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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作家的意识

在诗与散文之间 

《野草》是最接近鲁迅内心的作品。这种接近是鲁迅有意为之的结果,他把在别的作品中不好说、不能说或者没有完全说尽的话通过《野草》予以表达。章依萍说:“鲁迅先生自己却明白的告诉过我,他的哲学都包括在他的《野草》里面。”但鲁迅之所以愿意在《野草》中真实地表达自我,跟他所采用的文体也有关系。

这里面既有相对规范的散文,如《雪》《风筝》《死后》《腊叶》等,也有《我的失恋》这样的讽刺诗,当然还有以剧本形式出现的《过客》,但更多的是介于诗与散文之间的象征主义之作,我们通常称之为散文诗。只有在这种充满隐喻、象征的文体中,鲁迅才会放下面具,审视和挖掘自己的灵魂。他不用担心读者直接窥探他的内心,不在意读者能不能看懂,或者说,他这样写的目的正是要让你看不懂。

在这类文本中,首先一个重要特点是大量带有鲁迅印记的意象的使用。这些意象有些是生活中的普通物品或景象,一经作者使用就烙上了浓郁的鲁迅印记,比如秋夜、影、雪等;有些则为鲁迅生造,比如死火。《死火》这篇依然从梦境开始, “我”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然后坠入冰谷中,看见了死火。

鲁迅调动丰富的想象力构造了这个形象:“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摇动,全体冰结,像珊瑚枝;尖端还有凝固的黑烟,这才从火宅中出,所以枯焦。这样,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为无量数影,使这冰谷,成红珊瑚色。”这就是优秀作家的意识。

鲁迅构造死火的终极目的自然是传达他的思想,但如果他直接跳过死火形象的描绘,或者在这一环节上敷衍了事,那附着在死火意象上的思想传达也吸引不了读者的注意。

当然,有了《秋夜》《影》等篇的铺垫,《死火》并不难理解,它既不愿被带出去,因为终将烧完;也不愿留在冰谷,因为终将冻灭。最后的选择是“与其冻灭,不如烧完”,这与前面几篇所反映的立足当下的哲学是一致的。


【经典品读】《死火》

“你的醒来,使我欢喜。我正在想着走出冰谷的方法;我愿意携带你去,使你永不冰结,永得燃烧。”  

“唉唉!那么,我将烧完!” 

“你的烧完,使我惋惜。我便将你留下,仍在这里罢。”

“唉唉!那么,我将冻灭了!” 

“那么,怎么办呢?” 

“但你自己,又怎么办呢?”他反而问。


“我说过了:我要出这冰谷……” 

“那我就不如烧完!” 

其次,《野草》呈现了鲁迅丰富奇崛的想象力。在《野草》中,鲁迅大量使用“我梦见”的句式开头,但开头容易,写好却难,最难之处在于如何有效调动想象力来描摹梦境。《秋夜》中的“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所看到的景象好歹还是鲁迅园子里的实体;其他篇目则完全是梦中之景,不但景象要真,而且要符合梦的特征。

比如在《死火》中,“我”梦见的冰山是:“上接冰天,天上冻云弥漫,片片如鱼鳞模样。山麓有冰树林,枝叶都如松杉。一切冰冷,一切青白。”在《失掉的好地狱》中,“我”梦见的地狱是:“一切鬼魂们的叫唤无不低微,然有秩序,与火焰的怒吼,油的沸腾,钢叉的震颤相和鸣,造成醉心的大乐,布告三界:地下太平。”

《死后》更是一篇充满想象力的文章。“我梦见自己死在道路上”,但知觉还在,于是:独轮车从“我”头边推过,轧轧地叫得人心烦;太阳上来,照得“我”满眼绯红;看热闹的踹起黄土,使“我”想打喷嚏。过分的事情陆续发生:有人质疑“我”不该死在这里,有人钉钉子只钉两个,有人还向“我”推荐明版的 《公羊传》。一场死后的荒唐大戏在鲁迅的想象中上演。

再次,梦境的呈现不仅反映在环境和意象的独特上,梦中内容的驳杂、情节的片段化、语言的含混等都得到表现。梦是理智迷离下的表现,它有时是非梦状态情绪的反映或延续,有时却与非梦状态时的表现相背离。但无论是何种,它都不可能是完整的、流畅的,甚至清晰的。

学者张闳在这一点上做过详细分析,尤其强调鲁迅在梦境语言上的创造性:“《野草》在写作上也尽量模拟梦的话语规则,它以零散、含混、悖谬的语体及大量的隐喻、象征、反讽、寓言修辞和文体手段,来描摹梦境,而不是对梦的内容的直接陈述。

这些表现手段,给《野草》文本笼上了一层浓重的迷雾,使人难以直接窥透其深隐的奥秘。然而,这一切却是《野草》诗性因素,也恰恰是《野草》的艺术魅力和风格秘密之所在。”

确实如此,《影的告别》《死火》《失掉的好地狱》这些篇目之所以难懂,一方面在于鲁迅把意图藏于难解的意象之中,另一方面,梦中语言的零散、含混、悖谬也带给我们理解上的障碍,但这不正是梦境的特征吗?
最后,鲁迅也消化了厨川白村的某些艺术理论,比如在梦境中借用戏曲小说的表现技巧。《苦闷的象征》中提到,“在梦里,也有和戏曲小说一样的表现的技巧。事件展开,人物的性格显现。或写境地,或描动作”。反过来说,当我们利用梦境表现自己时,也可以借鉴戏曲小说的表现方式。

比如,在《野草》中有多篇纯粹靠梦中对话来结构。《狗的驳诘》中“我”与狗之间的辩论、《立论》中老师教“我”立论的方法,都采用了小说中常见的对话形式。

在《颓败线的颤动》中,“我”梦见自己在做梦,这所谓的梦中梦其实由两个梦境组成,一个是年轻的母亲为养活两岁的女儿牺牲肉体换取食物,另一个是长大后成家立业的女儿驱赶了为其付出一生的老母亲。这更像是电影中的蒙太奇,不同时空生活场景的交叠强化了文中母亲被辜负的羞辱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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