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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与超越——《三生伊梦》的性向隐喻探讨

文|霍子荷

《三生伊梦》是以当代欧洲学旅生活为背景创作的长篇爱情小说。

该书紧紧围绕同一屋檐下的四角恋情展开,将性与情的冲突集中到书中仅有的两男两女身上,由第一人称叙述视角下大量心理描写作为支撑,使人物的命运最大程度上与其性取向挂钩。故而,书中人物在“同性恋”与“异性恋”之间的情感抉择最为引人注目。

笔者是文学的门外汉。仅以书中人物的“性向”隐喻出发,结合个人阅读体会对该书主旨进行探讨。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四个人物及其关系

“三生伊梦”这个书名即指代了书中四个人物:第一人称女主角“我”——伊伊,以及与她在维也纳的生活产生密切交集的三个人:远生、汤生、荣生。

故事中的“我”(伊伊)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年轻女性。她为了追求挚爱,远赴维也纳打黑工,其行为完全符合一般人对爱情伦理的表象认知。书中,她的乐天派作风和热爱生活的优点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是一个真实可爱的人物。


然而,从第二章开始,伊伊的缺点及其爱情观中存在的隐患便由其恋人——远生的批评态度暗暗呈现出来:

“如果没有遇到我,如果不是和我生活在一起,你其实和普通人一样,无所谓什么一定要坚持的追求。你呀,就是遇到谁算谁,跟了谁就过谁的生活。只是恰巧遇到了我,又恰巧被我带进这个世界罢了。”

远生是书中性向最为复杂的一个人物,其生理性别(Sex)为女性,而心理性别(Gender)却是男性,至少在书中大部分情节中都是如此。她有着女神一般美丽而优雅的外貌,却有着男性一般坚韧而执着的内心。对伊伊而言,她(他)是一个仁慈的天使,将“单纯挥霍着青春、在情感的漩涡里飘摇打转”的伊伊拯救出来,却又对伊伊不时表现出的“不够坚持”、“反复无常”痛心不已、无可奈何。

伊伊与远生洞悉人性的敏锐度差异决定了她们对感情境界的需求差异。表面上,伊伊在异国为了爱情日日辛劳,远生却能指出她的“懒惰”。这种“懒惰”显然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无聊、倦怠、消沉,而是精神层面的——与远生焚膏继晷、不遗余力将“每一分钟都过得有价值”相比,伊伊的随遇而安、易于分心、行为欠缺目的性等特点确实对要求专注力的艺术创作构成了阻力。

恰在这时,远生遇到了一位同样追求艺术和事业的同龄人——荣生。

伊伊看到,荣生是个“眼神锐利”的“有高冷灵魂”的“小美人儿”。她较早知悉了荣生与汤生的男同性恋关系,甚至认为荣生作为经济上的依赖者,一定是情爱中的受方。然而,对于一直希望“遇见另一个自己”的远生,荣生的形象却是“一个犀利而有智慧的男人”。她甚至凭着直觉,无意中道破了荣生作为情爱中攻方的潜力。

正当荣生、远生相遇,津津乐道谈论艺术时,荣生的同性恋人——汤生也走进了伊伊的生活。这是一个拥有好看的“中国脸”、优雅的品味、温柔的声音,且又成熟、多金、事业有成的高富帅,对伊伊有着致命的杀伤力。荣生则被远生的精神世界吸引,冷落了汤生,使汤生施展男性魅力的对象临时性地转向了伊伊,对伊伊与远生的爱情形成了正面挑战。

由于伊伊在情感中的游移不定,在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背叛,远生一度陷入痛苦,同时也因荣生的吸引而感到左右为难。这两对青年男女的四角恋情不断拉锯,终于在汤生对伊伊伸出婚姻橄榄枝之后走向了无可逆转的方向。

荣生在经济上独立,主动与汤生决裂,并正式开始追求远生;伊伊对远生抱持着愧疚与难以割舍的爱恋,却已与汤生难分难解;汤生则自始至终深爱荣生,对伊伊的深陷表现得淡漠无情;而远生,虽然无法说服自己对伊伊放手,却又已无可自抑地倾心于荣生。

后来,伊伊的怀孕、远生的病危为这段四角恋情下达了最后通牒。汤生因无法挽回荣生而走向痴狂,拒不接受自己的妻子和骨肉;荣生则为了维护自己与远生的纯洁爱恋而险些殉情……一夕之间,“三生”几乎都走到了死亡的边缘。最后,竟是伊伊善良、鲜活的世俗情怀挽回了这一危局,使荣生与远生终成眷属。


“性常态”与“性异态”的交织变奏

在《三生伊梦》中,两对男女在同性与异性之间抉择,构成一个四角关系:


尽管书中四个人物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双性恋倾向,但在这个四边形左侧的汤生和伊伊身上,传统性别特征显然更明显:

排除具体性交时的攻受关系(荣生与汤生明显存在性交中的互攻),汤生无论在面对同性恋对象荣生或异性恋对象伊伊时,均将自己的社会心理性别认同为男性。而伊伊则无论在面对同性恋对象远生或异性恋对象汤生时,均将自己的社会心理性别认同为女性。

这两个人物的价值选择与命运结局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自身性别认同的影响和限制:

由于未能克服男性性格中霸道、专制、占有欲强、重视肉体关系等弱点,汤生对荣生的爱情逐渐发展为一种偏执、扭曲的“病态的痴情”,险些毁了四个人的幸福与生命;而伊伊,同样未能及时克服女性性格中软弱、摇摆、避实就虚、少女心泛滥等弱点,致使自己在半自发状态下就无端陷入汤生提供的虚假小资情调和家庭温情的陷阱,背叛了远生的爱情。

由于故事以伊伊的第一人称视角呈现,伊伊作为女性的弱点被暴露无余;与她发生性关系的汤生的男性弱点也被揭露得相当直接。当然,传统性别角色在社会生活中的普遍存在也使这两个人的性向表现更易得到读者的理解,故而更容易凸显、放大。

而四边形右侧的荣生、远生一对,传统性别特征则不明显。远生虽然心理性别为男,但在荣生的爱情攻势下,不时却也显露出独属女性的温婉;荣生虽然从未以女性自居,却曾因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低于汤生而长期雌伏,因而在与伊伊争夺远生的过程中,也能表现出容忍宽容的一面,甚至能与伊伊一同陪伴远生,暂时由女性的、博爱主义的“同性接纳”代替男性的、利己主义的“自然状态”,也显出与传统男性角色的诸多不同。

书中一个极为有趣细节,便是四位年轻人在Tirol山区的“结婚照”游戏,汤生和伊伊都各自展现着男女两性的性征和魅力,偏偏在伊伊的鼓动下,荣生和远生玩起了“换装游戏”,挑战了性别的极限。荣生居然还能“乖顺地依偎在他(远生)肩头”——这种极具酷儿性(Queerness)的性别操演(Gender Performance)无疑对四个人的性向及其所衍生的行为动机进行了诠释,甚至预演了全书的情节走向。


于是,全书将两对同性伴侣重新组合为两组人物:“超性别”的荣生与远生,以及受限于性别意识的汤生与伊伊。

其中,伊伊与荣生构成恋爱竞争关系,但彼此尚能谅解、对话;但远生与汤生的关系则极为对立,书中不止一次地提示过他们的距离感,到最后甚至引爆为强烈冲突。

同为“情敌”关系,冲突却有温和与强烈之别,必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在月亮湖之夜,远生将荣生比作一只“怀揣梦想的寄居蟹”,荣生却将远生比作一只“会发光的小鱼”。这个情节,暗喻两人追求一致,却毕竟有着差异性:

远生没有任何保护,荣生却有“一个坚硬的海贝壳”。连伊伊也同样发现了两人的不同:远生有一颗悲悯的心,怀着痛苦的心事,却依然期许唤醒世人;荣生却只是“一个隐士”,不相信人的灵魂可以救赎,故而独善其身。可见,对于书中的四角关系,还有另一种解读方式:


在这个结构中,远生以“小小躯体”承载着“无穷生命力”,拥有高尚的灵魂,与高大、强气场却因失恋而颓靡、“缺乏起床动力”的汤生构成了鲜明对比。

远生被全书一力烘托为一个女神形象,几乎成为爱与美的化身。因此,代表超越的远生与代表现实的汤生才真正构成难以共容的两极,荣生和伊伊实际处于某种选择机制中。

荣生本性属“灵”,只是“寄居”在一个属“肉”的外壳中,一旦外壳剥去,便会迅速向远生靠拢,甚至转而运用男性的优势温暖远生;而伊伊却是一个太过典型、全方位杂糅的“半灵半肉”体,即使在物质和身体背叛远生的前提下,仍不会完全倒向汤生;同时,她对汤生也会倾注部分“属灵”的感情期待,却因对方无法回应而感到痛苦。这恰恰折射了很多普通人的婚恋状态——灵肉极难兼得。

如果说伊伊的命运象征了世俗爱情的无奈,荣生的命运则是对精神追求者的最佳鼓励——

如果一个人能够逐渐成长强大,哪怕他曾经有过“寄居蟹”的过往,却能不断克服、掌控自己的肉属性,进而成功走向超越,必然能获得艺术女神的青睐。到那时,他在社会生活中不断成长的世俗能力甚至能为他所钟情的爱与美提供最可靠的物质保障。

荣生与远生的组合,堪称纯爱的理想境界。“两个心灵相通,能共同开创事业,一起达成梦想……一起做梦,一起疯癫,一起建立一个又一个妙趣横生的王国,彼此点亮,彼此鼓舞,彼此促进,彼此飞升,共抵云端,同享极乐”。这种“上帝宠儿模式”的开启,竟与性的“越轨”(sexual-outlaw)相伴而生,却又因作者的巧妙安排而终得伊甸园式的圆满,实在是颇具审美意蕴的。

艺术气质往往与超性别意识相伴。弗吉尼亚·伍尔芙曾指出:莎士比亚、济慈、斯特恩、柯珀、兰姆、柯勒律治是雌雄同体的,雪莱也是无性别的。心理上的两性共体不仅使艺术家更易抛开情感与性的束缚,也使他们拥有抛开世俗伦理、性别政治束缚的更多可能。在固守传统性别角色的汤生和伊伊身上灵肉不可兼得的婚恋困境,到了深具酷儿性的远生和荣生那里,却颇具希望。或许这便是《三生伊梦》为包括异性恋和同性恋在内的所有人提出的一个可探讨的模式:

究竟是“性向”重要,还是克服了男女两性弱点的完整“人性”更为重要?


“非上帝宠儿”的社会角色重启问题

尽管书中的四个人物都是丰满的,但限于叙事视角及其他因素,“三生”的形象显然不及'我'(伊伊)的形象鲜活、真实、亲切。然而,书中伊伊的结局却是开放式的——成全了远生和荣生之后,伊伊又当如何?

这无疑是一个“梦醒后是否有路可走”的问题。

该书后半部分高潮迭起,主要有两处高峰剧情:一处是荣生对汤生“还债”,远生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进行决赛;另一处是远生病重,与荣生双双失踪,伊伊带汤生去月亮湖将他们成功救回。

尽管病痛、怀孕、离婚、殉情等情节加剧了戏剧冲突,但从人物性格、命运角度来看,第一处高峰比第二处更为重要。事实上,到164章为止,全书的主题已经表达完毕,后面的情节可看做是剧中人的惯性演出,整体构成大结局。

在这个强音收场过程中,女主角伊伊的表现极佳。虽然因感情失败而将主角光环更多地分给了荣生和远生,却又因成全的勇气而散发出人性的光辉。

然而,在全篇的尾声,伊伊这个曾经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并因两人情感上需求不对等的关系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女性,似乎终究还是坠落回那象征着无可奈何世俗羁绊的异性恋“常态”生活中。

尽管作者不曾明言,但一辆黑色商务车和“爸爸”这个既定社会角色称谓仍显示了特定暗示意味。

即使伊伊的感情归宿不是汤生,与“三生”相识相交的经历再刻骨铭心,也终究被归为一场“伊梦”,这不得不说是通读全篇所能感到的最大遗憾。

由于伊伊对自己的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均认同为女性,因此,即使对着比自己小一岁、矮半头的美女,仍曾乐天、活泼地扮演着妻子的角色;虽对自己与远生在精神方面的不对等状况不满足,却找不到进一步努力、缩短两人差距的方法与动力。那么,伊伊的这些不足,能否随着母亲角色的扮演而得以克服?或者说,成为母亲,能否帮助她回避这一问题的存在?

作者没有给出答案。当然,这一问题也并非该书探讨的重点。不过,书中涉及女性的另外一些问题,似乎也颇耐人寻味。

例如,伊伊在故事开篇曾对《在性与爱之间挣扎》感兴趣,想要与远生讨论,却被后者打断。或许远生不喜欢莎乐美这个人,但远生的否定似乎阻碍了伊伊对情爱与人生发表自主见解。

再如,文中数次提到远生对自己女性身体的无奈,并“为这种错误痛苦不已”,会对把她叫女人或认定为女同性恋的行为感到生气。可既然最后远生选择荣生作为情感归宿,不论今后二人如何进行性别操演,总体上也算是选择了异性恋模式,这意味着远生最终也接受了女性的心理性别(Gender),甚至有可能为荣生生育孩子,进而接受女性的生理性别(Sex)。

故而,如果不牵扯酷儿理论(这种理论的生命科学依据尚不充足),转而从传统的女性主义观点来看,爱上荣生之前的远生还是不免带上了否定女性特质的激进主义特征——尽管这种特征会因为旁人对她“瘦小”外形和女神风范的认知而有所消解,却又常因伊伊不断强调其“非女性”、“烦恼女儿身”的心理而被加强。

这样一来,远生这个人物的性态度就极为接近处女状态——性别意识不够强或厌恶女性性别意识;因未受男性“性启蒙”而对异性对象处于懵懂状态。

可偏偏远生又是一个极具人性洞察力,甚至在性爱方面也有了一定经验和丰富想象力的人,这两者的冲突恰恰使远生这个本来颇具观察价值的人物成为书中最“非典型”、“超现实”的人物,很难引发普通女性共鸣,且不具参考意义。

而书中最能引发普通女性共鸣、具参考意义的女性——伊伊,虽然最后得以保住尊严全身而退,却似乎又绕回了女性社会角色的原点:

故事开篇,她“逃离”了家庭,想追随爱和美,然而在这一过程中,由于其未能妥善处理灵肉关系,遭遇了爱情滑铁卢,怀上了一个孩子,最后回到国内,重新“跌回”家庭当中,像先前的荣生那样去寻求一个寄居蟹的“壳”……

无论伊伊走过的这条路有过多少旖旎风光、浪漫情怀,无论这条路曾被多么优秀的人点亮,留下多么丰富的哲思,这条路本身依然形成对传统女性解放思路的讽刺。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伊伊与大多数女性一样,并不是“上帝的宠儿”。而那位获得美好爱情的“宠儿”远生,又隶属于云层之上的世界,与普通人构成了精神上的阶级差别。远生本人虽有济世仁心,却不可能强行抹平这个阶级差别。

事实上,离开了远生的伊伊,无法回避一个“自救”的过程。跌回家庭做一只寄居蟹,绝不可能从本质上代替这个自救过程。作为普通女性,对这个过程当然更感兴趣。只可惜,这已是另外的故事。


《三生伊梦》小说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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