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一直有菠菜想让波叔讲讲《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书。
波叔不想太想讲,因为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波叔更喜欢讲欢乐的故事。
可是,最近一篇朋友圈恶心热文,倒是让波叔意识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及其作者的故事,应该被更多人知道。
今天,“满腹经纶”的中年男性,倚仗自己在权力和资源上的优势,对年轻女孩子的歧视、骚扰甚至侵犯,已经从见怪不怪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身为中年直男界的楷模,把正道讲清楚,以免更多妹纸再遭脏手,波叔责无旁贷!
言归正传,讲《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及其作者林奕含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似乎美丽浪漫。
主角是13岁的房思琪,家境很好,人聪明,长得又漂亮。
这样的女孩子不是会没有朋友吗?才不是,她与好朋友刘怡婷是“灵魂上的双胞胎”,经常一起去文学博士伊纹姐姐家里看书。
她们的家里有钱,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更好,所以房思琪和刘怡婷一起,在父母安排下,每周请很抢手的优秀补习老师李国华来补习功课。
噩梦就此开始。
心机男李国华已经50岁,跟两位妹纸相差37岁。他发现这种年龄差能让妹纸们感觉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充分利用这种安全感开始使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国华就抓准了青春期小女孩崇拜异性老师的心理,开始向“炫技”:不带喘气地背出整篇《长恨歌》,然后说世界上没几个人背得出卡拉马佐夫三兄弟的名字,而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热爱文学的青春期少女房思琪,就这样被套路了。她在李国华身上体会到从来没体会过的文学之美,对这个老师产生了非常崇拜和信赖的心理:
李老师最高,深目峨嵋,状如愁胡,既文既博,亦玄亦史。
坏人第一步目标达成——让女孩崇拜自己。
接下来,李国华每周给她布置一篇作文,再进行讲解,还特意加了一句:
当然我不会收你们钟点费,我一个钟点也是好几万。
他开始建议,单独辅导的效果更好。每周一天,房思琪上他家。
房思琪当然很乐意。她想,老师真幽默,老师真好。
每次讲解的时候,话题都会从作文讲到生活,李国华甚至还会偷看房思琪的手。
小女孩也感觉到了,脸瞬间红了。她甚至产生了错觉:老师喜欢她,她也喜欢上了老师。
房思琪成了待宰羔羊。
坏人第二步目标达成——让女孩喜欢自己。
终于有一天,李国华动手了,因为他察觉到女孩的自尊心——
一个如此精致的女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他把房思琪逼到书架旁,性侵了她。
我必须写下来,墨水会稀释我的感觉,否则我会发疯的。
我下楼拿作文给老师改。他掏出来,我被逼到墙上。老师就说了九个字:不行的话,嘴巴可以吧。
我说:对不起。他就塞进来,那感觉像溺水。
事后,李国华开始给房思琪灌迷魂汤:
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美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你那么美,但总也不可能属于全部的人,那只好属于我了。你知道吗,你喜欢老师,老师喜欢你,我们没有做不对的事情。
这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做的最极致的事情,你不可以生我的气。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走到这一步。
房思琪不敢反抗,不敢对外人说出这件事。
她只能依靠一种扭曲的逻辑来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让自己爱上老师。
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坏人最终目标达成——性侵了看中的少女,并让少女保守秘密,自己安然无恙。
接下来的几年里,李国华一直用自己的学问,每天给房思琪和其他少女说情话,侵害了一个又一个天真的少女。
我作梦也没想到自己50多岁的时候能和你躺在这里,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从刀子般的月亮和针头般的星星那里掉下来的吗?你以前在哪里?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下辈子一定娶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学生面对老师,未成年少女面对成年男子,本来就处于不平等的弱势地位,后者可以很容易地对前者施加影响,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国华的性侵在本质上与性无关,更与爱无关,关乎的只有权力。
房思琪很痛苦,她挣扎,试图给这种扭曲的关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试图让自己真的爱上这个坏人,从而让一切都变得“合理”。
天真的妹纸,这怎么可能合理呢?
她吃不好睡不着,经常梦到自己被强暴,她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病。
在这件事中,罪魁祸首当然是禽兽不如的李国华。
但是,坏人真的只有李国华吗?
房思琪的父母,错了。他们在性教育这门课上缺席了。
房思琪有两次想要和父母讨论性侵和自己的遭遇,但每次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父母打断。
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性教育。”
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甚至在父母眼里,小小年纪就喜欢上老师这件事,就是“骚”:
思琪在家一面整理行李,一面用一种天真的口吻对妈妈说:“听说学校有个同学跟老师在一起。”“谁?”“不认识。”“这么小年纪就这么骚。”思琪不说话了。她一瞬间决定从此一辈子不说话了。
跟这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吃瓜群众,错了。他们对受害人,毫不留情地进行了二次侮辱。
小说中被性侵的女学生,远远不止房思琪一人。另外一个就是晓琪,被李国华性侵之后,还被抛弃,连拍拖的男友也不要她了。她开始在网上揭发李国华,结果留言不堪入目:
第三者活该去死啊!
你到底拿了多少钱?
还有,这个社会的既有观念,错了。罪孽,都被加在被害者身上。
社会对性的禁忌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会觉得是她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
看到房思琪一步步被耻辱感压垮,是最痛心的事。
我们一再宣称受害者是无辜的,不应该为此感到羞辱,但事实是到了21世纪的今天,耻辱感依然是性侵受害者最大的敌人。
它令他们没有勇气指控施暴者,令他们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令他们无法抚平心理的创伤。
面对其他男生的追求,房思琪选择逃避。因为她认为,“脏了”的自己配不上任何男生。
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
她脏了吗?
脏的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够了!被性侵不可耻,生病也不可耻,可耻的枷锁不应该由你们来负担。
整本书中,还有一条暗线,那便是跟房思琪关系很好的姐姐伊纹,在家也受到这种暴力。
结婚之前,伊纹的丈夫钱一维曾经暴打几个女友,每个女友都受不了跟他分手。结婚之后,伊纹也生活在家暴的阴影当中。但是没人来帮她。
邻居知道,丈夫的亲人知道,但是没有人出来帮她,面对这样的暴力,大家都安静带过。
所以,关于性与性别的暴力,从来都不会独立而成。
性暴力,是社会一起完成的,是一场社会性的谋杀。
可怕的是,这并不是小说的虚构,而是司空见惯的现实。
在书的开头,写着这么一句话:改编自真人真事。
这个真实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林奕含本人。
林奕含像房思琪一样被老师性侵,少女时的遭遇一直困扰着她,用了十几年,她仍然走不出沉重得令人无法喘息的阴霾。
4月27日,这个正当大好年华的女子,用自缢的方式,结束了自己26岁的生命。
林奕含正值人生中美好的花样年华,身材高挑,青春貌美,才华横溢。
她本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林奕含
林奕含出生在医学世家,父亲是有着“台南怪医黑杰克”之称的皮肤科医生林炳煌,哥哥也是医生。
这位“怪医千金”,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从小读书很用功,高中时每天不到5点就起床读古文。
到了高三,参加台湾大学学科能力测试,还拿到了台南女中唯一一个满级分,被媒体叫做“满级分漂亮宝贝”。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好、充满希望。
就像她在书中写到的那样:
小小的房思琪住在金碧辉煌的人生里,她的脸和她可以想象的未来一样漂亮。
林奕含与父亲
可惜,考上台北医学大学医学系之后,林奕含仅仅上了两周的课,便退学。
后来重新考上政治大学中文系,大三的时候,再次休学。
两次离开学校的原因,都是因为她的精神病已经严重影响到学习和生活。
而精神病的肇因,早在高一升高二的那年暑假便已产生。就在那个夏天,林奕含充满希望的人生,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她被补习班的一名男老师性侵了。
在18岁生日快到的时候,林奕含终于向父母倾述了这件事。当时林奕含的父母就找到对方,想要讨个说法,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凶。
一位当时协助他们的朋友接受采访时说:
在林父质问对方的同时,对方亦恐吓家长,事情闹上法庭吃亏的还是林奕含。加上当时林奕含才刚获得满级分,媒体大肆报道,林母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咬牙吞忍下去。
这跟林奕含在书中写的如出一辙。
这种被性侵后留下的耻辱感,即便不让外人知道,也会慢慢蚕食受害者的精神和身体。
从被性侵的16岁开始,她就定期到精神科接受治疗。 发生在夏天的不幸遭遇,如梦魇般死死抓住了林奕含。
她没法像其他同学一样正常上课,每周都要从台南老家坐高铁到台北看医生。即使上了大学,她也对身边的一切充满恐惧。
发病的时候,每天充斥生活的,都是药物、不眠、噩梦、幻听、住院,甚至是自杀。她已经试过3次自杀未遂了。
很多年不知道怎么过的,礼拜一的时候就跟自己说明天是礼拜二,一天一天熬过去,到礼拜四告诉自己明天可以看到医生,我就可以活过来。
这次采访,是林奕含离世前8天接受的采访,也是她生前最后一次影像资料。
在采访过程中,她好几次停下来,叹息,平复自己的心情,采访才能得以继续。
但也是在这次采访中,林奕含勇敢地对性暴力发出最强烈的控诉:
普里莫·莱维说过一句话“集中营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但我要说:“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没人理解她,包括自己的父母。高中两个谈得来的好朋友,是她的倾诉对象。但是毕竟她们都不是精神科医生,没法给她提供切实有用的建议。
久而久之,林奕含只能将自己的痛苦,诉诸笔端。
精神病真的是,很荒芜。生病的期间做了很多荒唐事,父母对我不能理解,失去健康、亲情、爱情、友情,一无所有,很痛苦很痛苦,反复自杀很多次……真的只剩下文学了。
从2014年开始,林奕含便断断续续开始构思《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小说。她化身成房思琪,用房思琪的身份,来诉说这段不忍回首的经历。
掏心掏肝地书写自己过往悲伤的经历,无异于将伤口再次残忍地撕开。这种写作方式,注定是痛苦的,它有时候会治愈你,会让你与过去和解,但它有时候却会将你推向毁灭。
三毛是这样,林奕含也是。一边打字,一边流泪,写作前半年,她精神病很严重,甚至无法识字、无法讲话。
一手抱着身体,另一只手一个键一个键地敲打,一面掉泪,从早上起床到写完一篇大概要8、9个小时。
写作前半年,精神病发作很严重那段时间,我有半年无法识字,打开书,字就像蚂蚁一样,我看不懂,很痛苦。失语,没有办法讲话。我终究必须相信,文学让我幻灭。
从小就热爱文学的她,是个完美主义者。每一字,每一句,林奕含都希望,能写到极致。
订婚前一夜,她没有像其他新娘一样睡美容觉,而是躲在厕所写作。
订婚宴和婚宴的前一天晚上,我妈妈都以为我在睡美容觉。实际上我关着房间的灯,一个人闷在厕所里,用iPad,一指一指地流着眼泪写着这个小说。
她找到爱她的另一半,两个人很聊得来,平时一起做饭,周末一起约会,终于结为了夫妻。但是,幸福的表面底下,痛苦的往事依旧在撕扯着她。
就连爱她的丈夫,也不能给她带来真正的快乐。婚姻只是她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很多痛苦,即使过再长的时间,也没法被抚平。
不要跟我说要看远一点,你要放下,你要站高一点看。
我是很苟且的人,从长远历史来看,也许可以被改变,但我所知的是,已经疯了的人,不会变成不疯,已经插入的,不会被抽出来。我所知的就是这样,我非常痛苦非常生气,已经吃进去的药不会被洗出来。
活着对她来说,可能更像是一种无力的挣扎。
幸福终究没有降临到她头上,活不下去的人生她终究没有再继续。
4月27日,她在台北的公寓里,自缢身亡,用生命换取灵魂的绝对宁静。
太好了,灵魂要离开身体了,我会忘记现在的屈辱,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又会是完好如初的。
这个细腻、敏感、真实的女孩,生命永远定格在美丽的26岁。
林奕含离世之后,她的父母忍痛通过出版社向社会证实,这本书就是根据女儿亲身经历写成的。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乐园出版短短3个月,却已经再版5次。林奕含生前曾经说过,自己无意也无力改变社会。讽刺的是,她的离去却让社会不得不凝视诱奸、性侵等话题。
但她已经无法知晓这一切。
出事之后,林奕含的父母这几天暂停了诊所的服务,赶往台北处理后事。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当初为了保护女儿尊严做出的退让,换来的竟然是女儿的永远离开。
林奕含和房思琪的悲剧,波叔相信,不会只发生在台湾,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时间,甚至是现在,甚至是你身边,都可能发生着这种事情。
这绝对不是个案。什么隔壁老大爷抱着小女孩狂亲、被异性同学调戏、被老师猥亵……这些奇葩新闻,我们听得太多了。
相信大家都记得年初发生那一单类似的事件吧?北京一名高二的女学生被补习老师邹某频频猥亵,直到父母在家中安装了摄像头之后,才让事情得以曝光。邹某也因犯了强奸罪被告上法庭:
当时邹某还恐吓小孩子不能讲,否则让她无法在学校升学,而且说孩子上学、放学骑车路线他知道,还说自己开车,让孩子看着办。
什么是强奸?
强奸,又叫做性侵犯、性暴力或者强制性交。在中国,《刑法》第236条规定:强奸罪,是指违背妇女意志,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行与妇女发生性交的行为,或者故意与不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
一句话总结,那就是只要受害人表示“我不同意”,而行为人继续与之发生关系、以及一切与未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都是违法行为。
一切的性侵案,罪魁祸首都是施暴者。不管你的借口有多好听,伤害就是伤害。
这个社会,李国华们、钱一维们太多了,他们依靠自己的职权、地位,控制了女孩和女人的身体,从而谋杀了她们。
就像林奕含说的那样,写这本书的目的不是为了控诉,而是为了让世界上不要再出现第二个房思琪。
波叔也希望,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都能从这本书中看到自己平时忽略的、没有留意到的方方面面,擦亮眼睛,认真重视“性侵”这个话题。
波叔不愿意看到,再有第二个林奕含。
但如果我们做不到下面这张图所说的“更好的办法”,做不到“停止受害者羞辱,停止荡妇羞辱,停止原谅仅仅因为别人的衣着或者因为他们在约会就犯强奸的人”,林奕含就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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