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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曾路过鹿港小镇
​文/花凉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

程屿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朱迪正在化妆,一个小小的化妆间里挤满了年轻的女孩子,涂抹着脂粉或者是穿着丝袜。朱迪正在画眼线,趴在离镜子很近的地方,手机忽然响起的时候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房间里有些嘈杂,她拿起手机跑到洗手间里去接:“喂,谁啊?”

程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朱迪吗?是我啊……”

豪华的KTV洗手间的大理石地面看不出有时间流淌过的痕迹,朱迪忽然就蹲在地板上将头埋在膝盖中间无声地抽泣起来。

那边程屿的声音还在继续:“朱迪,我来成都了,你现在有空吗?我去找你啊。”

有一起工作的姐妹推门走了进来:“Judy,差不多了你怎么躲到这里了啊?”朱迪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着电话,声音有些清冷:“我现在在忙,有时间我打给你吧。”

她没有骗他,她的确是在忙,今天晚上是她出班,十九岁的朱迪已经不用住在阴暗潮湿几平方米的地下室里,她挣的钱是原来的十来倍,租了一间宽敞向阳的房间,每个月都可以往家里打钱。白天的时候闭门不出在房间里睡觉,晚上的时候就换上黑丝袜和超短裙隐匿在KTV的独立包间里。

她再也没有拿过画笔,和每一个做这种行业的人一样,怕见到家乡的熟人。

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十七岁那年揣着一盒子零钱试图去闯荡世界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鹿港小镇对外面的世界抱着满满的幻想,她想起自己后来去苏航的学校找到苏航的那一次,她在他的面前质问那个小三到底是谁,苏航的声音里有浓重的不屑:“她不是小三,你才是。”

以至于后来她在缠着苏航的时候他的不耐烦显而易见:“那条项链可是五千多呢,这个价不低了,姑奶奶你以后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朱迪在KTV的洗手间里洗掉了脸上的脂粉换上平日里穿的衣服之后给程屿打电话,那边彩铃声响起的时候朱迪的手颤抖了一下,是罗大佑的一首歌:“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爱人。想当年我离家时她已十八,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卷长发……”

她也曾经有一个鹿港小镇。

属于朱迪的鹿港小镇

朱迪的鹿港小镇不是1992年罗大佑专辑里被一遍遍传唱的那一个,它不在台北,在福建。

鹿港小镇是一个偏远鲜为人知的镇子,十七岁以前朱迪一直生活在那里。

十七岁的时候朱迪也曾经渴求很多:一场浪漫的邂逅,一个身骑白马的少年,一场盛大的烟火,一个不奢华却温暖的住所,一个高过头顶的米黄色大熊,一件漂亮的棕红色长裙,一双优雅的公主鞋,一个永远芬芳的怀抱,一场梦想的实现。

很多东西在以后的人生中不期而遇,有的是慢慢得到,有的是苦苦追寻,有的是注定失去。

朱迪在决定离开鹿港小镇的时候去找过一次程屿,她穿着小吊带裙烟视媚行地靠在程屿家的门框上喊道:“程屿,程屿,我要走了。”

程屿放下手里的收音机转过头看了看她:“你要去哪里啊?”

“外面!”朱迪的声音高昂,“我要离开鹿港小镇去外面看一看。”她边说边向着程屿走去,吐了吐舌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要不你和我一起出去吧,我们一起走。”

她蹲下身去拉开了自己的行李包,拿出一个罐头瓶摆在程屿的面前:“看看,我已经攒了这么多钱了,在外面不会饿死的。”

程屿对她笑了笑,没有把朱迪的话当真,她就是鹿港小镇的一朵奇葩,不能用正常逻辑去思维。

所以朱迪对着他眨了眨眼从他房门口消失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在意,前面的父母也在大声喊着他:“程屿,程屿,快点出来,差不多可以出摊做生意了。”他便应了一声,从朱迪的身边走过去并摆了摆手:“哥去卖炒饭了,就不和你一起出去闯世界了。”

朱迪撇了撇嘴,把嘴里的泡泡糖吹了一个很大的泡泡,脚上穿着的是她妈妈年轻时的高跟鞋,红得有些夺目,然后她也转过身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是那天晚上程屿将牛肉炒饭端给客人的时候听到隔壁朱迪家摊子上传来的喧嚣声的,是朱迪父亲的声音:“我装钱的那个罐头瓶怎么没有了?”他喊得很大声,然后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锅铲向自己家跑去。

那个晚上鹿港小镇这条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朱家那个平日里就缺乏教养的女儿离家出走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程屿端着盘子的手忽然就颤抖了一下,他想起了下午阳光尚且明媚的时候朱迪穿着自以为很美丽的吊带装迷你裙以及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站他面前,信誓旦旦信心满满地告诉自己要到外面去的样子。

他觉得鼻子有点酸。

那一年是2005年,朱迪十七岁。

关于时光的一个冷笑话

朱迪见了程屿之后稍微愣了一下,两年的时光在他的身上沉淀了某些东西,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副挺拔的英俊模样了,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眼里依然固有的天真。天真,朱迪想起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由得觉得鼻子酸了一下,眼睛是最不会欺骗人的东西,它揭示了时光留给我们的信与不信。

两个人在街角吃牛肉面,天微微亮,街上没有什么人,朱迪经常在这里吃,老板对她已经熟稔,端上牛肉面的时候说道:“今天的冷笑话就是,你五毛我五毛,我们就能一块啦。”

程屿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你六毛我六毛,我们就能一块二了。你七毛我七毛,我们就能一块死了。”

老板哈哈大笑着走开,程屿也笑,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到朱迪的碗里:“朱迪啊,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说过的梦想吗?你还在画画吗?我打算来这里唱歌了,哪怕是从街头卖唱开始……”

梦想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朱迪吸了吸鼻子大口吃下一块牛肉:“什么梦想啊?哈,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说的屁话你也相信,我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啊,三脚猫的画工,还想着去当服装设计师。”

朱迪忽然站起身来,声音在清冷冷的街道上异常响亮:“还有你,程屿,我拜托你也不要那么幼稚了,什么歌唱,你以为你真的很了不起吗?说到底谁不是被生活玩?”

她冷静了一下,低声咒骂了一句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了起来,从烟盒里掏出最后一支香烟吸了起来,在雾蒙蒙的清晨忽明忽暗。

只是那天睡觉的时候却一直有着斑斓的梦境,很多张纸哗啦啦地在风中吹散开来,上面有斑驳的色彩和清晰的线条,她还梦到了一个小小少年,是那时候程屿的模样,站在她的面前把手伸向她:“朱迪,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忽然从梦境中醒来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环顾了四周是自己熟悉的摆设才稍微安心下来,外面有哗啦啦的雨声,在玻璃窗上汇成一条直线缓缓地滑落下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成都的街头已经是华灯初上。

朱迪看着外面的霓虹发呆,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年。

在成都的第一年

朱迪出去的第一年里住在成都某一地下室里,以一种流浪的姿态生存着,一个星期的时间朱迪就立马明白过来自己从家里偷着拿走的两千块钱根本算不上是钱,住的地方有些潮湿也有些阴暗,几平方米的房屋除了一张床摆不下其他的东西,白天的时候出去找工作,晚上窝在床上边
吃泡面边画画。

画画是与生俱来的天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倒成了支撑朱迪的一个兴趣,她趴在床上画好看的衣服,各种各样出现在十七岁的愿望里的衣服,从长裙到衬衫,每一件都精致华丽。

开始的时候在一家餐馆打工,做的是后面厨房里的活,和一群上了年纪的阿姨大妈穿着一样的白大褂拖地倒水,有一次在卫生间拖地的时候滑了一脚摔在了地上,膝盖上就渗出了殷红的鲜血。她站起来吸了吸鼻子,看着镜子里有些蓬头垢面的自己,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朱迪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在餐馆认识的,那天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餐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前面忙不过来就有人到后面喊朱迪到前面帮忙传菜。苏航出现在餐馆的时候朱迪手里正捧着一盘红烧鸡块,一个转身就撞上了苏航,一盘红烧鸡块全部洒在了苏航的身上,他的衣服上立马就出现了一块斑驳的世界地图。

就是那个时候苏航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不同的,苏航那时候大二,长相英俊家庭殷实的男孩子在学校里自然是风生水起,身边不乏漂亮女孩子,可他就是在那一刻被这个撞到了别人却一脸无辜一副我就是撞了你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女孩子打动了。说实话朱迪算不上漂亮,眉眼倔犟又风情,很不讨巧。

苏航对朱迪展开追求的时候她完全无法抵挡,尚是未经历爱情的女孩子,尽管在鹿港镇是吸烟喝酒名声不好的女孩子,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苏航这样炙热的爱情。他的学校离朱迪工作着的地方不远,每天就在门口等她,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等在那里,买了两张电影票带她去看,送给她优雅的公主鞋和米黄色的大熊,满足了朱迪十七岁时对未来所有小小的野心和渴望。

“做我女朋友吧。”苏航是在KTV包间里吻上朱迪的嘴唇之后说的这句话,他的鼻钉在朦胧的灯光下亮晶晶的,让朱迪无端就乱了心绪,好在天生就是那种爽快的女孩,矜持什么的对于她来说都是浮云,她咧开嘴对苏航笑了笑算是回应,然后环住他的脖子回应了他的亲吻。

漂亮走下去好像冬天含笑饮雪水

苏航去过朱迪住的房间,狭小的房间几乎挤不下两个人。苏航看见朱迪贴在墙上的画,那些画在他眼里太过于抽象和好笑,他指着其中的一幅问道:“你画的啊?”

“嗯啊,”朱迪正背对着苏航给他倒水,“是我设计的一些服装,你看好看吗?我还想以后当一名服装设计师呢。”

朱迪端着茶转过头的时候正好撞上苏航强忍笑意的脸,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无趣极了,然后就忽然想起来在鹿港小镇的时候,那时候没到出摊,她和程屿两个人就找一块空荡荡的海滩,自己在那里拿着一堆白纸画画,程屿坐在自己身边哼唱着一些歌谣,一边哼唱着一边摆出一个拨弄吉他的架势在空气中弹唱着,哼唱的都是一些老歌,什么“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可永远是什么”“哪里天涯有鲜花啊,哪里有人在说话”

程屿哼唱着的时候偶尔会探过头来看看朱迪纸上的画轻轻说一句:“你画得真好。”

在鹿港小镇卖炒面的女孩怀揣着当一名服装设计师的梦想应该是注定被嘲笑的,所以那时候她只对程屿说起过,他每次都会这样安静地看过来,看朱迪在纸上涂涂抹抹,然后很认真地说一句“你画得真好”。

一年前朱迪拉着行李箱站在程屿门前其实是想这样说的:“程屿,我们一起到外面吧,我去当服装设计师,你去唱歌。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那时候尚未见过生活的艰难,真的是这样想的。

朱迪坐在苏航的旁边不说话了,苏航凑过来揉揉她的头发说道:“哎哟,生气了啊?来来,看看我给你的情人节礼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到了朱迪手里,朱迪打开的时候被那一瞬间的璀璨刺痛了眼睛,一条白金项链,上面还带着标价:¥586?

朱迪有些窘迫,转过头看着苏航低声说道:“我,我还没有给你准备情人节礼物……”

苏航忽然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顺势将朱迪按倒在床上,按灭了床头本身也算不得明亮的灯。朱迪觉得自己平静得有些异常,是那条项链的缘故吗?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无法承认也无法否认。苏航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贪婪而直接,朱迪说不上来自己当时的心境,白晃晃的月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外面有汽车喧嚣的声音,她就那样瞪着天花板发怔的时候忽然要命地想念鹿港小镇,想念自己家的炒面摊和那一片无垠的沙滩。

第二天朱迪恍惚着醒来的时候苏航已经没有不在她身边了,只有半盒香烟还胡乱地扔在桌子上,六十元一盒的香烟,几乎是自己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朱迪叹了一口气,从烟盒里拿了一支放在嘴边点燃。

吸了一支烟之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八点钟,忙换了衣服洗了脸往餐馆跑去上班。

是透着餐馆的玻璃门看到苏航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的,两个人穿着情侣衣服样子十分亲密,朱迪在那一刻觉得四肢发麻,立马就将手里的活推给别人围着围裙就向外面跑去,事后她真的觉得自己那天傻极了,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以一副泼妇的形象出现,对着苏航吼道:“她是谁?”

那女孩也愣了愣,转过身指着朱迪向苏航问道:“她是谁?”

女孩子转身跑开,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跑起来依旧健步如飞,苏航站在那里愣了一下,然后连个表情都没给朱迪就喊着那个女孩的名字向她的方向跑去,朱迪站在八月的天空下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喝下去一大碗雪水。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餐馆,一个人在成都的街道上走着,华灯初上的时候坐在路边的一家牛肉面摊子上要了一碗牛肉面,她在鹿港小镇的时候就喜欢吃牛肉面,特别是喜欢在路边摊上吃牛肉面,但苏航不让,说吃路边摊没情调太掉价,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没有吃过。

老板一边给她做牛肉面一边讲着自己听来的冷笑话,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朱迪加了很多辣椒在里面,埋着头吃的时候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从巷子里走回住的地方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巷子黑糊糊的,几个劫匪是忽然蹿出来的,二话不说就开始抢朱迪随身的包包,那里面装着的是她刚从餐馆那儿结算的半年工资,她拼命地抓住包包带子不放,一个劫匪忽然向她的腹部狠命地踢去。

她在那个夜晚的雨中号啕大哭,旧时光所赋予的绝望悲伤忽然一涌而出。

为你唱一首知名不具的歌

朱迪没想到时隔一年后见到苏航会是在这个地方。

迪吧里很喧哗,朱迪是穿着黑色丝袜坐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的时候看见苏航向自己走过来的。

他在朱迪身边坐下,点了一杯红酒推到了她的面前。

都是一些欲擒故纵的老把戏,朱迪不屑地笑了笑接过了那杯酒,从苏航的眼里可以看出,他已经不认得她了。

是陪着苏航一起走出迪吧的时候被程屿拦住的,那一阵子南方好像一直是阴霾的天气,长期的阴郁好像看不到尽头的悲伤一样。程屿忽然就拦在了两个人面前,二话不说拉着朱迪的手向一边走去。

“你干吗?”朱迪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试图去挣脱程屿的手,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也弄花了她的妆容。

两年没见,原来程屿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大到朱迪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挣脱。他不肯放开她的手,拉着她向着
相反的方向走去。随着雨水的变大朱迪放弃了挣扎,一声不吭地跟在程屿的身后向前走。

程屿带她去的地方是他如今在成都栖身的地方,和两年前朱迪在这个城市所拥有的一样,几平方米,阴暗潮湿。

朱迪穿着的依旧是夜场的那身衣服,程屿打开柜子拿出一件格子衬衫递给她让她披在身上。朱迪不说话,接过衬衫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仰起脸等着程屿说话。

“在鹿港的时候有人说你在外面做这个,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朱迪。”程屿张开了嘴,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现在你亲眼看到了,该相信了吧?”朱迪撇了撇嘴。

“我时常后悔当初没有和你一起走,朱迪,我时常后悔没有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停!”朱迪挥了挥手,“煽情到此为止,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程屿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子打开一个箱子,一点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裁剪得方方正正的白纸,各种画具,从画板到橡皮,服装设计的书本……他把它们拿出来摆在朱迪的面前,压在最下面的是一些色彩斑斓的画,朱迪伸过头去看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陡然湿润了,那些画,是她尚在鹿港小镇的时候画下的,现在看起来稚嫩不成形,却有人将它们视如珍宝地保存下来。

“程屿……”朱迪抬起了头,声音忽然哽咽了。

程屿指着墙角的电吉他说道:“朱迪,你看我有一把吉他了,我现在已经弹得很好了,我说过梦想是一件很好的东西,我们要一起去实现。”

他走过去给朱迪一个拥抱的时候,朱迪忽然觉得自己十七岁时渴望过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全部实现了。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朱迪退掉了自己的房子,搬过来挤在程屿的小屋里,一个房间放了两张床拉了一个帘子之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朱迪报了一个服装设计的课程,当地最好的学校,入门要求很高,学费是她这一年全部的积蓄。

白天的时候朱迪去上课,程屿拎着吉他出门,晚上朱迪会早早回来,买来的方便面就放在床底下,下好方便面等着程屿回来吃。牛肉面现在成了一种奢侈,偶尔才会去吃,两个人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就走到那家牛肉面摊。那一阵子成都开始下雪,程屿在街头卖唱几乎难以维持生计,两个人实在是觉得很馋了就跑到牛肉面摊上,两个人点上一碗牛肉面吃。

程屿总是把牛肉塞到朱迪的嘴里:“你吃。”

后来朱迪看着一本叫做《二两牛肉,一壶流年》的书时总是会想到自己和程屿的那个时候,书里面有一句话说,一生都在寻找一个人,这个人愿意偷偷地在她的拉面碗里放上二两牛肉,这就是平淡却幸福的爱情。

有一次朱迪挤在公交车里的时候看到了程屿,他站在天桥上弹着吉他唱歌。那天的风很大,朱迪可以看到他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她鼻子一酸从公交车上下来慢慢地走向他。

朱迪在程屿的面前站定,他面前围着的还有一小堆人,都在那里听着他唱歌,他面前的盒子里有一些零碎的钞票。朱迪站在那群人里,听着程屿唱的每一首歌,那个时候她才陡然发现,原来程屿的声音已经这么好听了。

他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2008年的时候朱迪学完了服装设计的所有教程,用两年的时间学完了所有,她拿到毕业证的那天和程屿一起去吃牛肉面,两个人还要了一壶白酒,朱迪抱着程屿又蹦又跳地说:“我可以去工作了,以后你不用那么辛苦了。”

程屿已醉眼朦胧,他看着眼前好像出现了很多个朱迪,站在炒面摊前的朱迪,画画的朱迪,烫着大波浪吸着烟的朱迪,每一个朱迪都让他心动,他对着她微笑,几乎将自己多年来的爱恋脱口而出。

第二天朱迪被程屿拉着去了一家银行取钱,不多不少的一笔钱,程屿用那笔钱送朱迪去巴黎深造半年,不容许朱迪拒绝,程屿的话说得恳切:“朱迪,你要相信自己是有天分的,你不该属于鹿港小镇,也不该属于这里,你要有更广阔的天空。”

朱迪进入安全通道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朱迪,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吻额头代表的是宠爱和神圣。

“你等我回来,程屿。”朱迪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半年朱迪真正迎来了生命里的一个辉煌,她的确是天资聪颖,设计出来的东西让很多设计师都望尘莫及。朱迪给程屿打电话,声音里都是欢喜:“程屿,你以后不用给我打钱来了,我已经可以挣钱了,我今天还接了一份订单呢。程屿,你等我回来啊……”

归不到的家园鹿港的小镇,当年离家的年轻人

那时候朱迪在巴黎的候机室里准备回国。

那次比赛她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绩,设计的那一系列服装有一个名字叫做“seventeen”,从色彩到款型都在那些以性感和成熟为标签的设计中脱颖而出,赢得了一致好评,拿的是巴黎国际时装大赛的特等奖。

获奖感言上她说了这样一段话:“我十七岁的时候渴求过很多,所渴求的那些东西在以后的人生中有的慢慢得到,有的苦苦追求,有的注定失去。但时至今日我幸运的是,我遇到过一个给予我勇气去追寻梦想的人,他包容了我的过去,给与了我的现在,参与了我的未来……”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声音一下子哽咽起来,那个人,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他都像停伫在那里葱郁的岛屿。朱迪觉得自己无比想念他。

是在巴黎的候机厅上网的时候看到那则消息的,腾讯网上的消息“成都某街头卖唱男子因阻挠街头暴力被当场砍死”,下面配的有照片,朱迪看到照片的时候忽然冲到卫生间里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一遍遍地拨打程屿的电话,那边都是一成不变的声音:“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您所呼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最后终于打通,还没有等朱迪说话就听到那边的声音:“你好,是朱迪小姐吗?我们是成都警区,请问你是不是认识死者程屿?”

“小姐,飞机即将起飞,请关上手机。”空姐带着笑容对朱迪说道。

“关你的头啊!”朱迪大声地喊了一声,忽然蜷缩着身子在飞机座椅里无声地抽泣。

她下了飞机直奔警局,手里捧着的是刚刚从时装大赛上拿回的奖杯,值日的小警察接待了她,递给她一个小小的录音笔:“这是死者留给你的。”

夜晚的成都很冷,天边一颗星也没有,朱迪按下“replay”键一遍遍地听着程屿最后留给她的那些话,那些话。

“朱迪,明天你应该就可以从巴黎回来了,我想告诉你的是,生命中最坏的时刻都已经过去,你会幸福,这毋庸置疑。亲爱的朱迪,纵使你觉得这是一句不大应景的肉麻话,我还是要说,我爱你。”

那天晚上朱迪路过那家牛肉面摊,有个很会讲冷笑话的老板的那一家,她点了两份牛肉面,放了很多辣椒,一个人坐在街角把它们吃完。

若你曾路过鹿港小镇

十七岁的时候朱迪也曾经渴求很多:一场浪漫的邂逅,一个身骑白马的少年,一场盛大的烟火,一个不奢华却温暖的住所,一个高过头顶的米黄色大熊,一件漂亮的棕红色长裙,一双优雅的公主鞋,一个永远芬芳的怀抱,一场梦想的实现。

很多东西在以后的人生中不期而遇,有的是慢慢得到,有的是苦苦追寻,有的是注定失去。

朱迪留下了程屿的那把吉他,把自己手机的彩铃换成了程屿的那个。

那首歌里唱,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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