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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庄子》·应帝王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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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07 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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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帝王”题解
——老苏

第一段是讲舜以仁义要百姓,不如泰氏的无所要。

第二段讲治天下,正而后行,百姓效仿。而不赞成制定法则约束百姓。

第三段讲为天下,是打扰修行的,如果勉强做的话要顺物无个人偏私。

第四段讲什么是明王,即英明的领导人,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就是老子的“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前四段都讲了执政者治理国家,可以解释“应帝王”是如何做一个道家认为的好领导人。

第五段讲了壶子对自身气机的控制,还有列子悟道后的反应,“于事无与亲,雕琢复朴”。

第六段讲至人跟万物的相处方式,“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五六段可以认为是对“应帝王”的扩展。国家的执政者是帝王;认知的控制者是人,即跟万物相处的帝王就是人,如何跟万物相处,即五六段要讲的,对万物没有主观的偏私,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万物,所以才能胜物而不伤。即老子说的无为。

第七段可以认为是跟万物相处”无为“的一个反例,浑沌本身好好的,强行把人的意志加以七窍然后就死了,所谓其成也,毁也。

然后扩展一点自己的观点,仅供参考,从另一个角度看无为。量子力学认为系统是趋于无序的,即熵;而人类文明是趋向于有序的,即负熵。薛定谔说生命以负熵为生,人活者的意义就是对抗熵增的过程。或者说人类的本质就是不断有序,不断增加负熵。

    所以有序化是人的必然,有序化的过程就是老子说的“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有序化的结果就是负熵,直到负熵超越系统的极限,最后崩溃。
    系统本身就是趋向于平衡,平衡即无序,就是高的变低容易,低的变高容易,但高的变更高就难,老子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这样的系统肯定是更稳定。而人类社会则不然,是高的更容易高,低的变高难,也就是现在说的内卷,就是我们说的有序,随者有序的增加,越来越卷,但这样的系统是不稳定的,因为在跟系统本身的熵做对抗,最后的结果是负熵增加到系统所承受不住,重新回归。类似宇宙从浑沌到起点,然后人类发展,最后再回归浑沌。任何系统皆是如此,不只宇宙,因为这是自然律。纵观人类发展史莫不如此。
    为什么要无为,要用心若镜,胜物而不伤。效仿天之道,是熵增,而人之为是负熵,无为即减缓有序的过程,减缓负熵的增加,系统崩溃的时间自然就长。如果能够完全做到天之道那就不会有负熵,系统就可以一直维持。能如此的估计只有“道”吧,所以道才是“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应帝王》读后感

——琴音

“应”是应当、应该如何做帝王来解读?还是顺应、因应大道为王政的意思来解读呢?个人觉得这二层意思都有。庄子是起名高手,内七篇中的每个篇名都可以解读出许多哲理来,包括文中出场的各色人物名的谐音寓意,后世除了曹雪芹无人能及吧。此篇庄子以他善用的寓言、重言、卮言分七段来写君王的治世之道。

故事一:啮缺问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反而大喜,这是一种悟到了“不知为知、知而不说”的狂喜,如禅宗公案只有懂得人能懂。蒲衣子说有虞氏心怀仁义但还是期待民众有所回报,而泰氏不用藏着掖着,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这种遇事泰然自如、无分别心、不期回报、全乎天真的境界非常人所能达到,好在庄子给我们描述了圣人、真人、至人的行为方式,我们普通人还是可以学而后躬行,不为做过的事患得患失到睡不着觉,不为别人怎样看待自己而焦虑,怡然自得最重要。

故事二:肩吾问治国之道,日中始告诉他:国君要凭自己的意愿制定法规,楚狂接舆告诉他这是欺德也!圣人治理天下不是用法度来约束他人是先端正自己而后感化他人。对呀,看了这段真是要反省下在工作中会犯的错,自以为我的方案好、我的判断对,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待家人偶尔也会打着这都是为你好的借口实现自己目的,甚是欺德呀。

故事三:天根遇无名人请问天下,就像尧让天下给许由一样被嫌弃,得道之人都是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如此飘逸舒畅的意境是每个人向往的吧,或许是理想化了一点,庄子伟大就在于给我们设计了一个精神家园,当我们在现实与理想的夹缝中艰难困惑时,还可以找到自我逍遥的精神世界去安顿身心,所谓:为寻庄子知归处,认得无何是本乡。

故事四:阳子居见老聃问明王之治,老聃说:明王只是身体强健、明达事理、学道不倦是不够的,反而会因为表现太突出招祸,圣明的君王应该是治理天下功绩覆盖天下却和自己不相干,教化人民不觉得有所恃,使万物欣然自得其所,这段承继老子的无为而治的思想,能感悟到就是我们可以高调做事但要低调做人。

故事五:列子找来神巫季咸给师父壶子看相,壶子展示了四种气机后把季咸吓跑,而后列子悟道三年不出、雕琢复朴成为道家第三号人物,于是逍遥游写列子御风泠然善也,宋人编出流传至今的古琴曲《列子御风》。刚开始读觉得这故事神神叨叨的,读书会上听奕同学解析后收获颇多,庄子真是无所不知,越读越有意思,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读更有意思。

故事六: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这段强调道家的无为而治的治世之学。我们读书、学习目的就是被先哲们启发对道的感悟后应用到生活、工作中去,直到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只是我等平常人悟道之路好难,常常是悟了又误了又无了。

故事七:儵(空间)、忽(时间)为感谢凿浑沌(无相)七窍而亡,引起无限的想象和思考,到底是保持混沌状态还是修炼七窍玲珑心好呢?庄子写了七篇文章和此篇的七段给我这样浑沌无知的人开了七窍,就是想让我们回到全然本真、浑沌无待的状态吧。

 庄子内七篇一点点的读完,虽然很慢虽然似懂非懂或不懂,但那些经典的字字句句已然洗礼到心灵,刷新了思维方式。从《逍遥游》的鲲鹏展翅如垂天之云、大小之辩、无用之用......开始打开眼界和意识;《齐物论》“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直击内心一下子提升了世界观和认知能力;《养生主》里说“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身可以养亲可以尽年”懂得了处世中道才是养生旨要;《人间世》“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如命”心斋、坐忘、虚室生白道出了人与自己、与别人、与现世的相处妙道;《德充符》讲“有人之形无人之情”“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解开了对全德、对用情的理解;《大宗师》“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明白了宗大道为师要知天乐命;《应帝王》领悟了如何领导自己的思想做一个有主见的人,需要一悟再悟。

辛丑年末岁尾在各种纷扰中写点读后感,感叹幸好有庄子!先哲的薪尽火传,使蒙昧的我可以在文字中得到片刻撄宁和力量。



读《庄子·应帝王》

《庄子》言语,越读越觉得只是自然之呈现,与你我生命之本然息息相关。故“帝王”绝非仅仅指统治者,文意也绝非关乎权谋。实际上,德配天地之人皆为天子,皆为帝王。《大学》云:“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此天子或庶人,只是身份差别,然“人”之本无二,本立道生,化体起用,自可内圣外王。故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也,只是修身,只是明明德,推其绪余,则无为而化,身正而天下归之。“应”非“应当”,相应也,“其受命也如响”(《系辞上》),如一种响应、回声,如一面镜子,照见万物;亦可解为“顺应”、“因应”。王夫之曰:“'应'者,物适至而我应之也。不自任以帝王,而独全其天以命物之化,而使自治,则天下莫能出吾宗。”此老子所谓“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首段齧缺四问,自《齐物论》来,王倪以“四不知”消解一切自以为知。蒲衣子“而乃今知之乎?”知不知也。知的目的,在于“以其知之所知,养其知之所不知也”,最后恍兮惚兮,窈兮冥兮,茫然无所知。为学日益的过程,若非借“学”而返,为道日损,终究是知识的堆累,构建一个更高级的自我。“有虞氏藏仁以要人”,如孟子所谓“行仁义也”;“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乾为马,坤为牛,乾为仁,坤为义,孟子“由仁义行”也。由仁义行,乃率性之谓道,直由良知而出,无入而不自得;行仁义,则仁义显化为外在,成口号标杆,则必将导致冲突矛盾,或流于伪善,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此之谓也。“未出于非人”,“非人”,非仁,两端也,未以仁齐物,一以贯之。

第二段见日中始,如日中天,显光明之象,告肩吾“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仪度”。狂接舆言其“欺德”,欺德者,德之贼也。我们常常以我之是非标准框定万物,为万物贴上各种标签;或高举某种道德旗号行于天下,甚则以“修行”为目的塑造一个“高尚”、“仁义”的自己,自以为清高殊众,却不知离真愈远,自欺欺人耳。二虫尚知自保,生而为人却追名逐利,粉饰道德,丢却自家性命,不亦悲乎!连山先生言:“在人的人性之上,再额外强调仁义,那就是'涉海凿河',以小欺大。”如何能治天下?这时所有的“治”都是治外。实则治天下只是“正而后行,确乎其能事者而已矣”,所谓“素其位而行”。时时反求诸己,不离自性,在日用中体贴,正己而后物正,则天下自平矣。“无为而治”意盖如此,《庄子》一文,处处可见儒道贯通之处。

第三段,“天根游于殷阳”,天根,生命之根本处、立极处,如《复》卦之一阳。“殷阳”,或可谓“阴阳”,天根游于阴阳至茫茫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无名人,《逍遥游》有“至人无名”,旋目观之,不正是我们每个人身后那个剥脱了以“名”为外衣的真我吗?无论我们身处何时何地,无名人始终在给我们响应,如木铎声声,既是孟子的四端之心,也是阳明的良知。所以我们每一个当下都应是圆融无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但遗憾的是六尘纷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使我们越来越忽视甚至无法听见那个内心深处的声音。“无容私焉”方可游于无何有之乡,我们却如此轻易地作茧自缚。

第四段“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非真否定此三者,不可执于一端。吾师尝言天下只有学人和不学的人,学则可变化气质,日新其德;不学则迷,沉浮世事。但须知学的目的是为了反,向外是为了向内,积累是为了清空。若勤于学道而不能自适其适,则劳形怵心,终为“学”所执,如“虎豹之纹”、“猨狙之便”、“执斄之狗”。故当明无用之用,即是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由此自然功盖天下、化贷万物,使物自喜,自得其性也。然此过程吾辈当学而后行,若没有戒慎恐惧的功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个念头就掉进自我的漩涡,可不慎哉!段末言“立乎不测”,《系辞》有“阴阳不测之谓神”,《论语》有颜渊叹孔子“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圣人之象也。“而游于无有者也。”无有,非无非有,《庚桑楚》谓“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

第五段最为有趣,神巫季咸,知死生存亡、祸福寿夭若神,可谓习术数者之最高追求。然庄周却以壶子所示破一切术数。《南华通》云:“人所以能相者,皆我示之以心,无心则人奚相也?”《易》曰“善易者不卜”,善易者,阴阳不测者也,以乾元一气之离合,可以为湿灰,可以为天壤,可以为太冲莫胜。“莫胜”,无朕兆,无偏胜。“太冲”,太虚,或言人之冲脉,《黄帝内经》有“太冲脉盛”至“太冲脉衰”,以示人之盛壮至衰老,而此处“太冲莫胜”似已超脱于血气之左右,而能“淳德全道,和于阴阳…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素问·上古天真论》)最后壶子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列子竟追季咸之不及,马其昶曰:“在己之天全,则人之知巧自消。”“宗”字一出,终于抵达根本处,也是天人不二处。《天下》言:“不离于宗,谓之天人。”自此则可“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如浩浩乎飘飘乎逍遥游于大化之中。列子由此“桶底脱落”,始知“未始学”,无所得,继而忘己、忘物,相忘于道术,相忘于江湖。张文江先生释“雕琢复朴”:“雕琢雕琢,忽然雕琢出一块从未雕琢过的东西来了。”语言的吊诡,恰如老子“正言若反”。“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借王船山句:“夫乃合万化于一心,无不知也,无不用也;一无知也,一无用也…封之于召纷之源,则不出吾宗者,弗能以知见自立小成之宗;大小无不可游,物论无不可齐,德无不充,生无不可养,死无不可忘,人间世无不可入。此浑然至一之宗也,于以应帝王也何有!”

第六段直接点题,鞭辟入里。四个“无为”以戒之慎之,勿成为“名、谋、事、知”的载体,此过程从功夫言,亦是“克己”。然克己为始,丧己为终,《齐物论》云:“吾丧我”,则“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佛曰“我于燃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有得必有失,然究竟一也,《德充符》:“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继而以镜喻心,虚而照物,如其本来,陆西星言:“不将不迎,来则应之,过则不留,故曰不藏。至人之心,亦复如是,故能胜万物而不伤。”镜也只是一个“应”,于物无伤而物亦不能伤之。“胜”可解为使彼此生命皆成饱满之态,而非互相戕残。

末段是《庄子》内七篇第七篇之第七段,使整个文本构成一大循环。倏与忽为时间,南海北海为空间,时空对浑沌的凿破,有解为创世说,如《圣经》创世纪中上帝创世也用了七天。倏忽往来相遇于浑沌,如伊甸园之乐,而夏娃受蛇诱惑偷吃禁果恰如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从此亚当与夏娃有了对自我的认知,有了善恶之辨。更多的注家将其解为人之六识七情对自然之本性的打破或蒙蔽,由是“爱憎是非,纷然互作,逐妄迷真,去道日远”,故当明庄老宗旨在复归于朴,道法自然。亦有从治世角度解为“有为之治”对天下的破坏。或许任何一种解释都可契入,《庄子》言语本不可坐实,字字皆是浑沌,亦不可简单地用是非善恶评价“浑沌之死”。余认为,有浑沌七窍之凿,才有人类文明之开化,才有生生不息之象,而物质爆炸式的繁荣又必然促使我们“返回”,重新体认浑沌。但这种“返”将是超越性的回归,是从“无知”到“至知”的回归(张远山《庄子奥义》),如文末“七日而浑沌死”,紧接首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再而后鹏之徙于南冥,七日来复也。吾师曾言:“我是一朵花,并且知道我在开着。”万物又因我们而体认浑沌,却是“光光相燃”了。这时忽然发觉,浑沌其实从未死,但必然通过“生死”展现。

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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