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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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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四季连同自己,送给你

文/林一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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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席以第一次听到“姜黄”这个名字的时候,捉摸着问了句:“是屎黄色那种姜黄吗?”

谁料本尊就在他后面,上来就把胳膊搭在他的肩头:“兄弟,背后说人坏话不怕天打雷劈?”

段席以微微侧过头,眼前这人的模样称不上是个女生。未能遮住耳背的短发,脑中心还竖着几根。目光再往下移一点点,胸这种器官,她貌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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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市一中作为百年老校,虽有男女短发、统一校服这类古板的规定,但依旧封杀不了少女爱漂亮的小心思。冒着被扣分的风险竭力多留长一寸头发、少穿一件外套,将齐膝的校服裙往上拉了又拉。

当然,这些少女里不包括姜黄。

评头论足被原主正好逮到,可段席以是谁啊,从小到大没向谁低过他那高傲的头颅。

“但我也没说错,姜黄不就是屎黄色。”接着他吹了一记口哨,引得刚好从身旁经过的女生握紧手指羞涩地回头。

姜黄还没动手,一只皮鞋就稳准狠地击中段席以。年级主任“嗖”地出现在他们俩面前,犀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是谁刚刚冲女生吹口哨的?给我站出来!”

两人异口同声:“他(她)!”

姜黄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这种没皮没脸的人世上真是罕见。结果主任没给她开口辩解的机会,直接指着墙角:“你们这俩浑小子,给我在走廊上吹一下午口哨!”

“主……任,”姜黄颤巍巍地指证,“我是个女生。”

段席以被逗乐,嗓子眼里发出闷笑声。主任斜视他两眼:“还乐?那正好,去我办公室吹。”

这天,段席以和姜黄真在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嘘嘘嘘”地吹了一下午口哨。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姜黄的舌头差点捋不平,瞪着段席以的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他讨好地揽着她的肩:“别介,走,哥们儿带你去校门口撸串儿。”

假小子姜黄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一听他要请客,便大方利落地没再提下午发生的不愉快,和段席以勾肩搭背地从学校偏门溜了出去。不打不相识,心里没个男女界限的姜黄以为,段席以会是自己一辈子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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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席以不把姜黄当女生看就算了,他那帮损友也无一例外地和姜黄称兄道弟,几个人经常逃掉课间操蹲在小卖部外的阶梯上吃烤肠。要是其中一人眼尖先瞄到班主任的身影,绝对不知会其他人,自己先扔了竹签扭头就撤。

姜黄是个近视眼,要不是段席以撒腿跑之前好心把她捎上,她还不知道会被当班示众多少次。所以每次他们几个准备吃烤肠前,姜黄都会左顾右盼两秒,提醒他:“段哥,跑之前记得拉上我。”

“嗯,”段席以被刚烤出来的烤肠烫了嘴,“看天气,看心情。”

眼见姜黄的男生缘这样好,外班有好些个女生想和她搞好关系。于是上高二的某天,一个女生将胳膊肘支在她的桌上,手托着腮帮子朝她眨眼:“姜姜,下次你们去校外开串串聚会,能带上我们吗?”

姜黄抬起眼皮,一不小心将眼前的可爱女胸口的春光一览无余:“不行。”

“为什么?!”可爱女蹬脚,撒娇声把段席以的目光也引来了。

“因为你的胸,”姜黄在自己胸前比画着大致的形状,“超标了,影响食欲。”

又成功气走了一个,姜黄揉了揉鼻子,抖着腿继续转笔研究试卷。她就是靠帮段席以解决烂桃花的本事在串串聚会上免费吃喝的,向来不做亏本生意的姜黄觉得划算极了。

没过多久,流言蜚语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姜黄和段席以接踵而来。有人说姜黄想把段席以占为己有,有人说段席以老虎装白鼠是想伺机把姜黄给吃了,更离谱的说她的假小子装扮是为了满足段席以的特殊癖好。

姜黄关了学校贴吧,手机突然响了,听筒里传来段席以的玩笑声:“为了响应广大观众朋友的热烈号召,要不我们在一起试试?”

“得了吧你,”姜黄受不了他的油嘴滑舌,“你忘了,我们可是在国旗下拜过把子的。”

那边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响起段席以幸灾乐祸的笑声。笑得姜黄心窝子一紧,她二话不说挂断电话,在白T恤外套了件黑衬衣就出了门。

星期一,姜黄戴着一顶渔夫帽出现在校门口,被主任拎到校规校纪张贴栏前:“姜黄,你把第三条念给我听听!”

“三、学校不允许……”

“大点声!”

姜黄的身子被震得一抖,立马提高两个音调,像在慷慨激昂地朗读课文:“不允许佩戴项链、手链、帽子等饰品。”正是上学高峰期,校门口人头攒动,个个都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匆忙的脚步也缓了下来。没一会儿,姜黄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想必主任也想杀鸡儆猴,也并没有赶走围观的学生:“那你戴帽子上学是在无视校规吗?!”说着,他就一把掀了姜黄的帽子。

全场哗然,连主任自己的脸都憋红了。

这时,刚踏进校门的段席以咬着一根棒棒糖挤到人群的最前方,见到摘了帽子的姜黄,顿时挪不开步子。她把本就不长的短发给剪了,剃了一个光头,在带露水儿的朝阳下,像一个发光发热的白炽灯泡。

糖棍被段席以咬弯,留下深深的齿印,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姜黄。但她除了眨了两下眼睛之外,再没有其他微表情,仿佛她自己才是个置身事外的人。他不由得把最近学校贴吧上传得热火朝天的谣言和前几天那通电话联想在一起,眸色瞬间变得阴晦。姜黄啊姜黄,为了跟自己撇清关系,你竟然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姜黄胜了,从那天起,一中更新了一条禁止学生剃光头的校规。姜黄成为唯一一个可以戴着帽子在学校四处游荡的学生,但似乎也是从那天起,她和段席以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凭空多出来个林觅。

哦不,不是凭空,是林觅倾心已久的单相思,终于得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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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黄和段席以的谣言突然转势,那些在拐角处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不再怀疑他们俩有什么猫腻,经常把“段席以怎么会和一个光头扯上关系”这句话挂在嘴边。姜黄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每天顶着小黄帽在过道上往来穿梭。她不想让那些难听的话伤到段席以,索性就剃了光头混淆大众的视听,没想到这效果竟出奇的好。

没等姜黄的头发长成板寸,段席以就带着林觅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她和林觅有多久没见了?好像有三年,还是五年?姜黄的近视度数又涨了,她虚眯着眼,努力聚焦想把段席以身边的人看清。林觅瘦了,也高了,看似纯良的眼睛含着笑朝她走来。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姜黄后退了一步。但林觅却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姜啊,最近好吗?”

她有些惊慌,一时无法接受与林觅的身体接触。半晌,姜黄停止了挣扎,抵在胸前的双手滑了下来,垂在身侧,挺直腰背由着林觅抱:“还好。”

紧接着,段席以抛出的重型炸弹才真正将她炸得粉身碎骨:“我和林觅刚刚确定恋爱关系,怎么,你们俩认识?”

“对呀,”林觅弯起月牙儿似的眼睛,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何止认识,我们还是生死之交呢!”

姜黄身后那群人顿时炸开了锅,有几个钩上他的脖子,有几个没轻没重地给了他几拳,但嘴上句句都是表达高兴的祝福词。唉,姜黄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前不久语文老师才教的诗词给搬了出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时候姜黄就已经意识到,他们三人即将陷入长久的死循环。

那天,过道上疯狂的尖叫声以段席以的一句“老地方请客吃饭”而转移阵地,一行人钻进校门外的串串店。姜黄听见段席以用洪亮的嗓子吼了一声:“老板娘,多加一张板凳。”往后高三这一年里,出去吃喝玩乐再不是两年前的原班人马,从天而降的林觅总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席。

饭桌上,姜黄卷起袖子在红油锅里捞了一碗又一碗,坐在段席以旁边的林觅也涮得大汗淋漓。不知哪个嘴欠,笑着打趣她们俩:“嘿,林觅跟姜黄一样爱吃辣啊,还都是左撇子。”

滚烫的鹌鹑蛋被吐了出来,姜黄哈着嘴拿手扇风:“好烫好烫。”

你看,连对她们的过去一点都不知晓的外人都能看出,她和林觅很像。这也足够证明,她们曾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姜黄想了想,大概有十五年,她和林觅的人生几乎完全重叠。

姜黄她爸刚分到单位集资建房那年,她妈才刚怀上姜黄。好巧不巧,住在楼上姓林的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也刚怀孕。这一来二去,两位在家待产的准妈妈很快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时不时边讨论育儿经边手拉手去菜市场,然后做一大桌子菜,两家人凑在一起吃。

这样的小型家庭聚会一直持续到临盆。经过28周的胎教,姜黄和林觅自出生以来从未闹过矛盾,扎同样的小辫,穿同样的衣服,就连挂在胸前的水壶也是一模一样。她们在潜意识里把对方当亲人,是和父母同一个档次的亲人。

上了小学,两人的行为、习性相似得越来越明显,连思考问题咬指甲的动作都如出一辙,她们潜移默化地把对方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只是到了初中,两人因为户口不在同一区域被分到了不同的学校,开学的首个周末,姜黄从林觅嘴里第一次听到段席以。

“喂,姜黄!想什么呢?”

被叫的人浑身一颤,筷子上夹的肥牛“吧嗒”一声掉进油碟里,几滴辣椒油溅到白T恤上,姜黄怒嗔那人:“食不言寝不语,再叨叨我就拿筷子把你的嘴给串成烤串儿。”说完,她就丢了筷子起身去洗手间。

段席以的眼睛追随她的身影,林觅安抚似的握了握他的手背:“我替你去看看姜姜。”

姜黄站在洗手池前,正用清水沾湿有油渍的T恤。她抬起头,看见正前方的镜子里映出林觅的脸。姜黄直起腰,拧紧水龙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林觅。

她说:“姜姜,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了席以很多很多年。”

难道爱情还要讲先来后到?换了是别人问这话姜黄说不定还会给那人一个大嘴巴子,可林觅不是别人,不用她出声,姜黄也会把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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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觅和段席以在一起后,姜黄就失去了替段席以挡烂桃花的作用,同时也失去了参加串串聚会的免费餐票。但这正好也成了她的借口,每每段席以说要在老地方聚餐时,姜黄就直接甩出“没钱”两个字,然后再补充一句“你别成天请我吃饭,鄙人无功不受禄”。

姜黄这些天见缝插针地躲他,这反倒让段席以信了林觅的话。她胸有成竹地告诉他:段席以,你看我们这招杀伤力大吧,姜黄吃醋了。

不管怎么说,段席以的内心还是有点儿小得意。姜黄不是神,她逃不过自己的内心。

作为绵市一中的准高三党,姜黄早已做好和假期挥手道别的准备。整个暑假,全年级都陷在水深火热的补课中。世界似乎突然被忙碌占据,连平时吊儿郎当的段席以也收了心,闷头扎进题海里,邀她出去和林觅吃饭的次数少了一半。这样也挺好的,姜黄手里的笔顿了顿,终于不用站在林觅身边笑得像朵塑料花了。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周六最后一节晚自习,按惯例这节课不会有老师监管。

姜黄前桌那个男生一直在摇晃她的课桌,怂恿她和他们一起逃课去网吧。

“你今天得羊痫风了?”

“到底是不是兄弟?”他朝门口扬了扬脑袋,“段席以他们还在走廊等着我们呢!”

姜黄被他烦得无心继续学习,拿起水杯假装去教室外接热水,表情异常自然地走了出去。

段席以一行人蹲在教室的外墙边,一见到姜黄就一把把她罩在臂弯下,促使她佝偻着背,以防被对面楼的值班老师撞见。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紧贴墙像弓着背的猫一样快速转移到楼梯间。

危险警报解除后,姜黄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两三步跨上前挤到大部队中间,把段席以抛在身后:“还是去猫叔那间网吧?”

没等别人回答她,段席以插了句话:“绕到正校门去,林觅还在那里等我。”

“哎哟喂,”一群大老爷们儿极其夸张地捏着嗓子打趣他,“段哥这次来真的了?”

“我哪次不是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姜黄感觉段席以在注视着自己,可她不敢抬头。

姜黄和其他闲杂人等站在远处的大树下,她的眼睛追逐着段席以朝林觅奔去的身影。他接过她肩上的书包,单肩背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林觅顺势挽上他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画面其乐融融得羡煞旁人。

身边有人碰了碰姜黄:“我看段席以是真拜倒在林觅的石榴裙下了。”

姜黄耸耸肩:“他们俩高兴就好。”

网吧里,林觅和段席以一群男生在玩游戏,整个网吧充斥着他们砸键盘、爆粗口的嘈杂声。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姜黄才不会费脑子玩游戏,她把网吧老板猫叔的加菲猫抱在怀里,戴着耳机整个人蜷在皮椅里,一边顺猫毛,一边看电影。

电影放到一半,姜黄被人猛地从皮椅里拽起来,怀里的猫“喵呜”一声跳上了桌。

“快跑,教导主任来了!”是段席以的声音。

曾经很多次,为了躲过主任的追捕,段席以都像这样拉着姜黄漫无目的地跑。这次也不例外,瞟到推开网吧大门的主任时,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丢下姜黄。

跑出很远,他才松开她的手,两人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几秒后,段席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把大腿一拍:“糟了!”

姜黄顺了顺呼吸,猜中了他的心思:“你把林觅忘在网吧了。”她立马骂了句脏话,恶狠狠地剜他一眼,“段席以,你个王八蛋!”

姜黄向后倒退几步,扭头就往回跑。

为林觅打抱不平的姜黄让段席以怔住,按理来说,她不该是这种反应。姜黄越跑越快,眼看快要消失在街角,没容段席以多想,他迈开步子就追了上去。

赶回网吧时,原位上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林觅的书包。姜黄扑向服务台向猫叔询问情况。

“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女生?好像就她一个人被你们主任抓到了。你们主任管得可真宽,看见穿校服的学生就逮,说什么要把这些人交到他们校长手里。”

姜黄没给段席以一个眼神,而是抓起林觅的书包出了网吧。

“姜黄!”段席以跟着她出来,准备把事情全盘托出,“我们聊聊。”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段席以,你别当我是又聋又瞎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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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每所学校都会举行升旗仪式。主席台上,主任念着千篇一律的上周总结,提及周六突袭网吧时,没有碰到本校的学生他表示很欣慰,还特地把其他学校的尖子生林觅拿来当反面教材。他话里有点儿遗憾:“二中校长当晚向我表明,将取消林觅同学作为市三好学生的高考加分项。”

姜黄面色凝重,段席以也好不到哪里去,散会后恹恹地趴在课桌上。

“你小子不厚道,”一起去网吧的那伙人跑来吹段席以的耳边风,“你怎么就丢下林觅自个儿跑了呢?!人家姑娘跑着跑着没见着你人影又掉头返回网吧找你,可你倒好,跑得比狗还快。”

“谁说我是自个儿跑的?”段席以听到这里,心里很不好受,“我明明还拉着姜黄一起跑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大家伙齐齐看向姜黄。不妙,接下来可能要换女主角了。

姜黄坐得不远,笔尖的自动笔芯被她戳断。她按了两下笔帽,泰然自若地继续写作业。

在那之后,姜黄开始单方面和段席以拉开距离。事态转变突然,令段席以无从招架,但高考在即,就算他再怎么狂妄,也能分清孰轻孰重。憋在胸腔的那些话被他硬生生地吞入腹中,心想,只要她没跑,以后有的是机会讲给她听。

姜黄的头发在高考倒计时的催促下一天天变长,额前留了几丝刘海,耳鬓的碎发被卡在耳背后面。头发的长度既没有违反校规,模样也变得小女生了起来。

正监督她默写古诗的前桌没由来地冒出一句:“我发现你变好看了。”

“我以前很丑吗?”姜黄拂开钻进嘴里的头发丝儿,头也不抬地继续默写。

又飘来另一个声音:“只是更好看了。”

姜黄的笔尖停顿,思绪放空了两秒。

“对对对,”一时没找到修饰词的前桌兴奋地附和,“段哥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

路过的段席以美滋滋地朝着教室后方走去:“组长,我要默写。”

唉,姜黄用舌尖舔了舔嘴皮,她有预感,和段席以的世界大战就快要开战了。

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以最后一堂英语结束铃打响而告一段落。热烘烘的初夏,姜黄每天都抱着西瓜等段席以来找自己摊牌。没想到他这次竟如此沉得住气,一直到高考志愿填报完毕,他连一个虚影都没让姜黄看见。

他可能发现了林觅的好,愿意将错就错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姜黄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却在自行脑补其他画面。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失落完全是在编故事。

正在姜黄计划毕业旅行那天,她习惯性地点开设置,准备连接无线网络。

一点开,她就惊呆了,大拇指一直往下滑,范围内能搜索到的所有无线网络的名称全换成了“姜黄,段席以喜欢你”,文字后面还跟了红色桃心的图案。

段席以放大招了,被姜黄捏紧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皱起眉接通。

她听见了呼啦啦的风声,那边像是在某栋建筑物的楼顶。妖风这么大,怕是要下暴雨了。段席以在电话那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姜黄,你看见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了吗?!”

没等他大声呼喊出“我喜欢你”,就被姜黄岔开了话题:“你在我家楼顶?”

“嗯。”段席以左右望了望,天台上并没有瞧见她的人影,“你咋知道?”

姜黄挂断电话,顺手把玄关处的折叠伞拿在手里,进电梯按了顶楼的楼层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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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天台的小木门被人打开,罡风一个劲地往里灌,吹得姜黄得扶着墙缓缓地走上天台。

“姜姜,”段席以头一次唤她的小名,站在不远处对着她笑,眉目里没有一点郁色,像风,像阳光,像姜黄舍不得挖空的甜西瓜。

“哎哎哎,别,你别冲我笑得绿色无公害,”姜黄夸张地用手挡住眼睛,“要是被林觅看见,指不定会扛着大刀来追杀我。”

“我和林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段席以伸手去拿开姜黄的手,“我们俩只是初中同学,她知道我喜欢上你后就提议帮我。她让我放一百个心,说你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定能试探出你最真实的反应。姜姜,你信我。”

说清事情原委的段席以如释重负,但眼前的姜黄却异常平静。她摊摊手:“我都知道啊。知道你和林觅只是假装在一起,也知道你对我有意思。我记得我好像告诫过你,别当我是又聋又瞎的傻子。”

他的眼神一冷:“林觅告诉你的?”

姜黄摇摇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态度:“这不是重点。”她顿了顿,抬头与他对视,“重点是,段席以,我并不喜欢你。”

“不可能。”段席以牵强地笑了笑,试着缓和气氛,“我明明感觉到了。”

狂风不止,吹得姜黄的太阳穴疼,她的神情严肃得像在与对面的人谈判:“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感觉是对的?又或者说,段席以,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一针见血。

头顶乌云滚滚,好似下一秒暴雨就会扯破云层倾盆而下。姜黄只觉得狂风吹得她的眼睛干涩,涩得让她想用眼泪来润润眼球。

等了很久,却等来他不死心地确认:“真的?”

“真的。”

面前的段席以同她擦身而过,像只受惊的猫一般窜离了天台。

姜黄没敢回头,身后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她才像是突然被抽空力气,跪坐在长了青苔的水泥地上。她没哭,只是呆呆地盯着手边没有机会递到他手里的伞。待会儿要是下雨,也不知道林觅会不会为他送伞。

如果真要理清先来后到,姜黄要比林觅更早遇见段席以。

十岁,姜黄牵着自家的金毛出门遛弯,狗鼻子忒灵,赖在一家火锅店门口就不肯走了。托狗的福,她看见了正在点菜的段席以,他同她一般大,一个人围着一口锅。

真是太孤独了,于是她牵着狗越凑越近。等大快朵颐的段席以仰头喝饮料时,姜黄已经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下一秒他就被饮料呛到:“你谁啊?”

“我叫姜黄,”她摸了摸金毛的头,“这是我的狗狗。”

紧接着,那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台词就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是屎黄色那种姜黄吗?”

姜黄没接话,而是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你一个人吃火锅怎么点这么多菜呀?”

“我爸妈工作忙,等我吃完,他们会抽空过来找老板结账。”段席以把桌上没加辣椒的酥肉端给狗狗,“你们要一起吃吗?”

就等这句话了,姜黄的眼睛立马放光:“好呀。”

结束两人一狗的火锅宴后,两人挥手道别。姜黄挺着圆滚滚的肚皮走到小区门口时才想起对方没有告诉自己姓名,她低下头和狗狗大眼瞪小眼:“大黄,我们今天遇到活雷锋了。”

后来上了初中,在林觅和姜黄没有决裂之前,她在姜黄的耳边念叨了成百上千次“段席以”,姜黄却从未设想过这个名字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直到高中新生报到,时隔多年,她再一次听见了那个疑问句,姜黄这才后知后觉,林觅口中近乎完美的段席以就是他。

但他却把曾经一起涮火锅的姜黄给忘记了。

林觅说,姜黄,是你从我这里偷走了段席以。她没有否认,因为长年活在林觅口中的段席以对姜黄来说就像个神秘的黑衣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快被那股神秘感侵蚀大脑,幻想究竟是怎样一个少年,会在黑压压的人群里闪闪发光?

带着这些好奇的小心思啊,姜黄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段席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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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在招生办领完录取通知书的姜黄从老师嘴里得知了一个消息,段席以和第一志愿失之交臂,第二志愿填报的专业录取人数已满,而第三志愿只是一所偏远的二本。

回去的路上,姜黄碰见了林觅,看样子她是专程在等自己。

“我准备陪席以一起复读。”林觅紧张地盯着她。

姜黄瞟到她手里攥着的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信函,无所谓地撇撇嘴:“你高兴就好。”说完,她迈开步子作势要走。

“姜姜。”

姜黄浑身一颤。

“对不起。”

唉,林觅还是那个心软的林觅啊。姜黄重新迈开步子,和林觅渐行渐远。

其实“对不起”这三个字从姜黄嘴里说出来更合适,那是自己还不起的道歉。姜爸在两人上初三那年拿了驾驶证,正好林觅的父亲有车,心想要不趁热打铁,把车借来开开?

上了路的突发情况哪能说得准,尽管姜爸身边坐着驾龄五年的林爸,可从路口突然窜出来的路人愣是让他手忙脚乱。在一旁催促踩刹车的林爸让他更加慌乱,两只脚在离合器、刹车、油门上来回犹豫。

最终他一脚踩上了油门,“轰隆”一声闷响,车子加快速度拦腰撞上了路人。

路人滚上了挡风玻璃,又滚过车顶,再从车尾处掉落。路边的铁栏杆被撞断,姜爸被吓得两眼发直脸发白,眼前的玻璃上全是鲜血。他让大脑缓冲了一分钟才缓过来,自己撞死人了。

姜爸选择了走司法程序,这看似冷静、理智的选择却让姜黄从此愧对林觅,再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法院当庭宣判处以姜爸两年有期徒刑,而林爸作为车主必须承担连带责任,赔死者一百万补偿金。

于情于理来讲,责任都在自家父亲身上,姜黄眼睁睁看着林家卖掉了住房,四处筹钱。她哭着嚷着哀求母亲卖掉房子替林家还债,那是姜黄人生中第一次领会到人情冷暖,明明以前两家人那么要好,此时的母亲却像换了张脸,冷眼对她说:“卖掉这房子,我们母女俩去睡山洞?她家好歹还有个顶梁柱,你爸进去这两年,我们谁都指望不上。”

林家搬走那天,姜黄透过猫眼往楼道里看。林觅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前,整张脸被放大数倍。姜黄死也不会忘记她鄙夷、无望的眼神,随后她转身,迅速与楼道的黑暗合二为一。

大人们冷酷起来让姜黄深感人生苍白无力,她无时无刻不想要弥补林觅,让自己稍微少一些挣扎和折磨。所以,对于段席以,她自私了。

离段席以突如其来的惊喜已过去了半个月,八月中旬,正在收拾书柜的姜黄接到段席以的电话,他的口气顺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姜黄,把你高三的笔记都借给我。”

这倒让姜黄愣了愣:“你要借哪科?”

“全给我好了。”随后他飞快地说了时间、地点,又飞快地挂断电话。

姜黄望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叹气,她希望段席以只是单纯地借笔记。但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段席以哪能让她省心,她抱臂看着眼前一页又一页翻着笔记本的某人——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我找到了!”

姜黄顺着他颤抖的指尖看过去,笔记的其中一角上端正地写着三个大字——段席以。

“你不喜欢我又随处写我的名字干什么?”他双手撑在桌上,气势凌人地倾身俯视她。

她没有答话。

“姜黄,你就承认吧。”

段席以有了把柄,说话明显底气足了很多。姜黄依旧没说话,但有了动作。她悠悠地翻开封面扔到他的面前:“这不是我的笔记,是林觅的。”

封面上果然是林觅的名字,他紧锁眉头,似乎不愿接受。

“你一次又一次这样我真有点看不起你了,我们的段哥怎么就失去了自尊,需要我去帮你找回来吗?”姜黄话里带笑,一本一本地把桌上的笔记本垒成一沓,“林觅是我的好姐们儿,她喜欢你。可你这样让我在她面前很难做人,依我看,我们以后最好还是别联系了。”

“姜黄!”自尊这两个字眼让段席以瞬间奓毛,他把她垒好的书往桌上一推,整个奶茶店的人都往这边看,“好样的,你今天特别棒。你听着,我段席以以后再跟你说一句话,不,一个字,我就去爬旗杆!”

段席以推门而去,门上的感应门铃机械地播报:“谢谢光临。”

谢谢你啊,在我的世界里走过一遭。窗外又下雨了,雨伞安静地躺在姜黄的帆布包里。这把伞,她始终没有递到他手里。笔记的主人无可厚非是姜黄,只是在来之前,她把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一页给撕掉了,然后把林觅的名字写在了封面上。

差一点就瞒不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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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听他们说林觅和段席以复读了,两人在一个班。

后来,又听他们说林觅和段席以毕业了,两人在一起了。

姜黄退出了班级的群聊,不知为何点进了和段席以的微信聊天页面。她的眼眶有点发热,想着既然都点进来了,要不就说点什么吧。

于是她发了句“祝你幸福”过去。

眼泪没憋住,一下子涌了出来。冰冷的文字提示她:段席以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这人真是说一不二,姜黄抹了一把鼻涕,一如既往的轴。

大二寒假的同学聚会,段席以和林觅作为众人翘首以盼的主角出现。姜黄坐在他们俩对面,尽量把目光放在锅里的美蛙鱼头上。林觅叫了她一声,举了举杯:“姜姜,新年快乐呀。”

“同乐同乐。”姜黄屁颠屁颠地端起杯子,一口饮尽杯中的啤酒。

段席以却把林觅的杯子给夺了去,揉了揉她的头:“我替你吧,你今晚喝太多了。”

姜黄从段席以的眼里看到了爱情。

真好。

聚会散场,寒风凛凛,姜黄裹紧羽绒服走在大街上。有点儿难过,又有点儿开心,她想象不出来自己和段席以恋爱的样子。比起她,林觅更爱段席以,牵绊太多的姜黄给不了那种不顾后果的爱。

她想起两年前,林觅在网吧里被教导主任逮到,其实告密人就是林觅自己。

段席以高考失误,她问过自己会不会像林觅那样放弃一切,陪他复读,直到现在她都给不出答案。

林觅是个会让人心疼的傻姑娘,段席以喜欢上她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祝他们幸福吧。

可为什么她还是想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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