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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旭升 | 我家曾经养过的三头牛


“白露高山麦”,过了秋分,田野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你看,大型旋耕机呼啸而过,硕大的土块被碾压粉碎,耙过的土地既松软又平整,这么肥沃的土地,种的麦子肯定是根壮苗齐。我在感叹现代农业高效、快捷的同时,不由得想起了八九十年代蓄力耕地的艰辛,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我家曾养过的那三头牛。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农村的集体所有制解体不久,农业还停留在原始的畜耕阶段,机械化还没有普及,犁地、碾场、种麦等农活全靠畜力来完成,所以牛就成了农民的宝贝蛋蛋。

刚分队那年,我家也分到了一头牛。那是一头黄母牛,两只眼睛大大的,还有双眼皮呢。但皮毛干涩,眼神无光,特别是尻尾部分,瘦骨嶙峋。看起来蔫不拉几,病恹恹的,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不是很喜欢。

“咱家分了十几亩地,这头牛恐怕不行吧?咋不给咱分一头壮牛啊?”大哥也嘟囔着说。

“你知道个啥?全队就三十几头牛,生产队是按人口分的,这头牛还是分给咱和你三伯两家的呢,能分到牛就不错了。”随后父亲又神秘地说:“别看这牛成色不好,那是没有喂好。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你大伯说,这头牛已有身孕了,马上就要下牛犊了,到了明年,一头就变成了两头了。”父亲看起来很高兴,仿佛拣了金元宝。

三伯家人少,也只有三间瓦房,没地方喂,父亲就专门腾出了 一个窑洞,进行了简单的改造,垒了牛槽,作为饲养室,这头牛就在我们家安家落户了。这头牛在我们家也受到了高规格的待遇,尤其是父亲,就连看它的眼神都充满了爱意,经常盯着他看。草自然是割最鲜嫩的,还要铡成小段,每天定时定量,垫圈打扫卫生等自不必说。

在父亲的精心饲养下,这头牛皮毛看起来亮了许多,有时也帮我们干拉架子车等相对轻松点的农活。到了忙毕犁地的时候,正值这头牛大的临产期,父亲舍不得用它,反而更精心地呵护它。一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父亲急匆匆地冲进房间,一边找剪刀,一边对我喊道:“快起来,牛下牛犊了。”我赶忙来到牛圈,看到牛犊已经平安出生了。父亲剪断了脐带,牛犊全身湿漉漉的,大牛不停地用舌头在它身上舔。不一会儿,它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我想用手摸摸它,它立即警觉地逃到了大牛身后,细长的尾巴轻轻地摇了几下,看起来很是可爱。

大概是母牛本来就身子骨弱的原因吧,和大伯家的那头犍牛合拉一张犁,而且给它挂了偏旋风板,都显得很吃力,才犁两个来回,就卧在犁沟不走了。而且生下牛犊后经常生病,兽医罗叔每次来后,摸摸它的耳朵,用听诊器在肚子上听听后,总会说:“唉,这牛可能是受寒了。”此后经常吃药,总不见效。罗叔感觉也很无奈,最后对父亲说:“这牛可能有焦虫病,还是赶紧卖了吧。”

我家养的第二头牛是一头花牛,是父亲用原来那娘俩换来的。据说是奶牛和黄牛杂交种。刚到我家时,才一岁多一点,身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就像穿上了一件花棉袄,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它的新家,显得非常活泼。父亲对这头牛更是倾注了巨大的精力,希望它能承担起帮助我家干农活的重任。花牛也不负众望,生长速度迅猛,等到第二年忙毕,就俨然成为一个体型庞大,体力惊人的“巨牛”了。

大花牛干农活是一把好手。独自拉一张犁也不显得很吃力。我家十多亩地几天就犁完了。父亲为此很自豪,看到有人还在犁地,总会显摆说:“我家的大花牛可以独犁独磨(单独拉起一张犁、一个耙),啥时想用啥时就用(当时许多家庭是两家合作),方便得很。”

大花牛食量大,力气也大得惊人。记得有一次,我们村唯一的一辆手扶拖拉机满载刚割的麦捆,过河时却陷在了河水中,几个小伙在后面使劲推,泥浆甩了一身,但车轮打滑,怎么也推不出来。父亲看见了,拉来了大花牛,套好轭头,还没等父亲吆喝,大花牛就把头一低,腰一展,后面推的人还没准备好,拖拉机就被拉出了河道。大家都慨叹大花牛的神力,父亲这时更加自豪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成年后的大花牛,四条腿就像四根擎天柱,一条灵活的尾巴就像一条钢鞭,指哪打哪。眼睛就像两个乒乓球,但眼球白多黑少,头顶的一对犄角就像两把弯刀,使人不寒而栗。

大花牛一度曾是父亲的骄傲,父亲逢人便夸。但谁又能料到,随着大花牛的日趋长大,它也更难驾驭了(据父亲说,这头牛骟匠骟的时候没有割尽,因而到了发情期性情会大变)。脾气也越发古怪。可能是由于它肤色特殊的原因吧,很不合群,放牧时经常欺负别的牛。一次放牛时由于我贪玩,没有及时把它拉开,它和一头老黄牛顶仗,硬生生地把人家逼下了数米高的塄坎,摔断了大腿,父亲为此又是赔钱,又是赔礼,受了不少气,我自然也就成了出气筒。 

从此我也开始讨厌大花牛了。而大花牛仍不知道收敛它的戾气,多次掀翻牛槽,挣断缰绳,横冲直撞,整得鸡飞狗跳。全家只有父亲能降得住它,其他人别说套犁拉磨,就连接近它都要看它高兴不高兴呢。父亲没法,怕它再出什么幺蛾子,只好忍痛割爱,忙毕犁完地,就把它卖给了邻村那个瘸了一条腿的牛贩子。

但是庄户人家难啊,没有耕牛的帮助,劳作就更难了。记得大花牛卖掉后的那年秋播,眼看着别人家都在种麦,父亲着急啊,就发动全家用锄头挖地种麦,三天时间种了四个小块地,我们就累得不行了。父亲最后从亲戚家借来了耕牛才种完了剩下的地块。没有牛不行啊!父亲一咬牙,卖了些小麦,又买了一头成年大犍牛。

这是一头黄牛,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像一对铜铃,而且非常明亮。一身金黄的毛,像一匹黄缎子,闪闪发光。两只弯角青里透亮,十分威武。再加上四条健壮的腿,就像一位无敌的勇士!牵回家后,大伯不住地称赞:“好牛!好牛!”

这头牛不但壮实,而且性格稳健憨厚,不欺生。我也曾多次驾着它犁过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夏末的早晨,才四五点钟,父亲就起床去给牛添加草料。天刚亮,父亲就把牛牵出来,拴在大门外的木桩上。然后提一桶温水,舀一瓢麸皮撒在桶里,用料杈(拌草棍子)搅拌均匀后去饮牛。吃了一夜干草的大黄牛就像在沙漠中走了好久的骆驼看到了一汪清泉,那咕咚咕咚的喝水声透露着贪婪,喝完后还不忘用舌头舔一下嘴角留下的麸皮,仿佛在品砸一顿美餐似的,尾巴还不停的摆动,抽打着那些试图叮咬它的蚊蝇。饮完牛后,父亲就会给牛戴上牛笼嘴,套上枙头,绑好脖带绳、肚带绳、缆绳,挂上犁,犁下面垫上犁托,然后把鞭子交给我,我这时总会炫耀一番,故意把鞭子在空中一甩,绾一个鞭花,传出一声炸响,然后才吆喝着牛去上地。

犁地是个技术活,犁地时,“眼要往前看,一手握住缆绳,一手扶犁”(父亲语)。我家的大黄牛很有灵性,到了地头,我轻轻一拽缰绳,还没等我给它发号施令,它就转弯了,等我完成提犁、转铧这一系列动作后, 它才会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前进。朝阳中,只见枙头把牛脖子上的肉挤成了一个疙瘩,大黄牛一步一勾头的使劲拉着,蹄子深深的陷进泥土里。犁铧由于长期和泥土的摩擦,锃亮锃亮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白光。坚硬的土地在犁铧的前行中打着滚,一行一行的整齐地躺在了一边,散发出泥土的清香。看着深翻后的土地,我满满的成就感,但我深知,这都是大黄牛的功劳。

在此后的日子里,大黄牛成为了父亲的好帮手。柳树刚冒芽,地气动了,它该耕地了;三夏大忙时节,拉车碾场全靠它;忙毕犁地,秋天播种就更不用说了;到了冬季,该歇会儿了吧,然而它还要被套上枙头,拉土拉粪,运这运那。一年四季,风里雨里,它都是那样默默地忍受着,劳作着。

这头牛一直陪伴了我们好多年,后来,机械化开始在农村普及,这头牛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且父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无力再喂养它了,我们才忍痛卖掉了它。被牵走那天,我看见父亲流泪了,我也眼圈红红的,目送它逐渐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如今,现代化的农机耕作省时省力,效果又好,畜力耕地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虽然畜力耕地的艰辛、放牧的快乐等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代人美好的记忆,而且这种记忆将会渐行渐远,逐渐会淡出人们的视线,但我仍旧怀念那割草放牧、吆牛犁地的日子,这并不是我固守原始落后,而是我觉得,昔日父辈们在这片黄土地上的奋斗史——那种执着,那种精神,那种劲头,不正是老黄牛的精神的具体写照么?不也正是我们今天需要缅怀和发扬的“东西”么?!



作者简介

卢旭升,网名永不言败,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喜欢在闲暇之余,徜徉于文学殿堂,用文字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描写大自然的诗情画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聊以自娱,倍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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