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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专题系列十】西瓜情结

新疆的瓜果闻名全国,品质之好是无争议的。其根源却并非因为品种,而是得益于气候、环境。据说是因为大陆性气候昼夜温差大、湿度小,有利于养分的积累

此理论我自己还验证过: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曾把哈密瓜种子带回浙江送给一个瓜农试种,第二年他给我回信说,那瓜倒是长得好大,一个有十来斤,但一点不甜,还不如黄瓜好吃,根本不及本地的甜瓜那么甜。言外之意是我说的新疆的哈密瓜有多么多么好吃,那是瞎吹。因为当时新疆的鲜瓜果从无运往内陆的,干果也仅见葡萄干而已。他当然就没有吃过真正的新疆哈密瓜。

这瓜跟人何其相似,环境决定品质。有个美国人到中国来他大量购买盗版软件,而他说,在美国极难买到,即使有,他也不敢买。

我们这代兵团人,可能个个都有'西瓜情结″。现在的兵团人恐怕难有此情结了。因为现在的新疆,全国的瓜果都能吃上,连进口的也不稀奇。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整个社会温饱尚未解决,哪顾得上瓜果?而西瓜这个极为普通的作物,在农场来说却一点不费精力,这是其一。其二,当时生活条件那么差,而唯独西瓜这个并非生活必须品的东西,品质又好,数量又多,价格还便宜。其三,新疆的好气候孕育出品质极佳的瓜果都是天然因素,不费人的成本。这么三个因素,促成了我们这代兵团人形成了奇特的'西瓜情结'。

何为'西瓜情结″?即每年七、八、九三个月里,西瓜大量上市,形成一种势能,其力量之大几乎改变了农场人的部分生活方式,自然,对人的心理也形成了一种异样的情结,我称之为'西瓜情结'。大量买,大量吃,几乎演变为一场历时三个月的'西瓜狂欢节″。

买瓜。 小家买西瓜如只用麻袋背,那是小儿科了,许多家庭买瓜用架子车,一次买两三麻袋太平常了。满满一麻袋西瓜,用铁丝绕穿袋口,约有七、八十公斤。那时的小家住房面积,每家只有二十五、六平方米的一间,室内实在没有多少空处来放瓜,于是,床底下就成了天然的贮瓜之处。那三个月里,不管到谁家,如床底下无瓜,就像现在传说的遇见外星人一样,那是会让人吃惊的事。那时候物资紧张是社会普遍现象,那怕是农场自产的粮、棉、油、肉、菜(蛋、奶是无踪影之物),甚至自造的土坯房,自打的柴火等全都是一个紧字,不是定量,就是凭票,工业品更是如此。唯有西瓜一枝独秀,从来不定量,便宜又好吃。没有经历过的人,如果仅看我的叙述,恐怕是很难体会得到怎么会有这么怪的'情结'?

价格便宜是'狂欢节'的基础条件。刚上市的好瓜,每公斤5分,食堂里200克的窝窝头也正好是5分。后来大量上市,还会降到2、3分一公斤。虽然那时常常拖欠好几个月的工资,但只要是自产的东西,都可以欠账,所以领瓜票先记账,发工资再扣。一个瓜季买瓜约有七、八次,一家可能要花三、四十元或更多。

吃瓜。 瓜季里人们喝水真的大量减少,以瓜代水是再正常不过了。家中来了客人,第一件事就是弯腰到床底下去滾出一个瓜来。除了代水,还有代菜,尤其是单身汉,一见食堂的菜不好吃(食堂的菜不好吃那是当然的事,比例应该有百分之七、八十),就只买个馍,切开一个瓜,用勺子舀着瓜当菜吃,还连汤都有了。另外,部分人有种较狠的吃法,用拳头一砸,然后在四分五裂的碎块中只找出一个瓜芯来吃,其余就不要了。

一些特殊场合,如场部来人了,上夜班活儿辛苦了,出远差上北山剪羊毛,去艾比湖边砍胡杨等,找连长写张条子,就可以到瓜地去临时弄来几袋免费的西瓜。

内陆有传言,新疆是'早穿皮祆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那是一种叫做'冬瓜″的西瓜品种,皮较厚,成熟很晚,甚至摘下时未十分熟,放入窖中几个月后再拿来吃,其时已是冬季,故曰'围着火炉″。冬瓜味差,远不及夏瓜好吃,吃个稀罕而已。至于'早穿皮袄午穿纱″,那是指夏天的大陆性气候昼夜温差大,夏天上夜班穿棉衣是常事,到中午则热得厉害,昼夜温差可达20多度。

如果带上西瓜去戈壁滩打柴火等工作,对瓜皮的处理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即瓜皮一定要光皮朝上倒扣在地,这样可以减少水分损失,说万一有人在无水的戈壁滩上渴极了,这些瓜皮或能救人一命。由此可见新疆民风的淳厚。

运瓜。 瓜地十天左右摘一次瓜,运瓜这种临时性的杂务工作全是勤杂排的事。那时'大锅饭″式的工作方式,既无职责,又无标准,领导临时派去干一件工作,大致不差完成就好,也无质量、数量考核,更无经济核算。所以那时的工人干任何活都毫无心理压力,最后效率低下的苦果当然也是自己吞下。这现象是全国性的,经济上没有了任何私的成分,也就卸掉了每个人的责任心,必定导致效率低下然后物资大紧张。而据说,只有这样子做法,共产主义才能早日到来。

勤杂班长布置工作任务,说今天我们去运瓜,全班沸腾!因为这意味着今天可以大饱口福了。拖拉机把空拖斗拉到瓜地,瓜班的人在头天就已把瓜摘好滾在沟里。我们一去,首先就是大吃一顿。然后从每条瓜沟里把瓜用袋子一次装两三个地往拖斗上运。半天时间,十来个人把一拖斗瓜装满了,约有两三吨。拖拉机往回开,到家两三公里,此时正好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下班了,走在路上碰到运瓜车,只要向车上的人伸伸手,坐在瓜堆上的人就会随手扔一个瓜下去。瓜拉到礼堂旁边的一间空办公室,大家排成队向室内把瓜一个一个地传进去。此时班长看得较严了,不让随便送瓜,但钻空子的人总是有,或从车厢后面爬上去拿一个瓜,或与某传瓜者关系好而当着班长的面也敢把瓜传到那人手上,那人拿上便走。卸完瓜,锁上门,那就专等关键时刻了。到晚饭后,这块地方可就热闹了,闹哄哄地挤满了人:手拿麻袋排着长队的,大呼小叫的,背着瓜袋往外挤的,等不及到家先在林带里吃上一个瓜的,偶然还有对拿到的瓜不满意而与室内吵架的,业务干部们满头大汗在室内收票、过秤、往外递瓜的,拉着架子车吭吭地往家运瓜的.……别小看这份热闹,这可是'西瓜情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们从得知今天要卸瓜,到看着瓜运到,再到晚饭后真正参与进这'西瓜大战'中,其精神的兴奋、激动真不亚于看一场电影,更何况,这是一次货真价实的生活改善。由此,也反衬出平时的生活是如何的单调、乏味、枯燥。鲁迅说'寂寞之极,连吼也变得亲切',真乃至理名言。

我们也用渠水运过瓜。我曾在浇水排短暂干过一段时间,有次上夜班,在三斗20条田往下的地里浇水。天一黑下来,班长即派出五六个人去偷瓜。两人去三斗3条田的瓜地去摘瓜,并放入三斗渠的水中,人不宜多,要胆大心细。另外三四个人负责从渠中捞瓜并送到地头,而班长则和多数人下去浇水了,我被派去捞瓜。两个尖兵向上游出发后,我们几个把马灯(夜班浇水必备的照明工具)在农渠口上和三斗渠闸口插好,就坐下谝闲传。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往渠水中张望着,估计瓜快来了。但许久不见动静,有人猜可能被看瓜的抓住了吧。有人分析,费事着哪,一个个要摸黑摘下,动作还要轻,又要运往渠边,瓜入水后光这三四公里路还得飘一阵子呢。想想也是,蛮有道理的。近一小时,终于见到了第一个瓜,我们立刻投入战斗。分了一下工,有人在农渠口用铁锹推挡瓜,不让瓜进入农渠。因为农渠是土渠人站渠上无法太靠近水面,也不易捞出。农渠口离三斗渠中的闸板有一两米的一个回水区,人站在闸板后即可顺利捞瓜。瓜一入回水区,基本就不动了,几个人在这块三四平方米的'瓜地″上,顺利地'摘″到十几个瓜。

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对这种事没有一个人认为是不对的,甚至不承认是偷。这就是公有制的弊病,全民所有,即是无主财产,人们在'不拿白不拿″的口号下,不但没有犯法的概念,连道德上的压力也没有,'全民所有,我也有份″。如果是私人所有,那是有名有姓的财产,即使那时的法律不提保护私产,但人类的天然心理总会有歉疚感,'这是别人的财产呀'。

种瓜。 我种过两季瓜,1975年在六连(现原种场),1976年在水管所(现三连)。当时每个连队都会种上一块瓜,供应内部。那年六连的瓜种在三斗1一3条田的半块地,约80多亩,瓜班有六七个人。从五月到九月,五个来月时间白天黑夜(瓜熟后要值夜班)在瓜地里,虽然多吃了些瓜,其实也挺辛苦的。种瓜,相对很粗放的大田工作,算是有点技术性的细致活。

也还真学到了一些东西。从总的来说,学到了干活要细心、认真。才发现前几年在大田中大哄大嗡地应付式干活,那真是长不好庄稼。大田干活大家都有这个体验,如在定苗、锄草、掰玉米等活,碰到一段缺苗的都会高兴得跳起来。换作是私人的地,他还不得哭啊?并且也会努力不让它缺苗。还是老古话说得好'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从具体来说,才知道一个瓜要吃到嘴里,还真要好好下一番功夫的。从打瓜畦开始,选种、播种、补种、定苗、打药、翻蔓、打叉、追肥、浇水,直到判断成熟度,确定最佳采摘期,摘瓜前一星期停止浇水以免影响瓜的品质等等,每个环节都得仔细、用心,用心学,用心做,方能保证瓜的品质、产量。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那年在瓜班的那段经历,培养了我细致的干活方式。

从心情来说,我真的十分感谢杨生林。虽然他没有文化,但他的经历使他成了我的人生观老师(参阅《往事如烟之三,杨生林的故事》),后来又成了我的种瓜老师。以及他那种不管别人如何偷懒耍滑,自己一如既往地老实干活,并力求把活儿干得漂亮、扎实、出效果。他这种干活精神,在'大锅饭'时代,显得很特别,也有人说他傻。而他则从来低调,不多说。具体的种瓜技术他也细致传授,有时我做得不到位,他也不说,自己再干一遍。后来我发现,其实这种方式才最震撼人心,比训斥有效得多,让人从心底里服气。

1975年的瓜季刚结束,由于夫人的卫生员工作从六连调水管所,我亦随调。转年,因所长吴寿浩听说我在六连种过瓜,从不种瓜的水管所就让我和李世洪两人种了十几亩瓜。这十几亩瓜对我来说已是很轻松的了。于是我就到六连去要了一些瓜种子,就是那几年特兴的品种,大红籽。我还把转沟技术带去应用,即十几亩地分为两条浇水沟,每条管一半面积,浇水时水在沟里转圈式地流到底,这样可以让水缓慢渗透。西瓜最怕淹水,一淹就长不好,甚至不结瓜。最好把水位控制在距瓜秧根部20公分处,西瓜浇水的这个特性从另一面说明了为何它喜沙土地,因为沙土地不板结。这一年,水管所的人第一次吃到本单位种的瓜。

由于水管所人少,瓜吃不完,最后我还卖过瓜。我和李世洪拉了一手扶拖拉机的西瓜到场部去卖,卖了一天未卖完,因为家家床底下都有个小'瓜库″。

西瓜,对多数人而言只是一种极为普通的水果,但对那一代兵团农场人来说却产生了奇特的'西瓜情结',也在我身上产生了一些故事,深刻于心几十年难以忘怀。同一事物,对人的影响却是那样的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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