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杨彩菊
我叫杨彩菊，今年57岁。有一个儿子，当年很多人都羡慕我，说我运气好，不仅生了儿子，有细心勤快的婆婆帮忙带孩子，我和老伴还都是双职工，将来养老不用愁。
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按照这样的生活方式继续下去，就算没有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可惜儿子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婆婆得了脑出血导致半身不遂。
公公去世的早，婆婆卧病在床需要人照料，老伴所在的部门工作比较忙，能指望我的只有我一个。我既要照顾婆婆，又要看管孩子的学习，还要上班，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下了班就要往家里赶，给婆婆做好饭，自己匆匆巴拉几口，再赶到厂里上班。
因为吃饭太急，有时候累了又没有胃口吃饭，渐渐得了胃病。我想请个保姆照顾婆婆，可惜跑了许多家政市场，没找到合适的。因为婆婆属于生活不能自理，所以保姆的工资要高一些，每个月二百多。我和老伴都觉得负担太重，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公的姑姑嫁到了乡下，她从小干惯了力气活。当时她在家闲着没事，主动要求到我们家照顾婆婆，每个月给她五十块钱就行。我当时开心坏了，不过她只干了一年，就回家帮小儿媳带孙子了。
老公的姑姑走后，我没时间监督孩子的学习，儿子有些贪玩，成绩下滑的厉害，我觉得孩子的学习比我的工作更重要，就一咬牙，狠心辞了工作，在家照顾婆婆和孩子。
虽然辞职在家的日子辛苦很多，但婆婆很体谅我，老伴工作上进，儿子也很争气，读初中和高中时成绩很稳定，每次考试都在班级前三名。儿子高考那年考上了北京心仪的大学，我觉得这些年的辛苦都值了。
儿子读大一那年，我们厂区的宿舍搬迁， 我们拿着补贴的钱，自己又出了一些钱，在县城的南关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本来我和老伴计划着儿子结婚时，将这套房子给儿子当婚房。不过儿子和儿媳都想留在北京发展，所以这套房子就用不到了。
儿子结婚比较晚，他结婚时，老伴刚退休，婆婆也去世好几年了，我们买的房子房价也翻了好几倍。我和老伴在县城生活了大半辈子，担心回老家住不适应，就打算把这套房子卖了，拿出十几万首付一套小户型的房子，剩下的钱都给儿子买婚房用。
儿子和儿媳都同意了，儿子是硕士，儿媳是博士，两人在北京都有自己的工作，他们自己存了一些钱，再加上我们卖房子给他们的八十万，他们在北京首付了一套小户型的两居室。我和老伴没出过远门，儿子的婚房我们也只在视频的时候看过，并没有去过。
老伴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有5800块，去掉每个月两千的房贷，一个月只有3800块的开销。虽然不算多，但是我们住的房子在一楼有院子，我开辟了一块菜地，平时除了买些肉和大骨头，蔬菜基本上都是自己种的，一个月能省下两千块左右。
儿子结婚后，我们就分开住了。过年的时候，儿子和儿媳来家里过几天，我会提前把房间收拾好。儿子每次过年临走的时候，我都会给他带许多自己种的菜，还有我包的水饺，油炸的一些果子，顺带给儿媳600或者1000块钱的压岁钱。
儿媳很懂事，她知道我和老伴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临走时会把钱悄悄放回去，让我和老伴多买点吃的，对自己好点。
我觉得儿媳挺好相处的，所以孙子出生时，儿子让我们把县城的房子卖了，把卖房子的钱给他们换成大点的房子，让我和老伴都搬过去住，我和老伴当时就同意了。
儿子说，我们先到北京帮忙带几年孙子，等孙子长大了，我们就留在北京养老。
身边有许多儿媳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而儿媳却主动让我们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我心里骄傲，搬到北京之前恨不得告诉所有的街坊邻居，我们要去儿子家享福了。
对门的老李说我们是去儿子家帮忙带孙子的，带孩子可不轻巧，我骄傲地说：我就想带孙子，只要让我带孙子，再累我都愿意。
我和老伴早就想抱孙子了，所以儿子和儿媳提出让我们卖房子的第二天，我们就把房子挂出去，一星期后就搬到了儿子家。
儿子北京的房子换成了三居室，一间儿童房，一间副卧。在儿子家住了一个星期左右，我和老伴就做好了分工，老伴负责买菜，拖地，我负责做饭，洗衣服，带孙子。为了让儿子和儿媳每天能休息好，晚上孙子跟我和老伴睡。晚上孙子饿了，我和老伴替换着给孩子冲奶粉。
我和老伴是第一次到北京，也是第一次知道北京的物价比我们小县城高多了，我们在县城，一顿饭四五十块钱能吃得很好，可在北京四五十块钱只能吃一碗带点肉丝的面条。我们刚去的时候，买菜做饭都是我们出钱，一个月下来，老伴的退休金几乎都花在儿子的小家上。
我和老伴有个存钱的习惯，每个月存不到钱，心里总觉得没底。我和老伴商量，要不要和儿子说一声，我们帮他带孩子，家里的生活费他出一半？
老伴劝我别问儿子和儿媳要钱，我们只有一个儿子，挣得钱都花在儿子的小家庭身上，将来我们没钱了，儿子和儿媳肯定会给我们养老的。如果我提钱的事，万一儿媳心眼小，有意见，以后反而不容易相处。
我觉得有道理，就不再提生活费的事。孙子6个月时，老伴高血压犯了，儿子带老伴去了一趟医院，花了三千多，我和老伴这才意识到，手里没有存款，生病都不敢去医院。为了省钱，我买了一个本子，每天记账，尽量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儿媳和儿子只有早上和晚上在家吃饭，早起我会和面，自己炸一些油条，包一些芹菜猪肉或者豆芽粉条馅的包子吃。我担心儿子和儿媳每天吃这些早点会吃腻，每隔几天就换一些菜式，有时候煮豆浆，有时候熬一些杂粮粥。
中午只有我和老伴吃饭，我们就简单吃一些面条，或者做面疙瘩汤。晚上儿子和儿媳回来，我才会炒几个菜，做得丰盛一些。儿媳不吃剩菜，我舍不得把剩菜倒掉，就悄悄留着，中午下面条时留着吃。
孙子一岁的时候要吃辅食了，买一些鱼肉、虾肉和果泥都需要钱，为了省钱，我把儿媳拆快递的纸盒子都叠好放在床底下，一些塑料瓶我舍不得扔，也踩扁了放到袋子里，攒一小堆就拿去卖钱。
孙子上幼儿园后，老伴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一个月三千八百块钱。孙子的幼儿园一个月2000块钱，我们想减轻儿子和儿媳的负担，只有孙子刚上幼儿园时，是儿子交的学费，之后都是我们出。
早起老伴送孙子上学后去上班，我买菜做饭，把家里收拾干净。我承包了家里的家务，也不喜欢唠叨，所以和儿媳没什么矛盾。这些年就这样过着，可眼看着孙子今年暑假就要读一年级了，儿媳却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前段时间，老伴早起准备送孙子上学的时候，儿媳突然说：爸妈，以后孩子上学我来送就行，你们就别费心了。
我以为儿媳只是心血来潮要接送孙子，可连续几天，她都不让老伴送孩子，我问儿子，是不是我和老伴做了什么事惹儿媳不开心了。儿子说孩子马上读一年级了，儿媳只是希望多和孩子多亲近。
没过几天，儿媳又请了一个会英语的保姆。平时的家务都是我做，儿媳突然要请保姆，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媳劝我别想太多，孙子要读一年级了，有些习惯要好好培养，保姆会双语，请保姆是为了让保姆在生活中培养孩子的语感，比如保姆和孩子玩耍时可以用英语交流。
不过保姆要住家，我问儿子，家里哪还有空房间啊？儿子说把孙子的儿童房腾出来，他们的卧室有飘窗，以后孙子晚上就在飘窗睡。
孙子是我和老伴手心里的宝，我哪舍得让他睡飘窗啊，可我们卧室的床只有一米五，房间里也放不下一张床，我问儿子，能不能不让保姆别住家里？儿子摇摇头，他们已经和保姆签过合同了。
保姆住进家里后，每天的家务不用我做。我突然闲下来，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早起我想送孙子上学，儿媳宁愿让保姆送也不让我送。我问老伴，儿媳是不是嫌弃我们照顾不好孙子了？
老伴点点头，可我们把县城的房子卖了，老家的房子又没有修葺，能去哪呢？我假装不知情，继续住在儿子家。
这天晚上，保姆洗刷好陪孙子写作业，我闲着没事，切了一盘水果给孙子和儿媳送去，走到儿媳卧室门口时，我听见儿媳对儿子说：李涛，你爸妈什么时候走啊？我们请保姆来，已经很明显希望他们搬走了，他们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难道非要我们当他们的面劝他们走吗？
儿子安慰儿媳：你别着急，爸妈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你突然让他们走，他们也接受不了啊，我找机会慢慢和他们说吧。
儿媳又说：你妈妈天天拿本子记账，嘴上念叨着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实际上不就是嫌我们花他们的钱了吗？你爸还捡破烂，你看他们床底下的纸盒子堆了多少了？要不是看在他们真心疼咱家孩子，我真想发火。
我忍着眼泪回了房间，临睡前我把这些话说给老伴听。老伴接连叹了几次气，说道：既然他们希望咱们走，咱们就别招人烦了。不过咱们来北京这些年，连天安门和故宫都没去过，要不咱们也去逛逛在这生活了6年的北京？
接连几天，我和老伴早早出门，晚上才回来。儿媳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我在家没事，去外面逛逛。儿媳笑了：爸妈，还是你们享福啊，我和李涛为了孩子已经很久没出去旅游了，你看你们多好，不用养孩子，也没有压力。
我没理会儿媳的话里有话，在北京逛了三天后，早上保姆还没起，我和老伴就收拾东西坐火车回老家了。我坐上车才给儿子发了信息，儿子回复：爸妈，对不起，辛苦你们了。
前几天，儿媳打电话让我去北京小住，我知道又到了需要给孙子交学费的日子了。既然儿媳不让我们住在北京，我们也没必要再为儿子的小家出钱出力了。
我告诉儿媳，我们在老家挺好的，就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他们想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不过还有一句话我没说，那就是我再也不会去他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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