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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家学篆刻,连老师赵叔孺也不看好他,还总是遇到假田黄......

篆刻的名家里,似乎总是半路出家的名人居多,不像文学或其他的艺术上,多讲究“童子功”。民国时期,就有不少篆刻名家均非专业出身:如齐白石是木匠,顿立夫干脆是拉车的,但这些人最终往往能在篆刻这一艺术领域取得令人仰视的成就。


在这些篆刻家中,叶潞渊也是一个极特别的人物。他打小就是银行业的从业人员,十三岁就进钱庄干活,从记账员做到银行的副经理,从业经历之丰厚,可以说是秒杀一堆银行业人员了。叶为人正派、处事端正,当时在行内风评也极佳。不过,这么个天天和钱打交道的哥们,爱好却与“孔方兄”无缘,而是执着于篆刻。


叶潞渊


叶潞渊的文化基础并不好,十六岁时,他师从当时海上印坛的大家赵叔孺学习篆刻,总是将“玉筯篆”念成“玉筋篆”。陈巨来这个人比较多事,就跑去和赵叔孺打小报告,认为赵叔孺纠正一下叶潞渊,谁知赵叔孺却非常严肃地对陈巨来说:


“巨来,如果是你读别了这字,吾早早对你指出了。露园(叶潞渊署名时也会用“露园”二字,属于他的别名)读差这个字,吾听了很多次了。你要明白,叶来拜吾为师时,他是北京路福泰钱庄的跑街,本为一个不通的人,他是富家子弟,其父叶品林,是英国汇丰银行的总会计主任,叔父叶扶霄,又是上海四行之一大陆银行的总经理或董事长,露园本人现在已升为上海四明银行的襄理副理了,他年也四十左右了。吾也不愿再纠正,使他难堪了。他永远不会吃我们这一行书画刻印的饭了。让其读‘玉筋’一世吧。”


1937年作 叶潞渊刻朱荣爵自用鱼化龙钮田黄石闲章

西泠印社2010年秋拍


叶潞渊刻田黄石山水薄意章

西泠印社2012年秋拍


此事记在陈巨来的《赵叔孺先生轶事》一文中,足见叶当年的起点,实在是不怎么高的。不过赵叔孺和陈巨来发这通议论时,没料到后来叶潞渊竟成为了一位被众人所看重的篆刻家,叶后来的进益,自然有其本身的天资与努力,更和赵叔孺的宽容与教导分不开,也算是一个励志典范了。


可以说,叶潞渊一开始就拜了一个绝好的名师,因为赵叔孺不仅在篆刻方面很有造诣,还是个书画全才,更是个大收藏家,他收藏了大量的青铜彝器,各种书画名印,弥补了这位小弟子本身的不足。


叶潞渊己亥(1959)年作 蔬香果熟 手卷 设色纸本

上海朵云轩2014年秋拍

成交价(元):46万


叶潞渊平时没事就跑到赵叔孺家,跟他学习篆刻之余,更遍览老师家藏的书画名品、文物古迹,在鉴定方面得以迅速进益。尤其是那些古印玺以及名家篆刻的精品,对于叶潞渊的篆刻技艺的提升大有裨益,他的篆刻从这些古印玺出,兼顾取法古代碑额、泉币、封泥,逐渐形成了自身古朴独特的面貌。


《近代印人传》称赞叶潞渊的篆刻:

“精究章法,—点—画均寓变化於整齐之中,藏奇崛於方寸之内,即毫厘之残连拼笔,亦无不稳练安详,故所作均渊雅雍容,生动超脱。边跋亦挺劲而富於变化,独具风致。著名书画家叶恭绰、沈尹默、潘伯鹰、唐云、谢稚柳等诸公用印,多出其手。”


海上画家唐云,也曾经称赞叶潞渊的篆刻:

“工而不板,活而不佻,奇而不野,蕴而不弱。工写皆能,章法精妙,堪称杰作”。


1949年作 叶潞渊刻蝉钮寿山石唐云自用印 

西泠印社2013年秋拍


叶潞渊刻寿山芙蓉石古兽钮闲章

西泠印社2013年秋拍 


在叶潞渊为这些书画家篆刻的过程中,还发生过不少趣事。譬如笔者之前曾写的一文(点击回顾)中曾经提及,叶潞渊为吴湖帆篆刻一枚田黄石章,谁知无意中却发现这枚“田黄”竟然是一枚染色的假田黄之事。实际上,这还不仅仅是叶潞渊遇见的唯一一枚假田黄。这位银行业出身的印人,似乎还是个辨认田黄的高手。



1963年作 叶潞渊刻封门青潘伯鹰自用印

西泠印社2010年春拍


钱君匋的弟子陈茗屋曾经撰文说过这么一则故事:有一回,叶潞渊去好朋友钱君匋家拜访,钱君匋便取出一方收藏了很久却舍不得篆刻的田黄,请叶潞渊欣赏,并且告诉叶潞渊,这枚田黄印章是自己解放前花了好大价钱买下来的。叶潞渊一边仔细端详、摩挲这枚田黄章,一边称赞章子好,仿佛是十分喜爱这枚印章,但是在一旁的陈茗屋看出叶潞渊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待叶先生告辞,我送出弄堂口,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如何。叶先生说,好像不大对头。”


原来,叶潞渊发觉了这枚田黄章有所不对,但这是好友钱君匋花了大价钱买的,加之很久都舍不得刻章,可见钱君匋对它的珍爱之情,对此,叶潞渊也便不忍直说。之后钱君匋自己亲自刻了这枚田黄章,也发觉不对,便去找了叶潞渊,请他拿出珍藏的真田黄,一起比对,学习。


叶潞渊刻 高山石狮钮白文闲方章

福建东南2016年秋拍


叶潞渊刻 高山石阮性山自用印

福建东南2016年秋拍


从这两件事至少可以看出,叶潞渊在印石鉴定方面的敏锐。据说叶潞渊对于名家篆刻作品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境界。


《近代印人传》中说,叶潞渊“尤深究明清印作鉴别。忆一九五九年初访静乐簃,主人出古谱多种暨数十石见教,一一为之详析,眼界大开,余曰:‘叶公真印学活字典也。’偕余同访之张鲁盦先生,亦莞尔首肯。平素所录印谱题记,及手钤《潞渊所见名印》巨册,即详札明清流派数百印蜕之源流、石质、特点,闻达数万余言,皆有待整理印行者。”


也许这种过目不忘的天赋,让叶潞渊无论是在主业的银行业,还是在主业之外的篆刻,都能够得心应手——看来一个人主副业的成功原因,大概多多少少都有些相通之处。


1960年作 叶潞渊刻寿山巧色芙蓉石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用印

西泠印社2009年春拍


1972年作 叶潞渊刻寿山石闲章 (二方)

西泠印社2014年秋拍


1979年、1991年,叶潞渊两次访问了日本,如果说这之前叶潞渊只是受到国内书画界人士的喜爱的话,那么两次访问日本的经历,则让他在日本也大受欢迎,当时许多著名的日本书法家也都看中了叶潞渊的篆刻,纷纷请求他来为自己治印,叶潞渊因此得以在海外扬名。


成名之后的叶潞渊依旧性情宽和无私,他和钱君匋一起撰写了《中国玺印源流》,一一讲述中国玺印的源流、风格、特征与优劣种种,以及各大印派、印人,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对篆刻的感悟与经验分享给大众,甚至将自己珍藏的诸家名印一百五十方和原拓印谱百余种都捐赠给了国家,这样的大家情怀,令人深为敬仰。


《中国玺印源流》


叶潞渊的私印当中,斋馆印比较有特色,诸如“寒碧居”、“春在楼”、“静乐簃”、“怡怡室”等,从这些印章当中,我们确实可以窥见叶潞渊高古典雅的印风——虽然在一开始不被自己的老师所看好,但叶潞渊却凭借着自己的天资颖悟与勤勉钻研,终于成为海上印坛重要篆刻家之一,而今观之,亦当有所启迪。



叶潞渊《潞翁自刻百印集》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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