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果果
图文无关
０１
九月份的一天，也就是知道女儿怀二胎三个月后，已经五十多岁的秋容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一些土鸡蛋坐上了开往女儿居住的城市的火车。
她是一个人去的，没有告诉在另一座城市打工的儿子。坐在火车上，看着飞快移动的树木，山丘，还有那没来得及看清已经匆匆而过的风景，秋容泪流满面。
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她的大半辈子都是在村子里度过的。老公比她大三岁，家里不忙的时候就外出打工，虽然也挣了不少钱，但总也赶不上花钱的速度。
她时常想，要不是那场重病，要不是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自己的家庭也不至于变得如此贫困，快三十岁的儿子也不至于讨不到老婆。
每当儿子跟她说要当和尚的时候，她的心都像被割破了一样疼。这个儿子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也是个踏实肯干的孩子。看着他这么大年龄还是单身汉，当妈的心里不舒服。
女儿倒是生活得还不错，虽然谈不上衣食无忧，但女婿这个人还不错，从不跟她吵架，两个人过日子有商有量，也算是这几年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０２
眼见离女儿居住的城市越来越近，秋容的心慢慢揪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放在脚边的袋子，里面是特意攒了很久要带给女儿的土鸡蛋。
在家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土鸡蛋都是要拿到集市上卖钱的，根本舍不得吃，为了自己的女儿，秋容什么都舍得。
想起女儿，还有虎头虎脑的小外孙，她饱经沧桑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也只有这些才能让这个受苦受难的母亲高兴上那么一小会儿。
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叹了口气，不敢想象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的事。要不是自己还认得几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坐火车。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两个孩子小时候的情景。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总是脏脏的，放学之后还要去放羊、割草、苲草，喂牛。
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尤其这个稍微大一点的女儿。想起女儿的懂事，秋容不禁落下泪来。这么多年，自从女儿参加工作就开始帮衬家里，从来没有怨言。
０３
到车站的时候，是女儿女婿一起来接的。他们开着一辆黑色的二手车，满面春风。奋斗了几年之后，他们在城里买了一套五十来平方的二手房，凑合着能住得开。
确认小外孙没在家，秋容找了个借口，说想吃煎饼果子，以此为由把女婿支了出去。考虑再三，她搓着双手，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跟女儿提出了一个求情。
“孩子，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妈也很为难，你就当帮帮你弟弟。”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小玲还以为她是来帮着弟弟借钱的。
“妈，你有什么事就说，我能帮的一定帮。”善良的小玲最看不得五十多岁的老妈这幅可怜相。只要能伸把手的绝不袖手旁观。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秋容眼泪下来了，哭丧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的嘴唇翕动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等老二生下来，能不能送给你弟弟养着。”
见女儿没说话，她又说道：“你弟弟太可怜了，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也不怪他，家里这种情况，谁愿意到咱家过苦日子。你有一个孩子了，老二就让你弟弟来养。你放心，绝对能好好对孩子。”
０４
比起为难，小玲更多的是震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母亲说出的话。“这，这怎么可能呢？”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突然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一阵悲伤。“要是小波用钱，或者说没地方住，我都可以帮忙，但孩子，这怎么可能呢？”她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秋容哭得更伤心了，要不是碍于自己是个母亲，她真想给自己的女儿跪下，只要她答应把孩子给儿子养，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你弟弟最喜欢孩子，但是一直娶不上媳妇，上哪有孩子去？我不是寻思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这个老二给你弟弟养着，也不是送到别处去了，让他自己也更有动力，生活才能好起来。”秋容满脸泪痕，眼睛哭得都睁不开了。
小玲也跟着哭了起来。“爸爸也是这个意思？小波知道吗？”她的声音柔软了很多，眼前这个痛哭不止的女人头发都有些花白了，那是她的母亲。
“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想着你要是同意了我再跟他们说。”秋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女儿最心软了，说不定会同意。
０５
就在这时候，被支出去买煎饼果子的女婿小林回来了。“怎么了这是？”他没有过多激动，因为岳母向来如此，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总会找自己老婆小玲哭诉。
这回小玲为难了，看了一眼母亲，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丈夫。其实根本不用说，从她这里这件事就没有可能，更别说丈夫了。
小林看了看小玲，又看了看岳母，突然觉得这次不像以往借钱那么简单。“小玲，怎么了，小波要用钱吗？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孩子，”秋容开口了，“妈对不起你们，我想让小玲肚子里这个孩子生出来之后过继给小波。他没成家，也找不上老婆，就想要个孩子。”她觉得自己的脸都红透了，不过为了儿子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回小林终于明白老婆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了。他冷静了一下，跟小玲对视了一眼，“玲儿，你去给妈倒杯水。”他试图缓解这种尴尬。
坐在沙发上，小林看了看大肚子的老婆，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又看了看愁容满面的岳母，他决定试一试自己的办法。
０６
“妈，我知道你挺为难的。”他把放在桌上的煎饼果子往前推了推，“小波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他喜欢孩子，人也不错，但是，孩子他不是一个物品，不是小猫小狗，谁养都行。那是一种亲情，无法割舍的亲情。”
他看了一眼岳母，继续说道，“当初家里那么困难，你们不也没把小玲他们姐弟送人吗？我听小玲说过，一个挺有钱的远房亲戚想把小波带走，你们都没同意。我相信那是因为亲情，虽然说把小波送出去他能过上好日子，也是亲戚，可以随时走动，但孩子不在身边就是不踏实。”
经女婿这么一提醒，秋容似乎也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她低着头又掉起眼泪来。“对，是有那么一回，一个亲戚想把小波带走，他们条件好，没有孩子。我们没同意。”
感同身受，她看了女儿一眼，盯着她隆起的肚子摇了摇头，“都是我们自己没本事，小波再努力也得给家里还债，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娶上媳妇。”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小林给小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安慰一下母亲。两个女人抱头痛哭。那哭声里，那眼泪里，都有她们对无情苦难的控诉。
第二天，秋容走了，她怀里揣着女儿女婿给她的五千块钱。其实她并不是来要钱的，但也只能这样才能让他们稍微放心一点。
她知道女儿女婿很为难，其实她自己也很为难，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何尝不想一碗水端平。车开了，开往老家的方向，她又落泪了……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