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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 痛 》


文&图:辛   克

来  源:【时光捡漏】——一个不善于追热点,博眼球,只想静静地讲普通人的柴米油盐的琐碎家常、用镜头记录平常生活、偶尔发发牢骚,偶尔转述别人故事的公众号!

投  稿:13772706338@139.com

隐  痛

文 |  辛  克

【1】

老张躺在热炕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枕头边上的烟盒已经抽的剩下零零散散的几根,炕边的烟灰缸里塞满了新鲜的烟头,还有一两只残留几点火星,轻飘飘地升起一丝青烟!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王家村的老李登门了——老张两口子绝对想不到的一位二十多年前的老伙计来了!老张看见老李的第一眼,心里就飘过一个念头,唉,老李都老了,都老成一脸切刀纹了,自己是不是也老了?这个略有些感叹岁月的想法瞬间飘过,随即袭上心头的却是莫名的紧张,老张的心脏一阵狂跳,老李突然登门,莫不是自己的“女儿”有要紧事了?

老张原名张拴劳,在高林村里他家是独姓——几乎全村都姓冯!老张的祖宗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迁到了高林村,没有人知道,就连老张自己也不清楚。虽然是独姓,老张一大家子也有二三十人口,与本村的高姓村民关系处的很是亲近,从来没有人把张姓一大户当做外乡人,村子里遇着红白喜事,张家必定是要出来人帮忙料理。

张拴劳在他们这一辈兄弟里排行老三,其余兄弟要么在外工作,要么长年打工,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拴劳却是个例外。村里人给他起了个绰号——猴精!这有些贬义,但褒义还是居多,拴劳的头脑灵光,人也勤快,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折腾,贩过西凤酒,搞过村办企业,也在外面的大城市创办过皮包公司,盖起了方圆十几里的第一座二层小洋楼!村子人有的说拴劳的钱多的用麻袋装着,有的说拴劳办公司把钱赔了个精光,这么些年头,谁也拿不准拴劳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越是这样,别人越是喜欢猜测,越猜测越摸不透,就连村子几岁大的小屁孩都知道老张这个名字,因为老张就是有钱有势的代表!

张拴牢为人豪爽,做事仗义,村子里好人恶人都愿意和他交往,即使成天不不务正业,到处游走打麻将的懒熊也给张拴牢说好话,坐在烟雾缭绕的麻将场,只要是提起张拴牢,这些因为平常口袋吃紧,屁颠屁颠跑到张拴牢家里向他借钱的人为数不少,可张拴牢从来不打这些人的脸,明知道借出去的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也从不吝啬,一二百常常接济,一来二去,张拴牢的名字就在江湖一般的麻将场传了开来。张拴牢不仅仗义,而且还有钱!没有多少人知道高林村有个张拴牢,但没有人不知道高林村有个老张!老张从此就代替了张拴牢,老张的名号叫的越来越响亮!

老张媳妇手脚麻利地在厨房收拾了几碟凉菜,客厅里老张和老李已经坐在暖和的炮弹炉子前拉起了家常,老张不知道老李想做什么,可逢着正月的日子,还没有过十五,来的客人在家里喝几口小酒那是习惯,是待客的基本礼节,老李二十多年都没有踏过自家的门,既然来了,那就先喝上几小杯,喝了酒,话头自然就出来了。

“他叔,你是稀罕人,这么二十多年了,你是头一次进我屋的门哩,来,往桌子跟前坐,你和我掌柜的喝几杯!”老张媳妇从厨房端出了几碟凉菜,热情的招呼着老李。

“他姨你准备这干啥吗?咱又不是外人,喝喝茶,说说话就行了,还这么麻烦你!”老李说。

“老兄,咱不说那些客套话,正月里头就这样,走到谁屋里都要喝几杯,你是稀客,往常在路上见你都是打声招呼,你今儿个来,我和我老婆高兴都来不及哩,你还跟我见外啥哩吗?来来,端杯子,咱弟兄俩先喝一杯!”老张一脸激动,手里的酒杯开始轻轻晃荡起来。

“好,那咱先喝一杯,弟妹也把酒端上,不管你平时喝不喝酒,今儿个第一杯酒喝了,喝了我好说话!”老李端着酒杯,对老张媳妇说道。

“好,既然老李哥说了,我这几年血压高,从不喝酒,但这一杯酒我喝了,来,欢迎李哥来咱家串门子!”老张媳妇一仰头,“滋”的一声喝完了整杯酒,接着又倒过酒杯,一滴酒都没有掉落下来。

“好,弟妹是干脆人,我也喝了!”老李也是一口闷光。

“老张兄弟啊,今天弟妹也刚好在,我想你两口子大概能猜到我想说啥哩。我也是迫不得已,咱不能眼看着孩子过不了这个坎!尽管娃儿是我当年从你屋抱走的,可说到底她是你们的孩子,谁都想把娃给个好人家,可老天不睁眼,我那堂弟五年前就患病离世了,这些情况你俩应该知道。撇下娘仨,家里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女娃儿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十来年时间也多少积攒了一些钱,去年男朋友也领回了家,眼看着隔壁邻家都翻修房子,娃儿虽然她爸不在了,她就是家里的掌柜。上个月娃儿从南方回来了,和我商量了一番,决定要给家里盖房子。一个多月时间主体已经完工,可后期的门窗、瓷砖、墙面等工程还差两三万,我也尽自己的能力给娃儿凑了些,可毕竟起不了大作用。我是娃儿的大伯,除了我也再没有人给这个家操心,这几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思量着到底要不要来寻你两口子,我不知道我今天来的对不对,可碌碡推到半坡了,也只能上不能下,不管到任何时候,娃儿终归是你们的骨肉,老张是有情有义的人,十里八乡人都知道,娃儿从小送了人,可现在遇着这么个情况,你不出手帮忙,还有谁来帮她呢?你两口子说说,是不是这个理?”一杯酒下肚,老李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而且话一出口,老张两口子的心就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是呀,想想都二十多年了,这些年间,要说老张没有想过被自己亲手送给别人的三女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看着成天在眼前晃荡的三个孩子,他不经意间就会心里一紧,猛然记起那个飘着大雪,北风凌厉的早晨……

【2】

媳妇生了,可又生了个女子!张拴牢把两只手抄进袖筒,蹴在大门外的南墙根,十一点多的太阳懒懒地斜照过来,包裹住了蔫头耷脑的拴劳。这日子咋就过得这么没有心劲哩?媳妇娶进门四年时间,几乎是连着生养,第一胎是女儿,拴劳没有觉着啥不好,不管儿子女子,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他(她)都要管自己叫爸!他乐呵呵地给孩子办了满月,尽管家里穷的叮当响,他还是四处借钱,风风光光办了一回满月席。媳妇打心里感激拴劳,要知道,自己还没有过门的时候,娘家妈就时不时给她讲,结婚生娃,要生男娃,生了男娃,婆家全家人稀罕你,把你看的高,要是生女娃,那就说不好了!拴劳媳妇在炕上疼的扯被子的时候,心里都在不停地念叨,老天爷啊,给我送个儿子吧!可随着一声娃儿的啼哭,接生婆说了句,生了个女娃,拴劳媳妇的眼泪全涌了出来。接生婆还在一边劝慰着,这媳妇哭啥哩,娃都生了,这会又不疼了,哭啥吗!拴劳媳妇的眼泪流的更厉害,她为自己不中用的肚子哭啊!

婆家并没有像老娘说的那样冷淡自己,拴劳一个月子都陪在左右,一家人都把娃儿看的稀稀罕罕,拴劳媳妇心里踏实了,不管怎么说,她当初没有看走眼,嫁对了拴劳,嫁对了这一家人!她要想法子给拴劳生个儿子,要不然对不起这一家人!

拴劳媳妇瞒着家里人,自己一个人去了两趟观音山,据说山庙里的送子菩萨很灵验,拴劳媳妇两次上了十块钱布施,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拴劳媳妇平日里舍不得花钱,一年到头给自己买不了一件新衣服,要是真能如自己所愿,她就每年给庙里上十元钱布施——只要二胎能生个儿子!

女儿不到一岁的时候,拴劳媳妇又怀上了,从村子街道走过去,碰上的熟人都会端详半天,身前身后看一圈,然后认真的给拴劳媳妇说一句,这一次绝对是男娃,从你这身形就能看出来。她嘴上不说,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这么多人都说是男娃,看来自己去观音山是去对了,菩萨睁眼了,终于给自己送来了儿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拴劳媳妇是在八月十五前一天生产的。下午天快黑时,她还在厨房挺着大肚子给一家人忙活着晚饭,这几日正是挖玉米的时候,除过她和小姑子在家以外,所有人都在秋田里忙碌着。拴劳媳妇两手端起一大蒸屉馒头时,肚子忽然一紧,疼痛感随即漫上全身,不好,这是要生了!她急忙打发小姑子去村里找接生婆,自己则是扶着门窗按着墙,一步一挪走进了房子!

接生婆是在十来分钟之后进的房门,老婆子已经五十多岁了,小姑子拉着她一路疯跑,才刚进门,接生婆就累得瘫坐在炕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丫头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哩,你把我当十几岁的娃娃哩?我的腿都快要断了!”接生婆大概是在地里忙活着,上炕的时候满腿都是泥,拴劳媳妇这一次没有受多大疼痛,接生婆进来没有多大时间就生了!

“生了个啥?”拴劳媳妇挣扎着问了第一句。

“生了个亲戚(地方俗语,女娃长大都嫁人,所以都是做亲戚的)!”接生婆说道。

“唉,我可咋么活呀?”拴劳媳妇几乎成真的梦彻底破了,她感觉到了从脚底蔓延到头顶的冰冷,孩子出生没有给她带来喜悦,倒是无穷无尽的失落让她彻底掉入了黑漆漆的梦魇!

村里的计生干部跑到家里来做工作,要让拴劳媳妇去做绝育手术,这就意味着她将彻底与生儿子的一线希望告别!拴劳一听这话就躁了,他劈头盖脸对村干部臭骂一顿,连推带搡赶了出去。拴劳的心有些慌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父母不停在耳边絮叨的老话——儿子是咱家顶门立户的柱子,没有儿子,你就是有万贯家产不也是最后落到别人的手里吗?

拴劳媳妇在这个月子里没有看到过几次婆婆笑眯眯的面孔,除非是娃儿饿了,或是要换尿布,或是到吃饭的时间,婆婆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拴劳媳妇的每一碗饭都是一半眼泪一半汤,这个月子是怎么熬出来的,她想都不敢想,她谁也不怨,只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东隔壁的媳妇比她早半年结婚,人家连着生了俩带把的,看着每天从家门口走过的媳妇,她眼睛里全是羡慕,做女人就要像人家一样,即使家务活不干,什么都不会,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是生了儿子,所有媳妇都可以在这个家庭占得重要地位。拴劳媳妇也不怨婆婆,不管怎样,即使婆婆心里对儿媳妇不满意,可她至少没有让拴劳把这个孩子送给别人家,这年头,女娃在路边野草堆里扔得到处都是,命好的被人捡回去养大,气命短的不被饿死就是冻死,自己的骨肉还在自己怀里,吃的自己的奶,眼看着小小的娃儿要天天长大,拴劳媳妇就是受多大委屈,她也觉得值,这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啊!

这个孩子刚满月,拴劳媳妇就自觉地担起了家务活,这是她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她不想成天让婆婆沉着脸给自己端饭送汤,她要赶紧坐完月子,帮婆婆分担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活,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谁让自己生了个丫头呢?

日子就在孩子的咿呀学语中一天天度过,大女儿刚满两岁,小女儿也开始扶着凳子学走路了,拴劳媳妇又怀孕了!她不敢声张,只是晚上给拴劳告诉了一句,躺在身边的男人似乎没有多大反应,就像是听到了别人家一头母猪一窝下了十几个猪仔的消息一样平常。他哦了一声,随即翻过身呼呼睡去!拴劳媳妇的眼泪就像七八月的白雨一样,哗啦哗啦流了大半个晚上。老人们常说一句话,生女的一个劲生女,生儿的一个劲生儿,这是该不会轮到自己身上吧!

拴劳媳妇第三次怀孕,从街道往过走的时候再没有人凑上来说话,大家都觉着尴尬,又觉着这女人可怜,谁家都想要男娃。同样都是养娃哩,男娃长大是自己人,女娃长大都去别人家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看着这个加入张家没有几年的女人接连生了俩丫头,大家都又觉得她可怜,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没有人再敢随便猜测,只有生下来才能知道!

拴劳媳妇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正是冬月的晚上,西北风哗啦哗啦地刮了一整天,窗户被风扇的啪啪响,入夜时候竟然开始飘起了雪花。拴劳媳妇坐在炕上给孩子缝棉袄的时候感觉不对,拴劳急急忙忙把老娘喊进屋里,自己顾不得穿好鞋就出了门,他要去请接生婆!

拴劳领着接生婆进大门的时候就隐隐听到了猫一样的哭声,应该是生了吧!接生婆嘴里叨叨着,老娘从房子走了出来,“她姨啊,这黑灯瞎火的又让你跑了一趟,已经生了,就不麻烦你了,你看,咱家里这情况也紧张,这三块钱你就拿着,别嫌少,实在对不住了!”老娘的脸在电灯泡下显得阴沉发黑,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卷皱巴巴的毛票,直接塞到接生婆的手里。“拴劳妈,你看我又没有干什么,咋好意思拿你的钱哩?”接生婆说。“你拿着吧!前面两次都没有给你把钱给够,这一次不管多与少,你就拿着,让拴劳送你回去吧!”拴劳娘面无表情的说着,“那我就装上了,不用拴劳送,一个村里,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去的路!”接生婆谢绝了执意要送的拴劳,一个人消失在黑漆漆的夜里!

“娘,生了个啥?”拴劳小心翼翼的问着母亲,“还能是个啥!和上次一样,唉,你说我和你爸一辈子行善积德,老天爷咋就这么不公平里,一连给我送了三个丫头,我还有啥心劲活哩?唉……”拴劳娘说着,两行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滑下来,“拴劳,娘不是狠心,养儿防老哩,我和你爸还有你这个儿子,可你以后老了,儿子在哪里?娘给你说一句,要不就把这个丫头送人吧,计划生育这么紧,去年村长带人来把家里粮仓的麦子都全部装走了,这次要是留下孩子,咱家房顶的瓦都可能要被揭光了!”拴劳娘把儿子拉倒自己屋里,一边哭着,一边给儿子说着。“娘,把娃给人送走的事情后面再说吧,起码等娃儿满月了再商量,我媳妇现在身子弱,咱要是这么做了还是人吗?我和她慢慢商量,你就劳心再伺候她这一段时间吧!”拴劳给母亲说完就出了门,他没有进自己的房子,而是拉开大门,一个人在风搅雪的漆黑里走着。

他心里堵的慌,也不知道自己想啥,就在这黑乎乎的晚上游走着,让大风和冷冻让自己清醒一些……

【3】

他心里堵的慌,也不知道自己想啥,就在这黑乎乎的晚上游走着,让大风和冷冻让自己清醒一些……

拴劳媳妇日夜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待到孩子四十天,拴劳晚上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给媳妇,她心里明白,拴劳其实不忍心这么做,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把眼前的孩子留在家里,这无疑是让本就穷困的家庭难上加难,要是还想再生娃,怕是村里的计生干部都不答应,去年粮仓的麦子被装了个一干二净,拴劳成天早出晚归搞副业,总算没有让一大家子人饿肚子,今年恐怕住的房子都要被人家给拆了!

“小翠啊,我已经给孩子找了一户人家,明天早上天不亮人家就过来抱娃,你放心,我寻的这一户没有孩子,两口子结婚七八年了都没有动静,咱的孩子在他屋里过得会更好!以后你要是想了,你也可以串门子去看看。明年咱再生一个,儿子女子我不管了,听天由命,大不了给女子招一个上门女婿!”拴劳偎在媳妇身边说着。

媳妇背对着拴劳,什么都没有说,她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下来,怀里的孩子睡得香甜,明天,明天自己的骨肉就要被人抱走了,她想回绝拴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谁让自己的命这么苦啊!

凌晨五点多,村子里的公鸡就已经开始打鸣了!拴劳一夜都没有睡踏实,乱七八糟的睡梦让他头疼!他起身看看媳妇——侧躺的怀里搂着孩子,头发凌乱地散开在枕头上!

“唉,我这是作孽啊!”拴劳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穿好棉衣,下了炕,拉灭电灯,轻轻开门关门,他要去村口等人——王家村的李碎虎要来抱孩子!

这一夜拴劳媳妇没有怎么睡,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结婚这几年的事情,越想越难过,孩子每次醒来吃奶,她都恨不得让孩子吃饱饱的,“娃儿,你是命不好,投胎投到妈的肚子里了,你爸给你寻了好人家,总比在咱屋里受苦强,你别怨妈心狠,妈也是想在这个家里活下去呀!”她心里对孩子说着,眼泪一刻不停的流着。她一遍遍看着窗外,不想让天早早亮起来,如果这个晚上就一直黑暗下去,她就可以与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拴劳出门的时候媳妇很清楚,她知道无法避免的时刻就要到了!哭了一晚上,没有喝一口水,可这会的眼泪还能一把一把地流出来!她起身爬到炕根脚,打开油漆光亮的大箱子,一直在最底层翻出一块纯棉小碎花布,这是结婚时候扯衣服买的布料,她一直没有舍得给自己缝件衣服,孩子给自己做了四十天女儿,她要用这块碎花布给孩子做包袱!

拴劳领着李碎虎进房门的时候,媳妇已经给孩子收拾好了所有物品,“弟妹,你放心,我那兄弟两口子都是好人,绝对不会亏待了娃儿,你以后要是想了,随时都可以去看……”李碎虎站在窗户边,小心翼翼的说着。

拴劳媳妇什么都没有说,她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比昨晚流的更厉害了!拴劳眼睛一红,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他随即用袖筒擦了擦, “小翠,碎虎哥也来了,天快要亮了,娃儿……娃儿就让他抱走吧!”

拴劳媳妇顿了顿,重新给孩子包了一遍,她缓缓走到碎虎跟前,把带着自己体温的襁褓放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怀里,她咬着嘴唇,脸色惨白的说了一句,“走吧!”李碎虎接过孩子,略微迟疑了一下,对着拴劳点点头,转身就从房子跨了出去……

“我的娃儿啊……”一阵凄厉而又悲怆的哭声从这个三间土厦房传了出来,久久回荡在还未苏醒的村子上空……

【4

“来,兄弟,咱俩喝一杯,哥也不怕丢脸,这话说了,你两口子要是觉得哥说的对,那就给孩子搭一把手,要是觉得哥说的不对,那就权当是哥说酒话了!”老李端起了酒杯。

老张两口子几秒钟的时间就像看了遍电影,二十多年前的伤心事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媳妇背过身去,不停擦拭着眼睛。

“李哥,我要谢谢你来找我,这么些年,兄弟到处胡跑哩,钱挣不了多少,可过日子还凑凑合合。你知道我现在三个娃,两个大女子上完学都已经结婚了,儿子明年就要大学毕业,我现在啥事都不愁,可想起我的碎女子,我心疼的很!你来的好,我这么多年了都想给女儿做些啥,可给出去的娃还能要回来吗?娃儿会认我这个爸吗?我有好多次从她家门口经过,也看见过她出出进进,这眉眼,这说话和她两个姐姐一模一样!那一年她爸殁了,当时我就想去她屋里,最后还是忍了忍没有去,现在娃过不去这坎,还要感谢你这个当大伯的里外操心,咱不是外人,你就说现在还差多少!”一口酒下去,拴劳的眼睛滚落出了两滴眼泪,是激动,还是高兴?抑或是突然而至的幸福?

“兄弟,不愧四里八乡的人都说你是个汉子,哥佩服你!我是这么想的,我今晚上回去先和我那弟妹说说,看看她是啥想法,如果我能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我就和娃儿直接摊牌,娃儿要是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就陪她来这边认认你的门,也和你两口子见个面,至于你打算给孩子添多少钱,你们看着办吧!我只想让娃儿不再受折腾,早早过上好日子!”老李说着。

“李哥,你想到我心里去了,来,咱俩再喝一杯!”老张满脸通红的端起了斟满酒的杯子……

拴劳和媳妇连着几晚上都没有睡踏实,白天心不在焉的等着消息,晚上手机都保持开机状态,他们是在等待老李的回话,女儿会不会来认自己的亲爹亲娘?她愿不愿意踏进这个家门?拴劳两口子实在拿不准!

正月初十晚上八点多,老张坐在热炕上看电视,手机突然响起来,“老李”——这个期待已久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着,媳妇从外面跑了进来——这几天就像是患了精神病,只要电话铃声响起来,两口子都是反应过激!

“喂,李哥啊……哦……是吗……明天……好好……谢谢你……我在屋里准备……再见”老张的脸色越来越好看,就连眼睛也笑了起来!

“啥情况么,你赶紧说,我心跳的通通的!”媳妇站在一边心急火燎的催着老张!

“老李电话里说了,咱的女子终于同意来咱屋里了,明天就来,你赶紧收拾房子,准备明天中午的饭菜!”老张急急催促着媳妇!

“真的吗?太好了,拴劳,你说我明天穿啥衣服好看?咱俩是不是都得穿精神些?等会给老大老二打电话,让她们明早天不亮就来,还要给我帮忙哩……”媳妇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她一下子想到了好多事情!

“看把你高兴的!你先给我整两盘下酒菜去,我要喝几杯,其它事等会上炕了再说!”老张给媳妇吩咐着,自己则是在炕上转起圈来!

“看把你兴的跟娃娃伙一样,都五十几的人了,一点都不稳,我给你拾掇菜去,你可少喝点,明天有正事哩!”媳妇嗔怪着老张,自己却转过身出了卧室门,她要给老汉端菜去……

老张多少年都没有像今晚这么兴奋过了,媳妇坐在旁边,一会开心的笑着,一会又是激动的抹眼泪。老张今晚没有流一滴泪,女儿要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喜事哭啥吗?唉,女人就是女人,怪不得人常说女人是水做的,要不然咋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哩?

要说张拴劳前半辈子最高兴的事情也就三件,一是和小翠的新婚燕尔,二是大女儿带给他初为人父的喜悦,最后一件则是儿子的出世!那可是让这个家庭走出晦暗的一枚强心针啊!

拴劳想起儿子出生的那天下午,老爹口袋里揣着几包平时舍不得抽的宝成烟,从村子东头发到西头,又从南头发到北头,每个人都知道了张老汉得了个带把的大孙子!老汉平生为人老实,本本分分,可那一次却是做了让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孙子满月的时候,拴劳爹请来了皮影戏班子,在家门口搭起台子,江湖乱弹唱了两天一夜!这可是旧社会地主家都不敢轻易耍得起的场面啊!拴劳爹把这个大孙子看的比谁都重要,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管遇着多躁的棘手事,只要是看见自己的大孙子,拴劳爹就会满脸幸福,“嘿嘿,我的崽娃子,爷看着你啥事情都能放下了!”

儿子的出生让家庭有了笑声,拴劳媳妇的脸上终于看见了笑容,这是压在她心上多重的一块石头啊!现在好了,自己终于可以挺起腰板,从村子东头走到西头,让别人看看这个不会生“牛牛娃”的媳妇!

张拴劳开始变了,他不再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混日子,他跟着老舅家的表哥走南闯北干泥瓦匠,一半个月就往家里寄钱,连大队的会计都羡慕的说,这拴劳有了儿子以后连财神爷都跟着他转了,谁家每月会有这么多钱!拴劳媳妇听了只是偷着乐,她暗暗庆幸自己跟对了男人,可每天晚上看着睡在旁边的三个孩子时,拴劳媳妇心里就会隐隐作痛,就像是有一根绣花针在胸口游走,时不时扎自己一下!她知道,这是想碎女子的时候了……

拴劳喝了有半斤白酒,本该是呼呼大睡的结局,可他就是睡不着,脑子里就像有十几只蝴蝶飞来飞去,他不停地和媳妇说着过去的事情,想象着明天娃儿见面时的激动。看看黑暗中有些刺眼的手机屏幕,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两口子还是没有一点睡意!

“明天见面给孩子说什么呢?孩子会不会叫爸呢?要是不叫爸怎么办?唉,凭啥让孩子管我叫爸呢?二十多年了都没有管过一天,有什么资格让孩子叫爸呢……”老张翻来覆去的想着,新奇的问题一个个跳出脑海,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在眼前晃荡,“不管了,女儿能回来就是老天给我张拴牢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我不会让孩子为难的!”老张这么想着,脑子竟满满迷糊起来,挂在窗子上的半月透过窗帘照进一条宽宽的清亮,盖在老张身上的被子随着鼾声舒缓的起伏着……

【等待更新】

【作者简介】 

辛  克 | 80后老青年,有梦想,从未实现;有理想,现实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爱旅行的男子。乐于平淡,崇尚简单。走了一些地方,邂逅了不一样的风光,遇见过自认为最美的风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喜欢用镜头捕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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