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彦学：请给他一个口罩

请给他一个口罩

庚子鼠年的春节就这样隆重而来，却在一片静寂中就这样悄然而逝，而立春后的城市也没有了往日的车水马龙和繁华喧嚣，寂清的大街上只有不时驶过的疯狂出租车和公交车，坐着寥寥无几、全副武装却精神似乎有些惶恐的乘客。没有了交通的拥堵，一小时城市交通圈的实现已不再是梦想。行色匆匆戴着各式口罩的行人仿佛在刻意互相躲避着行走，哪怕一个交会的眼神在此刻都是多余。街面上那些春节期间休息停业的店铺在春节后继续沉睡，选择了关门停业。初八开始营业的告示已是苍白无力，店门口寓意财源滚滚的对联在初春的风中咯咯作响，时光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在疫情的阴霾笼罩里，始终选择了宅家，弹性上班似乎是这个春节后所有上班族过去想也不能想却是现在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只是这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却又是那么无奈。可是比起那些无法宅家的逆行英雄们和白衣天使们，人间大爱无边的召唤使他们毅然舍小家顾大家，奔赴这没有硝烟的战场，谁人不是父母的孩子、谁人又不是孩子的父母？对于他们来说一次简单的宅家愿望在此刻竟是如此奢侈。

因为一些公务，不得不选择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出门，几乎一夜之间，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每个社区门口、小区门口都设置了疫情联防联控岗，一顶顶标有体温检测室的帐篷星罗棋步的伫立街头巷尾，戴着疫情防控工作人员红袖标的人员、社区民警和全身防护服的防疫人员仔细盘问登记每个进出的人员，街面上不时驶过的疫情防控宣传车高分贝的播放着疫情防控措施和告知书，空气中的寒意仿佛在这紧张的空气里瞬间凝固。一段时间以来，随着疫情的进一步蔓延，所有的防护用品同样在一夜之间脱销，一罩难求已成不争的事实。走过曾经多么熟悉而又如此陌生的街头，如临战时，只有脚步匆匆。路边不起眼的小便利店里低声播放着一首类似歌词为忘情牛肉面的歌曲，这个精致的小店和这首歌，在这样的日子里，犹如冬日里静静开放的那朵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芬芳，让人回想无边。是的，牛肉面的故乡在这个春节后已暂时告别了牛肉面，纷纷选择了停业，渴望一碗牛肉面的感觉如同这首忘情的歌和那只梦寐以求的口罩。

穿过一条昔日里熙熙攘攘的小巷，走上一座平日里行人稀少的人行天桥，再越过一条曾经在每一个夜晚都会灯火通明与人潮涌动的繁华夜市，这条不变的上班与回家路成了名副其实的两点一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过上千遍的这条路上每天同样交会着同样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然而在这个初春的寒冷天气里，一个流浪汉的身影使我多年看似明亮实则已有些浑浊的眼光久久不能离去。他蜷缩在一个商场旁侧的台阶上，身上盖着一条灰色带着蓝色镶边的粗糙破烂的毯子，内侧盖着的应该是一条花白相间却沾满污渍的踏花凉被，只露出了一个角边。他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藏在这简陋的铺盖里，只露出一头蓬乱污秽不堪的长发，他的头枕在一个黄色的装了半袋垃圾的编织袋上，旁边的台阶上放着一个装满垃圾的白色的编织袋，应该是他所有的收获。他的头正对着商场的空调机，这个寒冷的日子，空调机风扇里吹出来的足以使路人打寒噤的冷风丝毫没有打扰他看似沉睡的梦。或许我过多时间的驻足使他有了察觉，他慢慢的露出了头，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用十分惊奇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这是一张同样满脸油渍和污垢、几乎带着几分稚嫩却饱经沧桑的脸。我似乎觉得是自己侵犯了他的隐私或地盘，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他竟然给我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我一时竟不知所措，我故作镇定，放开嗓子对他说：“你有口罩吗？”，他竟使劲的摇了摇头。我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荒唐，或许对他来说，解决一些吃的和衣物或许更是当务之急。我急忙摸遍所有的口袋和翻遍手提包，愣是没有找出一块纸币来，只发现一个全新的一次性口罩。我竟想，如果他有手机，或许我会毫不犹豫的给他转一些生活费，尽管我的经济也不是十分宽裕，可事实上他根本不会有一个对他来说几近奢侈的手机。我拿出手提包里的那个口罩上前递给他，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黝黑而油腻的手，接过了口罩，放进了他的被子里，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干裂的几近出血，从嘴里说出一声“谢谢你，我一直想找一个口罩”，这句几近无法听懂的地方方言却使我欣慰之极，从他一种渴望的眼神里我揣测，或许比起解决温饱来说，此刻，一个口罩对他来说似乎更为的重要。我本想再和他问些什么，我看见他又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被子里，我愣了一会，不忍心再去打扰他，只好转身离开。

 

走在几近空旷无人的大街，我竟陷入了沉思，那些春花秋月与寒来暑往的人间事或许早已离他远去，他的生命里或许有太多的无奈，才被迫选择了永远流浪，而我的生命里只是选择了永远坚守，在每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异乡城市，每个人都不可能是自己命运的完全主宰者,每个人又何曾不是流浪者?。人的命运可以不同，但对生命的敬重应永远相同。在这个特殊的季节里，唯愿这些流浪者不再流浪，每个人都能有一个口罩。

作者简介：金彦学，甘肃榆中人，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省市各级报刊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