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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那棵皂角树
文 | 李忠田
皂角树为豆科落叶乔木，树高15～20米，树冠可达15米。刺红褐色，粗壮坚硬，多有分枝。卵形小叶，淡黄或白色小花，直而扁平荚果，长椭圆形种子。每年五月开花，十月果实成熟，棘刺长成。她的木质坚硬，生长缓慢，抗病虫害能力强，为我国常见的长寿树种之一，广泛地分布在全国各地。据《宝鸡古树名木集萃》记载，全市树龄过百岁的皂角树就达 95棵，大多生长在西府村落的村口、村中或崖边，她枝叶繁茂，挺拔屹立。
在民间，皂角树被人们视为“树神”，她浑身是宝。过去的人不仅常用荚果去污，而且其皂刺、木皮、根皮也均可入药。旧时，人们还有在屋门悬皂荚、院角放皂刺的风俗，相传是状若刀形的皂荚、略带毒性的皂刺可以吓跑鬼怪，起到除秽驱邪之用。随着时代的发展，荚果早已退出了洗涤用品的行列，但在一棵棵古老而稀少的皂角树后面，却藏着一个个鲜为人知的古老传说。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老家村口那个叫做“将台”的土台子上，生长着一棵硕大的皂角树。这树的主杆有三丈多高，树身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茂密而修长的枝杆构成了一个三丈多大的树冠。春夏秋冬，皂角树静静地站在那里，绽放着异样缤纷的美艳。她撑开绿伞，荫庇着村里的人家；她翘指蓝天，陪伴着村里的人们。
关于这棵皂角树的来历，村里有这样一种说法。在许久前一个夏天的午后，随着远处几声沉闷雷声的响起，晴空里便飘来片片阴云，地面上也刮起了阵阵狂风。这云黑乎乎的，这风阴森森的，与以往的雷雨天气大不一样，情景十分吓人。不一会儿，村子里就一片昏暗，飘洒大雨倾盆而下，顿时地面上水流成河，不少人还闻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怪气味。这声雷雨过后没有几天，村里便去世了两位老人和一个生病多年的中年人。在那个时代，人们解释不了这一自然现象，以为村口处在叉路口上，没有任何可遮可挡的屏障，是黑虎灵官显形，一股邪气冲进了村子造成的结果。于是有人建议，在村口栽上一棵皂角树，坚硬锋利的皂刺能抵挡鬼怪，庞大的树可遮挡邪气对村子的侵入，还能罩住村子里的福气不向外流。从此，这棵皂角树便在村口应运而生，村里人神秘地把她叫“罩庄树”。
尽管村子里的树木有多种，但那棵皂角树却是唯一的。这棵皂角树究竟生长了多少年，村里的人谁也说不清，只听父辈常说“我们小时候她就已经是大树了。”的确，那棵皂角树长的很雄壮，树形也很漂亮。树的底部有数十支露出地面隆起疙瘩的根，极像虬龙潜行，稳固着高大的树体；树身的顶部有三支粗杆分股，股杆分枝，枝条分叉，叉上长叶。枝细叶绿，浓而不密，闪着油光；翠而不暗，秀而不苍，娇而不媚。树高擎天，华盖如云，虬枝铮铮。
春末夏初时节，树上就挤挤挨挨的缀满了素雅的小花，微风吹过淡淡的清香飘满村子，引来无数蜂蝶在树冠上飞舞。这味，虽没有牡丹的馨香，但也会引领你的鼻子去四处搜索；这花，虽不引人注目，但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把你引进夏的季节。每当这时，你来到树下闭目猛吸，一股纯真的皂角花香迅速流进你的心肺，流进你的大脑，流进你的全身，让你不禁感叹，原来皂角树的花也是那么的美、那么的香啊！随着花落香谢，叶色逐渐由嫩绿、翠绿、深绿变得苍翠，锯齿形羽状复叶的下面开始坠满了一挂挂的皂角。
骄阳似火的盛夏里，当人们行走在这树荫之下时，感受到的是一阵天然的阴凉。俗话说树大招风，在这棵树上，风的存在就更加现显了。树下不仅有阵阵的凉风，树上还聚集着一群嘎嘎乱叫的鸟儿，有轻盈翻飞的喜鹊，也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在闲遐之余，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围坐在树下，看着蔽天的浓叶，望着挂满翠绿的皂角，家长里短，谈天说地。到了夜晚，这里更是纳凉的好去处，村里人聚在树下，或坐着小马扎，或干脆圪蹴在台边上，聊乐扯西，天南地北，凉着谝着，迟迟不愿离去。
这时的皂角虽还没完全成熟，但皂素成分足，泡沫大，易捣碎，是用来洗涤衣物的最佳时期。老人们说，用嫩皂角洗过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得病，还留有一股清香的余味。因此，许多家的女人们这时央求自己的男人去采摘，而男人们在这时也喜欢表现自己。他们拿一根带钩的长杆子，站在树下，会小心翼翼地选摘那些个大的荚果，不一会儿功夫，就能摘满满的一小篮子，于是便高高兴兴的提着回去向自己的老婆献殷勤。这时的女人们看着这鲜嫩的天然洗涤用品，自然会给自己的能够够男人飞去一个夸奖媚眼，然后，再端上一碗调着油辣子，放着鸡蛋炒韭菜的浆水面，算是对他辛劳的一种奖励吧。
秋天是皂角成熟的时候。到了深秋，皂角树的叶子会越来越少，树枝间的皂荚刺更是显得坚硬锐利。扁长的皂角象一串串风铃，悬挂在枝条上，凉风吹过，那浑圆的果实，随之舞动，相互撞击，哗啦哗啦，犹如演奏欢快的曲子。这种声音告诉人们，不久寒冷的冬天就要到来。成熟皂荚的外形很美，感觉既象武侠小说中的暗器峨嵋刺，黑红发亮而结实；又象半尺长的牛角，弯曲坚硬；也象一把镰刀，锋利闪光；更象一汪弯弯的新月，在天空里遥望着人间。这时，大人们拿着长杆子，小孩子们提着篮子，在欣喜地收获大自然赐予的珍贵果实。
每年的正月十五前后，村里的人又要在这枝杆密集的大树下面打铁花，以营造元宵节欢乐的气氛。具体做法是：在树下置一长条凳，上面放五、六根约尺五长的方形木条，木条的一端钻有半寸大的一个孔，然后将烧化的铁水依次倒入。打的那个人头戴草帽，手里拿一根棍子，用劲猛击木条的另一端，这时融化的铁水就弹射向空中的树杆枝条上，几经碰撞象天女散花一样撒了开来，那情景是满天金星，闪闪发亮，十分壮观，每打一次，无不引得在场人们的欢呼雀跃。
从我记事起，就看见母亲常常用皂角洗衣物，现在想来之后出现的肥皂应该和它有些渊源吧。在那个生活清贫的年代里，皂角是家里的尤物，是为人们唯一洗衣物、洗头发的洗涤用品。在天气晴朗的午后，大婶大妈们提着换下来的衣服和床单，结伴前往村北边的小河，我们一帮小孩自然是帮大人拿着水桶和盆子，一路追打、欢声笑语的先行来到清清的小河边，赤脚踏进清凉的河水里嬉戏，随后而来的婶婶们则是选好地点，先把脏衣服放进河水里浸透，再一件件捞起放在平坦的石块上，将皂角放在衣服内，再用棒槌敲打之后，揉搓几下，不一会衣服上就会泛起许多白色的泡沫，老远都能闻见自然的清香。随后，在流水里冲去衣物上泡沫，拧干水分，晾晒在树枝间早已架好的竹竿上。干后的衣物，不仅收藏了太阳的温暖，还留有皂荚的清香。
等衣服洗完晾晒好了，她们会选一个水清又不深不浅的地方，摘下束发的橡皮筋，理理蓬松的秀发，弯腰埋头浇上一瓢清水，如此反复几次后，再抹上早已捣碎的皂荚，轻轻揉搓细细抓洗，不一会丰富的泡沫就溢满了头，在阳光的映衬下五彩闪闪，要是恰逢一阵风，五彩泡泡离头飘飞，真是惬意无比，完了把头放进清水里，任由流水冲洗，就彻底干净了。清洗过的秀发清香扑鼻，干透了还闪着自然的光亮，柔顺且直。
在皂角树的枝杈间长有许多象钢钉一样尖锐的硬刺，她和玫瑰花的刺一样锋利。皂刺丛生在枝杆上，呈塔状，有很多分枝。主刺圆柱形，长5～15厘米，基部粗约8～12毫米，末端尖锐，分枝刺长约5～7厘米，长到一定时候再分成若干的小刺。皂刺表面为棕紫色，尖部红棕色，光滑或有细皱纹，质的坚硬很难折断。我猜，皂刺应该是皂角树的一种自我保护功能吧，为的是不让人们攀爬树身或采摘她的果实。不管怎样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皂刺是一味中药材，名子叫天丁，其性味辛温，有消肿排脓的功能，临床上中医常用于痈疽肿毒，均有较好的治疗效果，一般表现为脓未成者可消，脓已成者可使之速溃。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皂刺还具有抗癌抑癌的活性作用。
“满目只见杨和柳，唯有皂角树难寻。”在家乡，皂角树相对于其他树种来说，显得是那么的稀少而又古老，尽管她为数不多，少儿又少，但却有着重要的经济价值。皂角树的冠大荫浓，寿命较长，是非常适宜的庭荫树及四旁绿化树种。皂角树叶密、花型好看，树型好，极少有病虫害，是城市绿化和做行道树的又一优良品种。皂角树的材质坚硬，耐腐耐磨，肉质细腻，且新伐的材质有很浓郁的气味，是制作家具的上等木材。皂角树的果实皂荚富含胰皂质，其汁可去污垢，是提取洗涤用品和多种化工原料的重要原材料。种子榨油可作润滑剂及制肥皂，药用有治癣及通便之功效；叶、荚煮水还可用来杀灭红蜘蛛。
许多年之后，调皮捣蛋的我也大了，几经拼打之后，我离开了老家，来到了灯火炫目的城市。但故乡的皂角树依然在我心里，仍是村子的标志，老家的灯塔，从小到大，从大到而立。常言道，行在外心不离父母，木将就眷恋故土。不管怎样，只要老树安在，我这思乡之情就有了寄存。每次回家，只要远远地看见那棵高大的皂角树，童年的往事立马就如放电影一般在脑中闪现，可能无声，但一样生动；童年的记忆是一幅素描画，朴实，清纯而又回味无穷……
岁月从指缝间悄悄流逝，一晃过去了许多年。在我离开家乡多年以后，老家的村子实施了整体搬迁，在开始的几年里，皂角树还在原地长着，可又过了几年之后，就没了她的踪影。也许她已变成了谁家房上的梁柱，也许被做成了坚实的家具，对于这些，我不得而知，感到的只是一丝惋惜。这棵曾经守护过村子的皂角树，现在，只是老一辈人心里的留遗，成为咀嚼不尽的故事。
尽管我观赏过黄山的奇松、北京天坛公园的森森古柏、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但这些是一掠而过，没有在我的心里站立成一棵皂角树，没有留下一片云彩。在众多的树当中，我的最爱当属皂角树，她花开并不鲜艳，香味并不浓郁，但她高大的身躯，旺盛的树冠，坚实的枝条，孕育了条条饱满的皂角，带给人们绿色的享受。她虽然没有银杏的古老，少了松柏的傲霜，但却在逃出雷电之灾、躲过斧斤之害、避开战乱之火的扰后之后，犹如一位沉默的老者，任时光飞逝，静静地守在那一方土地上，见证着一段段历史的变迁。
我真企盼在故乡的土地上，再能够重新长出一棵皂角树，簇拥着翠绿的小树林，那是任何高楼大厦都无法与之媲美和取代的。每当我回到故乡，流连在那些人家门前，遥望凭临公路的一排排新房，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忧伤，心里总是涌上一股无名的酸楚。我想，大自然赋予了人们以生息繁衍的环境，赋予了人们物质精神的享受，人类必须对它万分珍惜才是，哪能横加肆虐和残伐？大自然已经对人类发出了警告黄牌，我们的生存空间已受到严重威胁，我们必须更好的爱护，留下子孙们的立足之地。
远方也许有新的皂角树在成长，也许有心中憧憬的小树林在吐绿，也许有更加灿亮的生命之火在燃烧。然而，我的情思一直是家乡的那棵皂角树，皂角树啊！你一直、并将永远长在我的心里！
本期组稿：辛 克
责任编辑：杜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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