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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丧逼怎样写出精益求精的短篇小说

NO.183

october

19.2018


从人生经历和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生活图景来说,卡佛可能是个最接地气的外国作家。


爸爸是个爱喝酒的木工,妈妈是朝不保夕的女招待,从小就整天搬家,但搬来搬去都是两间卧室的小破木屋。


高中毕业后,他在锯木厂干了六个月,攒了点钱就离开了那里,本来想上大学可女友意外怀孕了,从此两个未满二十的孩子没有了青春时光,“尽了比最大还大的努力”去支撑起生活。卡佛的妻子边打工边做家务带孩子,他则是白天工作晚上上学,好不容易有老师帮他争取到了爱荷华大学五百块的资助,他们却因为打工时薪太低,实在没能坚持下去。


后来卡佛还干过晚上打扫医院厕所的零工,他很感激这份工作,因为只需工作两三个小时却能按八小时算工钱,干完就能回家写作。



实际上,卡佛的经历并不是一个多励志的鸡汤故事,只能算是一个很丧的悲观主义者一直不认命,跌倒了又爬起。


他后来曾陷入酗酒不能自拔(还好后来终于戒掉),因为那时他已三十出头,孩子们已进入青春期,可他们仍处在贫困状态,“已经破过一次产,在辛苦工作了那么多年后,除了一辆旧车、一套租来的房子和屁股后跟着的新债主外,没有其他可以示人的东西;我感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湮没。”毕竟,“在付账单、挣面包和为生存而挣扎的同时,还要考虑自己是个作家并学习写作,这实在太难了。”


幸运的是,卡佛很快找准了自己的方向:“在年复一年地干着狗屁不如的工作、抚养孩子和试图写作之后,我认识到我需要写些很快就能完成的东西。我不可能去写长篇,那是一个需要花上两三年时间的项目。我需要写一些立刻就有回报的东西。”所以他瞄准了短篇小说,并在著名的编辑戈登利什的帮助(威逼)下,把短篇小说的简洁发挥到极致。于是后来我们提起卡佛,都会记得他的极简主义短篇风格。

 

卡佛的经历可能会让很多在繁杂事务中疲劳不堪,但仍想坚持写作的作者君有共鸣~那我们要怎样像卡佛一样尽快找到自己专攻的写作思路和风格呢?


今天跟大家分享《巴黎评论》对卡佛的访谈,他这个人虽然丧,说起自己的经验却也实在。(原载《巴黎评论》第88期,1983年夏季号,有选择和删减)


Q

A

《巴黎评论》


雷蒙德·卡佛



关于素材:不用真正“发生过”,但

                   总有一些见闻会是触发点


《巴黎评论》

你小说的来源是什么呢?我特别想知道那些和喝酒有关的小说。


卡佛

我感兴趣的小说要有来源于真实世界的线索。我没有一篇小说是真正地“发生过”的,这不用多说,但总有一些东西、一些元素、一些我听到或看到的,可能会是故事的触发点。


这里有个例子:“这将是最后一个被你毁掉的圣诞节!”听见这句话时我喝醉了,但我记住了它。后来,很久以后,在我戒了酒以后,我用这句话和一些想象的东西——想象得如此逼真,就像是真的发生过的一样——构思了一篇小说,《严肃的谈话》。


我最感兴趣的小说,无论是托尔斯泰的小说,还是契诃夫、海明威、艾萨克・巴别尔(研习君注:俄罗斯作家,有短篇小说集《骑兵军》)、安・贝蒂(美国短篇小说家)和安妮・泰勒(美国短篇小说家,《意外的旅客》)的,它们某种程度上的自传性,至少是参照性,都能打动我。小说不管长短,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我想起一次聊天。在爱荷华城,我们一群人围坐在桌旁,朋友契弗碰巧说起某天晚上的一场家庭争吵,他说第二天早晨他起来去卫生间,看见女儿用口红写在卫生间镜子上的话:“亲爱的爸爸,请别离开我们。”桌上有个人大声说道:“我记得这是你一箱小说里的。”契弗说:“很可能,我写的所有东西都是自传性的。”当然,此话不能完全当真,但我们所写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具有自传性质。


当然,当你把自己的生活写进小说时,你必须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必须有足够的胆量、技巧和想象力,并愿意把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都说出来。小的时候你曾被反复告诫要写自己知道的事情,除了你自己的秘密,还有什么是你更清楚的呢?但除非你是个特殊的作家,并且非常的有才华,否则一本接一本地写“我生活中的故事”是很危险的。作家的写作手法过于自传化是一种危险,起码是一种很大的诱惑。一点自传加上很多的想象才是最佳的写作。



写作习惯:“第一稿很快写完,

后面总是花心思改了又改”

《巴黎评论》

你的写作习惯是怎么样的?你总在不断地写你的小说吗?



卡佛

我写作时,每天都在写。一天接一天,那种感觉真好。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就像约翰・阿什贝利所说的,“日子像桨轮一样”。当我不写时,比如现在,近来一段时间教学任务缠身,我就像从来没写过任何东西一样,一点写作的欲望都没有。我染上一些坏习惯,晚上不睡,一睡就睡过头。但这没什么,我学会了忍耐和等待,我很早以前就被迫学会了忍耐。


但当我写作时,我一坐下来就会写上很久,十、十二或十五个小时,一天接一天,这种时候我总是很开心。可以理解,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修改和重写上面。我最喜欢把一篇写好的小说放上一段时间,然后把它重写一遍。写诗也一样。写完一个东西后,我并不急着把它寄出去,我有时把它家里放上几个月,这里弄弄,那里改改,拿掉这个,加上那个


小说的初稿花不了太多的时间,通常坐下来后一次就能写完,但是其后的几稿确实需要花点时间。有篇小说我写了二十稿还是三十稿,从来不低于十到十二稿,看伟大作家作品的草稿既有益也能受到激励。我想到了那张属于托尔斯泰的排版用活字盘的照片。


我在这里是想举一个喜欢修改的作家的例子,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喜欢这么做,但我知道他经常这么做,他总在修改,清样出来了还在修改。他把《战争与和平》重写了八遍之后,仍然在活字盘上更改。这样的例子会鼓励那些初稿写得很糟的作家,比如我本人。



《巴黎评论》

描述一下你写作一篇小说的过程。


卡佛

像我刚才所说的,我第一稿写得很快,通常是手写的,我只是飞快地把稿纸填满。有时在哪儿做个简单记号,提醒自己以后回来做些什么。


有些时候某些情景我只能写一半,或先不写,这些情景需要以后再仔细推敲。我是说虽然所有的部分都需要仔细推敲,但有些我要等到写第二或第三稿时再推敲,因为写第一稿时就这么做要花费很多时间。第一稿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和故事的框架,其他的要在随后的版本里处理。


草稿完成后,我会用打字机把它打出来。打出来的稿子与草稿不太一样,更好了,这当然。打第一稿时,我已开始改写,加一点,减一点,但真正的工作要等到后来,等到改完三四稿以后。


《巴黎评论》

你写作的方法有过变化吗?


卡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里的小说是有点不同。从故事的每个细节都被雕琢过这点来说,这是一本自我意识太强的书。我对这些故事所做的推敲是我从未有过的。当我把书稿交到出版社后,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我什么都没写。


这之后我写下的第一篇小说就是《大教堂》,我感到不管从观念上还是操作上讲,都与我以往的小说完全不同。我猜它在反映我写作方法变化的同时,也反映了我生活上的变化。我在写《大教堂》时感到了一种冲动,感到“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写作的原因”。它和早期的小说不同,写它时我有种开窍的感觉。


我知道我在另一个方向走得足够远了,把所有的东西删减到不只是剩下骨头,而是只剩下骨髓了。上一本书的一篇书评里,有人称我是“极简主义者”,他本意可能是赞许,但我不喜欢。“极简主义者”隐含了视野和手法上狭窄的意味,但这本名叫《大教堂》的新书里的所有小说都是在十八个月的时间里完成的,在每篇小说里我都能感到这种差异(研习君理解是不仅简洁,而且有更丰富的细节)。



删减能手:“加加减减,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巴黎评论》

你写的东西有多少最终要被删掉?


卡佛

很多。如果小说初稿有四十页,等我写完通常只剩下一半了。不仅仅是把东西去掉和缩短篇幅,我去掉很多,加一点,再去掉一点。加加减减,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巴黎评论》

你想象中的读者是什么样的?厄普代克(美国作家,写过“兔子四部曲”,两度获得普利策小说奖))描述他理想的读者是一个在图书馆书架上寻找他的书的中西部小镇男孩。


卡佛

厄普代克对于理想读者的想法很不错。但除了早期作品外,我不认为厄普代克的读者会是一个住在中西部小镇上的男孩子。一个男孩子能读懂《马人》《夫妇们》《兔子归来》和《政变》吗?我想厄普代克是在为那一类“高智力的成年男女”而写作,住在哪里并不重要。


一个不是吃白饭的作家都在尽自己的能力把作品写好写真实,然后希望好的读者。但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说,你也在为其他作家写作,为那些你佩服他们作品的已去世的作家,还有那些你愿意读他们作品的活着的作家。如果他们喜欢,其他的作家,那些“高智力的成年男女”也极有可能会喜欢,但我写作时,脑子里没有你所说的那个男孩,或其他任何人的形象。


《巴黎评论》

你希望你的作品对别人有什么样的影响?你觉得你的写作会改变他人吗?


卡佛

我真的不知道,我很怀疑这一点。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改变,也许什么也改变不了……写一些关于生活在特定状况下的特定人群的小说,也许有助于对生活的某个侧面有更好的了解,但恐怕也只有这一些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好小说是一个世界带给另一个世界的信息,那本身是没错的,但要通过小说来改变事物、改变人的政治派别或政治制度本身,或挽救鲸鱼、挽救红杉树,不可能。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变化,办不到。并且我也不认为小说应该与这些事情有关。


小说不需要与任何东西有关,它只带给写作它的人强烈的愉悦,给阅读那些经久不衰作品的人提供另一种愉悦,也为它自身的美丽而存在。它们发出光芒,虽然微弱,但经久不息。



卡佛在接受完《巴黎评论》的这次访谈后的第五年就因肺癌去世。他的一生就和他几乎所有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平庸、琐碎、郁闷、丧,对生活带着无所谓和厌弃相混合的态度。但最终,还是有《大教堂》结尾处,主人公闭着眼睛和盲人一起画画时,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的一刻。


研习君觉得,正是卡佛这样的作者,写出了最普通的凡俗人生疲惫的状态,而他对写作的坚持和精益求精也和这样闪光的瞬间一样,让人心头一暖。在疲惫生活中做这样一个自我的英雄,似乎也是一种另一种传奇~


大家还想听哪些作家的故事和写作分享?(之前有作者君点名茨威格的,研习君也一直在寻找资料~),可以留言告诉我们。


分享会下期预告

《与尸同行》


下周五又到了我们西安编辑部举办分享会的时候了,我们这次呀要一起讨论聂小杨的《与尸同行》。


这部20多万字的入殓师+法医题材悬疑小说在读点儿收获了近168万的点击,并且去年实体图书(《致命真相》)也已火爆上市。究竟这本小说在同类型中有何亮点,又对我们写作有哪些启发?想要报名参加分享会的作者君,快在评论区留言吧,研习君会来找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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