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童年记忆中，年味是时间停滞的美好，是光阴定格的味道。对于年味，曾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喝腊八粥、祭灶吃干粮、扫舍、杀年猪、穿新衣、放鞭炮、游亲戚、领红包……对于过年，充满了期盼。特别是杀年猪，记忆尤深。
上世纪六十年代，还处于农业合作社时期，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一年中很少见到荤味。只有过年时，生产队的猪场里才杀年猪，按人头每家分几斤，才可以吃到肉。那时杀年猪，都是大人们的事，小孩子是不允许去的（大概是嫌我们碍事，故意吓唬）。只记得有一次父亲去帮忙杀猪，回来时带回了一个猪尿脬，脏不兮兮的，但却成了我们蹴鞠的玩物，在麦场上和小伙伴们玩了很长时间，不料被一个玩伴在争抢时一不小心一脚踩破了，为此我几天都没有和他说话。
包产到户后，村里养猪的人家渐渐多了起来。那一年的二三月间父亲买回来了一头猪仔，说是今年过年杀年猪。终于可以大口吃肉了，我们兄弟几个显得特别高兴。从此以后，母亲就精心饲养，我一天要去看几次。眼瞅着猪仔一天天长大，食量也越来越大，但饲料却成了问题，父亲就给我们安排了任务，每天放学后去拔猪草。其实拔猪草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但当我看到小猪仔渐渐长得膀大腰圆，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时候，我就知道离我心中的梦想已经很近了，心中充满了欣慰，忘记了所有的艰辛。
到了腊月，已经有好几家杀年猪了，我每天都要问父亲：“咱家什么时候杀猪？”父亲总是说再等等。那天放寒假，我从学校领通知书回来后，发现猪圈的猪不见了，我急得大哭。后来才听母亲说，父亲今早把猪拉到集市上去卖了。虽然心里觉得很委屈，但当我看到父亲赶集回来时给我买的新衣服、鞭炮时也就只能作罢。
又是一年的二三月，父亲又买回来了猪仔，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今年一定杀年猪。我仍有些怀疑，后来才听母亲说，今年腊月大哥要结婚，所以肯定要杀猪的。于是我又把希望寄托在今年。有空就去拔猪草，精心喂养。
转眼又到了腊月，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还在被窝中，父亲急匆匆地赶进来，对母亲说：“今早不要喂猪了，利娃他爸说今天他闲着，我都给说好了，等会来给咱猪杀。”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父亲给我们分配了任务：大哥去请家门户族帮忙，我和母亲烧水。他去屠夫家拉大方凳子、铁锅等工具。我们急忙吃过早饭，就各自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杀猪匠和帮忙的人就陆续来了。杀猪匠年龄不大，腰系一条皮护巾，脚穿一双高腰雨鞋。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一个凶狠的角色。他先检查了一下父亲绑好的挂肉的架子，抽了一根烟，然后指挥大家往大铁锅中倒水。然后从一个帆布袋子中掏出他的家什，除了两把磨刀用的旧圆挫以外，全是刀：剁刀、砍刀、割刀、剔刀，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尺把长的杀猪刀，又尖又窄又长，明晃晃的，怪吓人的。
一切准备停当，屠夫拿起一个肉勾，带领众人冲进猪圈，肉勾挂在猪的鼻子上，猪仿佛预感到末日的来临，拼命的嚎叫着，四蹄蹬地，不肯挪步，怎奈鼻子吃疼，后面又有人提着尾巴，还有人不断的抽打，只得踉踉跄跄地来到方凳前。只听屠夫大喝一声：“起！”只见猪已被大家每人抓住了一条腿，放倒在方凳上，还有两个人死死压在猪身上，一点都动弹不得。
我真佩服主刀师傅，只见他右腿蹬地，左腿往猪头上一跪，左手扳住猪的嘴，右手拿起刀，朝着猪喉咙处就是一刀，直通心脏，猪血就像那打开的水龙头，直喷到那个接血的盆子里。不一会儿，可怜的猪就气绝身亡，想叫都叫不出来了。
师傅伸手测了一下大铁锅中的水温，然后招呼众人把猪抬进大铁锅中给猪洗了一个澡。接着就在猪的后腿上割了一条小口，用一根长长的铁棍插入小口中，一直捅到前腿处，然后把一根细管子插入其中，用劲地吹气，而且边吹边让人抽打。那杀猪师傅的肺活量可真大啊，不一会儿，那猪就像一个滚圆的气球了。然后刮毛、开膛、摘除内脏、砍头、割肉，一气呵成，简直比那“凌迟处死”还要残酷。不一会儿，猪兄弟就成了一块一块的了，就连肠子肚子都翻洗干净了。
那天中午，母亲破例煮了猪肉招待客人，也算是圆了我们的梦。当母亲揭开锅盖的那一刻，香味四溢，扑鼻而来，直刺味蕾，馋的我垂涎欲滴，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小块肉塞进嘴里，母亲笑着说：“别急，锅里还多着呢。”我偷吃时刚好被父亲看见了，他问我：“肉，香不香？”我嘴里嚼着肉，含混不清地答应着：“香，真香。”
在这之后，我家年年养猪，年年杀年猪，但多半的肉都卖掉了，只留很少的一部分过年，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后来，留的肉才渐渐多了起来，大年饭中，除过猪肉，鸡鸭鱼肉也增多了。
父母去世后，我们兄弟都分家另过，每家人口少，工作忙，就再也没有杀过年猪。近些年，出现了养猪专业户，而且有定点的专业屠宰场，因此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家杀年猪的场景了。
杀年猪作为年俗文化的一部分，承载着一代人的记忆，既是过去艰难生活的缩影，又是浓浓的年味的美好记忆。如今的猪肉很容易吃到了，但无论如何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了。而那渐行渐远的杀年猪时的情景，反而让人更加怀念，也许，这就是抹不去的乡愁吧。
卢旭升，网名永不言败，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喜欢在闲暇之余，徜徉于文学殿堂，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描写大自然的诗情画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聊以自娱，倍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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