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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蔚新敏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那年月庄叔还在部队，结婚的日子近了，庄叔要去内蒙拉练，老家是回不去了，一切从简，庄婶的单身宿舍成了婚房，庄婶娘家缝了四床被子，两床娘家的，另两床算婆家的，主要是不让别人笑话说嫁了光屁股一个人啥都没有的主儿。庄叔说以后加倍奉还。
许是婚礼没有仪式感，庄婶就做了病，庄叔一探家庄婶就叨叨：你欠我两床被。庄叔啪敬个军礼：我保证不赖账。后来，调皮的战友就编了个段子在部队风一样刮来刮去。
庄婶：你欠我两床被。
庄叔：我不赖账，保证。
庄婶：我给你记着。
庄叔：你脸怎么红啦？
庄婶：精神焕发。
庄叔：为什么又黄啦？
庄婶：防冷涂得蜡。
庄叔：嗯，自己人，睡吧睡吧。
年轻时庄叔和庄婶听了脸就热，双胞胎儿子住校后俩人空落落的，俩人就想起这个段子，你一句我一句逗会儿，呵呵笑一阵儿，过往的岁月在笑声里拉近再拉近，清晰更清晰。
今年棉花便宜，庄叔到乡下赶集买了棉花和花布，找了个凉快天开始做被子。庄叔会做被子，部队里拿过针线，他自夸除了不会生孩子啥都会。庄婶知道他能，乐享清闲。一层被里，三层棉花，再一层被面，铺展好，庄叔让庄婶在上面滚滚，庄婶摇摆脑袋：要滚你滚。庄叔就在上面滚过来滚过去，像个擀面棍。棉花压实了，庄叔缝，庄婶端茶倒水伺候。
庄叔说：我记得转业那年带回两床军被，一套薄的一套厚的，还你了。庄婶想了想说：你战友立夏结婚，你说他老家远，我们就当婆家人儿了，拽出两床新的给他送礼了，你忘了？
后来我记得又还过一回。飞针走线间，庄叔说。
那年老爹老娘过世，你回老家，俩弟弟要了老宅，你扛回来爹娘的两床被子，我拆了洗了做了，抵账了，俩儿子用着呢。可后来，张北地震，你又借了我两床新的捐灾区了。
那你怎么不拦着我。
那儿拦得住呀，你说再拦你就自己去张北抗震。
年轻时候我还蛮疯狂呗。
椰风挡不住。
老两口有说有笑干活就不寂寞，第二个被子做好了，天也擦黑了，庄婶擦着庄叔身上的棉花，庄叔长吁口气：还清啦，亲自做的，这身棉花为证。庄婶说：好好好，一笔勾销。庄婶炒了俩菜俩人喝了杯酒庆祝，还的还了，收的收了。
双胞胎的儿子大学毕业要去支教，庄婶不要去，麻利儿找对象结婚完成终身大事，父母也省省心。庄叔摇摇头：好男儿志在四方。气得庄婶说庄叔不帮着她说话，胳膊肘还外拐。
俩孩子去的云南，一去三年。庄叔打的铺盖卷，被子是庄叔新做的那两套，一人一床，不偏不向，一模一样。庄婶子哭成了泪人。庄叔劝：别哭啦别哭啦，孩子都是鸟儿，秋天肯定要飞南方的。庄婶怨：都是你放飞的，摘我的心呀。庄叔狡辩：你不就是心疼那两床被子吗？记我账上，赶明儿天凉快我接着做。庄婶就破涕笑了：感情做被子就是为了俩儿子。庄叔紧着解释：NO，先还你的，又借你的，勤借勤还再借不难。
夜里，星空浩渺，庄婶睡不着，想儿子，庄叔也睡不着。俩人如小耗子啃书箱似的磨牙。
庄叔：我欠你两床被。
庄婶：铺我账本上了。
庄叔：我不赖账。
庄婶：我不要你还了，要你陪我两辈子。
庄叔：真的？
庄婶：便宜你了。
庄叔：两辈子比俩被子值钱多了。
庄婶：加了利息。
庄叔：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刊于《金山》201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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