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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兰 | 传奇李白


唐朝是传奇。唐诗是传奇。唐诗人李白更是传奇。

李白的传奇,在于他身上的宝剑、樽中的清月和笔下的豪诗,也在于他的生辰、取名、姓氏、婚姻及死亡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

1300多年前唐朝的早春二月,春寒料峭,雨雪初霁,柳芽吐绿,辽远苍僻的西域碎叶城(今吉尔吉斯坦托克马克)的人们还沉浸在新年刚刚结束的欢愉中。正月十六日夜(阳历公元701年2月28日),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清光千里,澄明如水,当万里清辉洒泻在大漠戈壁深处之时,一位传奇的诗人一一一李白诞生了。

从此,明月便成了李白诗歌中最美丽、最深情、最广泛的意象。从“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从“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从“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到“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月亮像一个美丽多情、善解人意的女子,如影随形陪伴在他的诗歌与美酒中,辅佐诗人一次又一次完成思亲怀人、吟啸抒怀、感叹人生的抒情使命。

豪诗与美酒盛不下的明月,李白把它融进了自己的骨血中,嵌进了孩子的名字里。李白一生共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长子叫伯禽,小名明月奴(奴是呢称,类似于“小家伙”的意思);次子叫颇黎,谐音“玻璃”,当然不是现在我们家中普通无奇的玻璃。在古代,它是一种产于波斯的天然水晶石,明亮、光明的形象恰与明月相近;女儿叫平阳,小名月圆。三个孩子的名字,都与明月有关。

融进骨血中的事物,代代传承最为恒久,李白是聪明之人。

生在明月之夜,于李白而言,是偶然;与明月生死相依,于李白而言,则是必然。月之与李白,如菊之于陶渊明,梅之于陆放翁,鹤之于林圃,一生痴心不改,深情不悔。对李白而言,月亮似乎有一种魔力,总在不经意间,牵动着他的情绪,让他情不自禁地一次又一次仰望、怀想。

月亮一直闪亮地挂在中国文学史浩瀚的星空中,但李白因为与“生”俱来的缘分,将那一轮亘古不变的明月悬挂得更高、更亮、更美。在李白一千多首诗歌中,写到明月的就有四百多首,故此成就了李白“伟大的月光诗仙”的美名。

梨花怒放一树白

公元708年春。蜀郡绵州昌隆县(今四川省江柚市青莲乡)一座庭院内。富商李克与娘子月娃牵手并立,微笑地看着绕着如雪一样洁白的梨花树嘻跑的七岁的儿子李白。

彼时春意正浓,庭院中树木葱茏,繁花似锦,桃花含笑对迎春。

“夫君,该为娃儿起个名字了。”

“月娘,我也正想这件事呢。我和你都喜欢读书,我想给娃儿起个高雅脱俗的名字,免得别人笑我只是个‘土豪’。月娘,你还记得不?娃儿周岁抓周时,抓的是一本《诗经》,说不准娃儿长大后会成为盛唐一名大诗人呢。”

“夫君,那你赶紧给娃儿起名吧,他已经七岁了。”

“不急,月娘,咱先考考娃儿,让他即景对诗。我吟前二句,你接第三句,让娃儿对第四句,怎么样?”

“月娘听夫君的。夫君,你先来。”

“春国送暖百花开,

迎春绽金它先来。

火烧叶林红霞落,

梨花怒放一树白。”

李白彼时跑累了,正想喝口水休息一下,听到父母的对话后静静地站在了盛开的梨花树下。及至听到母亲吟出了第三句“火烧叶林红霞落”,便脱口吟出了第四句“梨花怒放一树白。”

“白”,好字,好字!“白”,不正说出了梨花的圣洁高雅吗?父亲灵机一动,决定把儿子妙句的头尾“李”“白”二字选作孩子的名字,便为七岁的儿子取名为“李白”!

一个平常朴素的“白”字,蕴含了多少耐人寻味的涵义啊!就像白光,表面无色,实际上却融合了所有的光色。

桃岩下初筑爱巢

粱园里再遇玫瑰

湖北安州(今湖北安陆),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那里有一处幽静美丽的处所,名叫白兆山桃花岩。岩上层峦耸翠,松排山面;岩下茂林修竹,清泉涓涓。

浪漫的地方,最适合浪漫传奇的诗人居住。那里便是李白和娘子许氏(许紫烟)的“爱巢”。不远处的山脚下,便是许氏的娘家。

提起许家,在安州当地可算是响当当的权贵之家。许氏的曾祖父许绍曾与唐高祖李渊是少年同学,是高祖、太宗朝的重臣。许氏的祖父许圉师是武后和唐高宗时期的宰相,位显势重,煊赫朝野。

当年(开元十二年,公元725年)二十四岁的李白离开蜀地,“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一路东下。两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游遍了长江中下游的大部分地区。之后李白漫游的脚步来到了安州,他卓尔不群的文才得到了许氏祖父许圉师的赏识,许宰相便毫不犹豫地将李白招为孙女婿,将孙女孙女婿的家安顿在了竹翠水清的桃花岩下。

诗人因长期漫游而疲惫不堪的脚步暂时停了下来。停在了美丽的桃花岩下,停在了许氏的温柔乡里。

在桃花岩下,李白和许氏用心经营着属于自己的“爱巢”。从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李白二十七岁)至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李白三十七岁)共十年时间间,桃花岩下“爱巢”里的家庭成员不断递增: 从两人变成三人,再从三人变成了四人。李白在做了许氏的夫君后,相继做了 女儿平阳(小名月圆)和 长子伯禽(小名明月奴)的慈父。桃花含笑,柳枝舞蹈,“爱巢”里锅碗瓢盆丁当响,欢声笑语穿厅堂,充满人世间浓浓的烟火味。

生性豪放洒脱的李白注定不会长久地囿于家庭,耽于妻子儿女。上天为了让李白继续开启以漫游方式来寻求仕进的模式,狠心带走了温柔贤惠的许氏。

许氏走了。“爱巢”轰然倒塌。

“倒插门”的尴尬身份让李白不得不选择离开许家。

东鲁是孔圣人的故居。怀着对孔圣人的仰慕之情,离开安州后,李白漫游的脚步一路向北,来到了东鲁兖州(今山东兖州)。

在兖州,李白先后与一刘姓女子和一东鲁女子合居。刘氏后来与李白分了手。那位东鲁女子给李白生育了一个男孩,取名颇黎(小名天然)。合居五年后,那位东鲁女子不幸亡故。

诗人鲁米曾说:

如果没有玫瑰园,

清晨的微风会去哪儿?

如果爱情不想要音乐、欢笑和诗歌,

那我还有什么要说?

如果你不是良药,我就会看似消瘦病弱。

梁园(今河南商丘),便是李白中晚年的玫瑰园,宗氏便是他想要的音乐、欢笑、诗歌和良药。

西汉梁孝王刘武因建造了我国历史上年代最早、规模最大的王室园林梁园和礼贤文人雅士而闻名于世。尽管当年“三百里如画”的梁园到唐朝时已成了“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两三家”的荒凉之地,但仍然是古代文人的一处精神家园,自然也吸引了诗人李白的眼睛。

“赐金放还”是李白政治生涯的分水岭,将李白“济苍生,安社稷”的政治理想一棒击碎。公元744年,四十二岁的当李白被唐玄宗“赐金放还”后,又继续在各地漫游。在此期间,传奇诗人来到梁园,幸遇了“千金买壁”的传奇爱情故事。

公元750年,李白四十九岁。那时的他正因政治上的失意而郁郁寡欢,恰好在梁园遇到了诗圣杜甫,故友重逢,李白感慨万千,心情大好,便小酌了几杯。当时醉酒的李白诗兴大发,挥笔在墙壁上写下了著名的《梁园吟》。

宗氏(前朝宰相宗楚客的孙女)恰好路过梁园看到了这首诗,为了不让人将其擦掉,宗氏竟然花下千金买下了这面墙壁。当李白听说了宗氏的所作所为之后备受感动,便用《梁园吟》当做聘礼迎娶了宗氏,开始了他第四段婚姻生活。

在李白的四任妻子之中,宗氏是最懂李白,与李白志趣最相投的一位。婚后,俩人感情很好,情意深厚。“安史之乱”爆发后李白被卷入了永王李璘的争夺皇权的漩涡之中,后来李璘兵败,李白的从政生涯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被关在浔阳(今江西九江市)监狱。宗氏不顾性命危险为李白四处奔走,疏通关系,啼泣救援,令李白感动不已。李白曾在《在浔阳非所寄内》一诗中动情地写道:

闻难知恸哭,行啼入府中。

多君同蔡琰,流泪请曹公。

在诗中李白称赞宗氏像当年的蔡文姬一样,为了救其丈夫在曹操面前恸哭求情。患难之中见真情,李白与宗氏可谓一对情意深长的夫妻了。

最美好的,总是最易碎的。

公元759年,李白出狱后被流放夜郎,途中获赦后继续漫游。宋氏后来到邝山学道去了。俩人不复见面,彼时李白已58岁了,他从此不复再娶。李白传奇而坎坷的婚姻就此彻底划上了句号。

漫游,是贯串李白一生的宿命。在路上,是李白最常态的生活方式。脚步踏遍大江南北的传奇诗人,理应有遍布大江南北的传奇婚姻!在李白步履匆匆跋山涉水的旅途中,唯有爱情和婚姻,唯有可心和可爱的女子,才能够让诗人徜徉山水的脚步暂时停留下来,让诗人纵情诗酒的心灵暂时歇息下来。

在李白生命最鼎盛的三十一年(27岁一58岁)时间里,先后有四位女子有幸参与到他的生命中,她们用自已如月似水的柔情融化了诗人自傲自负的铠甲,她们心甘情愿地为李白默默付出,为李白生儿育女,让李白疲惫的脚步有了停留之地,让李白漂泊的心灵有了栖息之所,让李白飘向云端的灵魂有了降落之处,这些平凡而伟大的女子让浪漫的诗人最终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在远方和诗歌之外,有一种温暖叫做家,有一种深情叫做爱,有一种传奇叫女人,有一种幸福叫烟火人生,有一种踏实叫降落凡尘!

最为传奇陇西李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中李姓居第四位,属大姓。

李白姓李,当时的唐皇室也姓李,李白能达到的最高荣耀就是和皇家沾亲带故了。

但李白的“李”姓却不同寻常,更为传奇。因为他的祖籍是陇西郡成纪县(今甘肃省平凉市静宁县南)。他自称是唐李的陇西李氏,而非隋李的赵郡李氏。

我们知道,唐代顶级门阀有五大姓氏,分别是: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荥(xíng)阳郑氏、太原王氏。姓氏前面是地名,代表着家族的郡望。所以又称为“五姓七望”。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虽然同属李姓,但前者是隋李,后者是唐李,两者不是同一支脉。李白称自己是唐李,属陇西李氏,和唐皇室是亲戚。

那么,李白为什么认为自己是唐皇室的亲戚呢?

据说李白曾在自己的诗文《赠张相镐》里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显赫的先祖——西汉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么久远的先祖,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说。所以,为了增加可信度,李白又找了一个比较近的祖先,西凉武昭王李暠(hào)。西凉国是五胡十六国时期的政权,只存在了22年,位置大概在西域凉州,也就是现在的甘肃酒泉附近。这个祖先找得妙,为什么妙呢?因为李唐皇室也认李暠(hào)是自己的先祖,属于陇西李氏一族,所以李白就自然而然成了皇上的亲戚。皇室成员们也基本认同了,他们认为能有诗仙做亲戚,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这也算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吧!

现代人看脸,唐朝人看姓氏,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潜规则”,不足为怪!

水中有月等我捞

上元三年(公元762,李白61岁)正月十六日夜的月亮,又圆又大,清光似雪,澄澈如水,夜色清宁,月华满注,像极了六十一年前碎叶城的那轮满月。

不过,彼夜的满月不在西域碎叶城,而在安徽当涂县。

彼夜,李白应了一位好友的邀约去喝酒。挚友重逢,好不欢喜!李白情难自禁,“一杯一杯复一杯”,喝到半夜,不顾好友再三挽留,醉熏熏地回家去了。行至半途,只见一轮明月倒映在一条清澈的江水中,仿佛一颗明亮的珍珠闪闪发光。李白低吟着“月华若夜雪,见此令人思”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的诗句,便纵身一跃,“举身赴清池”了,想把月亮打捞上来……

从一出生就带着传奇光环的李白,他的死亡同样被人们附会出了种种故事。

醉酒捞月而死!这是多么传奇浪漫、多么富有诗意的与尘世告别的方式啊,非常符合李白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酒与月都是李白诗歌中的重要意象,陪伴了李白的一生,所以人们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一出浪漫的退场。

事实上,《李太白年谱》里对李白死亡的记载非常平淡,甚至简简单单一句话带过,说:“宝应元年,壬寅(rén yín)。时李阳冰为当涂令,太白往依之,十一月以疾卒,年六十二。”李阳冰是历史上有名的书法家,按辈分算起来,他是李白的族叔。李白夜郎被赦后前去投靠他,结果当年十一月就因病去世了。这又是多么平淡、多么残酷的真相啊!但这位传奇诗人的一生确实就这样结束了。“诗仙”与“凡人”最终殊途同归了。

李白,这位盛唐时期的传奇诗人,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历史的长河滚滚流淌了千年之后,他会成为国民度最高的唐代诗人,甚至还是我们每个人小时候刚刚会说话、会识字时认识的第一位诗人,他是我们传统文学的启蒙先生。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白”已经不仅仅是李白,这个名字是我们对盛唐的向往,是我们对潇洒的寄托,是我们对传奇的追慕,是我们的英雄梦想。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初冬之夜,让我们再次吟诵诗人千百年前美丽忧伤的诗句,抬头仰望下元节清亮皎洁的明月,静静地怀念传奇的大唐诞生出的这位传奇的诗人!让我们珍藏好自己心底的白月光,在悠悠岁月中照亮生命!

刘晓兰,凤翔县西街中学优秀教师,师德先进个人,优秀共产党员。热爱读书、写作,有诗歌、散文、戏剧在《秦都》《一览文学》文学刊物及《水晶诗刊》及《时光捡漏》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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