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升学宴（小小说）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7月26日  

      

　　□马海霞

　　那一年，齐叔家的儿子大勇参加高考。我妈和我爸商量，准备在他家的升学宴上送点啥。齐叔和我爸在一个车间干活，去年我考上大学时，齐叔来我家的升学宴，给了50元，今年我们算是回礼，但只回给他50元明显不妥，给100元又有点多，给60元吧，又显得我们太计较。最后我妈说，要不就给50元，然后再从家里拿两瓶好酒。这样既偿还了齐叔的人情，又更丰厚，里子和面子都没丢。

　　不想，大勇发挥失常，竟落榜了。升学宴没有了，这礼自然也没送成。我爸把那两瓶白酒又收回了耳房的箱子里，说按大勇平时的成绩，复读一年，明年一准能考上，明年再送不迟。

　　但过了几天，我爸回家一声叹息，说齐叔不打算让大勇复读了。他家经济条件不好，大勇妈身体也不好，地里活儿都干不了，大勇还有个妹妹才读初中，所以想让大勇早点出来找个活儿干。齐叔的观点是，考上了，砸锅卖铁也要供大勇读书；考不上，就乖乖干活养家，谁也不要抱怨。

　　我替大勇感到惋惜。但那天晚上，我爸和我妈考虑的却是，大勇不复读了，我们欠齐叔升学宴的人情就没法还了，总不能让人家赔钱啊。我妈说，只要大勇愿意，在家自学，第二年一样可以再考啊。我爸说，第二天上班去和工友们商量一下，要不提前给大勇办场“升学宴”，鼓励一下大勇。我爸好几个工友家里的孩子都因升学收到过齐叔的礼金，所以他们都想还上这份人情。这场提前举办的“升学宴”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爸负责张罗。找了一天傍晚，大家下班后，我爸回家拿上了那两瓶白酒，别的工友也都带着自家准备好的菜肴，一起到齐叔家喝酒。席间，大家纷纷将礼金塞进大勇兜里，告诉他，好好复习，明年再考，肯定考得上。这次算是提前给他办的“升学宴”，让他用这些钱买复习资料。

　　这天晚上，齐叔喝高了。他竟然一拍桌子表态，同意让大勇去学校复读。我爸也喝多了，他回到家后便笑话我妈小气，说做人不能那么计较，他就不计较，这次给了大勇100元。他说工友们都给了大勇100元，他肯定不能落后。

　　第二天，我爸酒醒后，有点后悔跟我妈说了实话。但我妈不但没怪我爸，还说我爸这事做得对。虽然齐叔能同意大勇复读，但大勇也要有钱才能复读啊。

　　不料，大勇并没有回学校去复读，不久他就找了家工厂去干活了。这让齐叔有点尴尬。但大勇说，他会边干活边复习，来年再考，现在这样，赚钱学习两不误，关键是各方面的压力都小一点。

　　第二年高考，大勇果然考上了一所医学院的专科。

　　提起那场提前一年办的“升学宴”，大勇就感动得落泪。他说，那年高考落榜，他很失落，是那场“升学宴”让他重拾了信心和勇气。

　　我也没想到，本是我爸他们为还人情攒的“局”，却歪打正着治愈了一个落榜生的精神内耗。这应该是我见过的含金量最高的“升学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