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到元丰五年秋天的黄州，某个秋夜，苏轼与迈儿对坐而谈，兴之所至，父子二人共作了一首联句。
所谓联句，即多人共创一诗。存世苏诗中的联句极少，除了这首与长子共作的联句外，苏轼还和老弟苏辙共作过两首。
苏辙这个人，性格沉稳坚毅，那只是给外人的印象，但在和老哥在一起时，他却是个十足的中二青年。
二苏同在眉山老家读书时，曾和另两位同学程建用、杨尧咨以大雨为题，各作一句。
大雨联句
庭松偃盖如醉，〈程〉
夏雨新凉似秋。〈杨〉
有客高吟拥鼻，〈轼〉
无人共吃馒头。〈辙〉
你没看错，六言的最后一句，无人共吃馒头，这样俏皮通俗的字句，正是出自那个不苟言笑的苏子由。
这还不算，在不胜枚举的苏轼与佛印大和尚之间互相揶揄吐槽的趣史中，也少不了苏辙。
有一次，三人在一处近水楼台饮酒，正好有一位妇人蹲在水边洗衣，苏轼张口一句：玉筋插银河，
佛印跟了一句：红裙蘸碧波。
这两句为洗衣妇的形象添加了不少雅致，结果苏辙后面直接把天儿给聊死了——
更行三五步，浸着老僧窠。
相较而言，苏轼与大儿子的联句，则要严肃正经得多。
夜坐与迈联句
清风来无边，明月翳复吐。（自）
松声满虚空，竹影侵半户。（迈）
暗枝有惊鹊，坏壁鸣饥鼠。（自）
露叶耿高梧，风萤落空庑。（迈）
微凉感团扇，古意歌白纻。（自）
乐哉今夕游，复此陪杖屦。（迈）
传家诗律细，已自过宗武。
短诗膝上成，聊以慰怀祖。（自）
这首五言的前六句，是父子共联，父一句，子一句，父先诗，子后对，在格局与意向上，完全由苏轼引领，剖析苏迈的三句下联，字句之间，对父亲的感情可以用敬、噤、慕这三个字来形容。
我们逐字逐句来看一下。
首两句，清风对松声，明月对竹影，清风明月是苏轼为全诗构建的地基、意向，松声竹影就是苏迈对这种意向的扩充。这是儿子对父亲的敬爱。
次两句，暗枝对露叶，坏壁对风萤，却失了工整。
苏迈的下联“风萤落空庑”，本应是“空庑落风萤”，但这样一来，又要失了前韵。一个才情不畅的青年，如何才能让才华横溢的父亲满意？
在工整与押韵之间，青年显然要选择后者，才不失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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