与其岳母及妻姐胡铮子女士谈起叶圣陶，说可与内侄女胡墨林议婚。于是由王伯祥、顾颉刚为媒交通信息，互换庚帖及相片，议定婚期。到结婚之日，两人才始见面。婚后，他送胡夫人去南通，自己仍回上海任教。婚后十四年，他这样回忆说：“我与妻结婚是由人家作媒的，结婚以前没有会过面 ，也不曾通过信。结婚以后两情颇投合。那时大家当教员，分散在两地，一来一往的信在半途中碰头，写信等信成为盘踞心窝的两件大事。到现在十四年了，依然很爱好。对方怎样的好是彼此都说不出的，只觉很适合，更适合的情形不能想象，如是而已。”
作为这桩天作之合的美满姻缘的介绍人顾颉刚，却有他详细具体的回忆：“圣陶佳偶，得于词翰。光复之年，友人王彦龙成婚，予集宋明词句为长联，圣陶篆之，圣陶作《贺新郎》词，予楷书为立轴，并悬于洞房。胡铮子女士见而激赏，因询伯祥 ，“此两君已未婚？”伯祥答以圣陶尚未，遂嘱伯祥偕予做媒，以其兄之子墨林妻之。至于今日，玉芝竞爽，圣陶亦且含饴弄孙，此固当年一词之功哉！”
这一偶然中蕴含着必然的结合，是以传统的形式而实以现代的内核，在新文学作家中，委实是极其特别的。婚前，对新的社会文化思潮的向往与追求，对教育改革的探索与实践，是他们共同的思想基石。婚后，饮食起居的习惯不期而同，处世哲学家政大计的默契一致，更使他们的结合稳定和谐，温馨平实。他们最大限度地摒弃了那些虚浮的“ 诗意”和罗曼蒂克的情调，如实地把爱情、婚姻、家庭置于事业、生活中应有的位置 ，彼我双方从情到智融合无间，从内到外默契一致，和谐的精神境界，透过和谐的家庭关系，放射出格外宁静自然、含蓄温厚的光华，成为可遇难求的天作之合。
“家庭作坊”，编辑《十三经索引》
1926年7月，叶圣陶的三儿子至诚出生了，少不得一家人又在喜悦中忙碌一番。至诚3岁后，无需母亲哺乳提抱，家务负担有所减轻，叶圣陶全家便投入编辑《十三经索引》的“集体工程”中。
白天，叶圣陶在商务印书馆组稿、阅稿、编排、校对，晚间则挑灯断句，将十三种传统的儒家经典著作分拆为一个个单句；断句之后，叶老太太与胡墨林夫人则依句剪贴、编排，内姑母胡铮子女士等亲眷，也一起帮助。寒夜一灯，指僵若失，炎夏罢扇，汗湿衣衫，乐此不疲，日复一日。经过一年半的“ 集体”劳动，全书编成。1934年8月该书由开明书店印行。从此，读书人一编在手，便可以知某句出自某经，按图索骥，索引即得，把终生记诵也无法完全背熟的典籍，化解为极易掌握的文句库。令人惊叹的是，这一被友人戏称为“家庭手工业”的文化工场，竟是与上海那灯红酒绿、喧嚣躁动的十里洋场直接面对。叶圣陶凭借着他独特的人格追求和价值观念，朴素恬淡地生活于自己心以为然的世界中，并不勉强，毫无苦痛地摒弃了外间世界那声光影动的强烈诱惑，确实令人佩服。
节选整理自《叶圣陶传》（刘增人著，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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