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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爱英|告别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我站在料峭的春寒里,站在空旷的原野中,站在微冻的麦田里,站在母亲的棺椁前,任泣涕肆虐,任哭声沙哑,我在和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我知道这次告别就是永诀,一抔黄土将把我和母亲阴阳两隔。我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再也看不到母亲的笑脸,再也闻不到母亲的气息,再也感受不到母亲的温暖。

意料之中的告别竟是这样的摧肝裂胆,生离死别,是世间的常态常情,但落到自己身上时却是不能承受之重。

母亲的忌日也是母亲的生日。农历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是家乡的豆子节,母亲说她的生日好记,不料母亲的忌日也好记,就像母亲不愿麻烦人一样。

看着母亲的棺椁被放进坟墓里,看着堂口被一点一点地封住,看着黄土一层一层地把墓坑填满,任我声嘶力竭,任我肝肠寸断,我再也唤不醒母亲,再也留不住母亲。那一刻,我成了一个没有妈的孤儿,生命的脐带被无情的黄土拦腰斩断,情感的纽带因一堆黄土而断裂,母女今生的缘分走到了终点。

人常说“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遇见”,但我和母亲的这次告别却是永不遇见,永不相见。这次的告别是单向的,母亲没有对我的告别作出回应,不像以前的告别,我告别母亲,母亲也向我告别。

上初中、高中时,每周末回家,母亲都会为我做好可口的饭菜,准备好我走时带的干粮。周日下午返校时,母亲总会把我送到村口,满含希望地看着我走远,直到我转身再一次向她挥手致意,让她回家,她还会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我到路尽头,我的心里暖暖的,内心充满了斗志和力量。

我上大学走时,母亲送我到村口,眼里满是高兴与不安。我明白母亲的高兴是我圆了自己的梦想,母亲的不安是怕我没钱把大学读完。因为父亲的去世,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上学的花费成了大问题,我用自己的力量让母亲的不安消除。

我结婚时,母亲看着我上了婚车,眼里满是喜悦,目送着车队离开。我知道我离开后母亲流了不少的眼泪,因为她的小棉袄做了别人的新娘。我暗暗发誓要让母亲生活得衣食无忧,有一个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的晚年生活。

我带着儿子回家看望母亲时,母亲兴奋地忙前忙后,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把外婆的心意完全表达。告别时总要叮咛我“把娃管好,把工作干好,有时间就把孙子带来让我看看”。听到这些话,我都有些嫉妒儿子有夺爱之嫌,母亲的爱已由女儿身上转移到了外孙身上。

母亲腿脚不灵便后,每周去看母亲,母亲总为自己不能为我做饭而深感内疚。当我要离开时,母亲也会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送我到大门口,目送我们的车子离去。 回头看到母亲站立的姿态,看到母亲风中飘动的白发,泪水不止一次地模糊了我的双眼。

母亲卧病在床后,每周去看母亲时,是母亲最高兴的时刻。不停地和我说东说西,问我的公公婆婆,丈夫儿子,问我学校里的工作情况。和母亲在房间告别后,我一走出房门,泪水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来。走到院子时,还能听到母亲对我说“走慢点,走路把心操上。”每每这时,忍了又忍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母亲不能出门相送,母亲的心意通过她的声音传递给了我。我默默祈求上苍,再多给母亲一些时光,让母亲多享受些生活的美好,弥补以前生活对母亲的亏欠。

一次次的告别中,母亲渐渐老去,我已人到中年。告别是不断的成长,告别是人生的起起伏伏,告别是岁月长河中不停歇的脚步,告别是人世间最让人刻骨铭心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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