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了一个50岁左右的女患者，虽然我很久没看到过她，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因为这个患者脾气十分暴躁，记得每次我们给她记录病情的时候，她都很不耐烦地一把就把处方纸抢过去，宁愿自己写也不要我们填，自己写好后还不按号排队硬要往诊室里面闯，我们拦都拦不住，我们每次劝阻她都没少挨她的骂。所以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今天这个患者表现得却十分耐心，友好而有礼貌。我不禁觉得诧异，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的性格难道还变得了不成？老师看完后，我忍不住把她叫到一边，细细地“盘问”她起来。
原来患者从小操劳，年轻的时候生活在寒冷的西藏，平素就脾气暴躁，爱喝酒，吃肉很多，基本没有青菜吃。自从患者48岁绝经后，全身开始不舒服，肌肉僵硬，全身皮下长满痰包，大的有鸡蛋大小。4年来患者四处求医，都没有效果，脾气就变得更加暴躁了。后来在老师这里看，病情总算好些。而在前次老师改了药方后，病情就明显好转，身上的包块大为消退，自己的心情也舒畅很多，脾气也不知不觉地变好了。
既然患者现在脾气变好，又肯配合，我就不客气地拿起患者的双手，细细地把脉体会起来。我发现患者右手脉上越，脉气非常滑，右手尺部轻取紧，但按下去还是滑，可知患者体内痰气是多么的壅盛啊。再看左手，左寸脉沉而明显的不通畅，左关脉弦而有力。左寸脉不畅，显然是因为体内痰浊阻滞，导致气血流通受阻引起的。气血流通受阻，肝经疏泄的压力当然就大，因此可见左关脉弦有力。气血憋着发不出去，患者当然脾气暴躁不能自控。老师用药以后，痰浊减少，患者全身压力都减轻，自然会心情舒畅，脾气变好。
有的人看到这里，可能还是不相信，药物能改变一个人的脾气？不可能的吧？其实，世间万物都禀不同的气化而有不同的特征。人的脾气性格也就是不断受环境打造而形成的气化特征。所谓的环境，实际也是一种气化，或者说是气场。人能受环境气化的影响，自然也能受药物、食物的气化影响。比如生活中，喝了酒以后，酒上升的气化作用引起人体气血上冲，胆小的人就会变得冲动而胆大包天。而在临床上，肝气郁结的人用药物疏解肝气后，心情就能变好；浮躁不安的人用药物清除浮火，补足肾精后，就会变得沉稳；郁郁不欢，不爱说话的人，用药物将心阳补足宣发出来以后，人就会变得开心开朗，等等，这些在临床上都是屡见不鲜的。当然，这些药物要起作用，还要患者能摆脱不良的环境气化的影响才行。
由此可知，只要用药治疗得当，人的脾气是能被改变的。
患者疗效这么好，处方当然要好好学习了。我拿起患者的处方仔细研究起来：
紫苏子 30克 夏枯草 20克 王不留行 60克 牡 蛎 20克 黄 芪 50克
穿破石 80克 桑 枝 30克 丝瓜络 20克 杜 仲 30克 桑寄生 20克
川 断 20克 巴戟天 15克 肉苁蓉 15克
药方整体上不难理解，紫苏子降气化痰，夏枯草清热散结，牡蛎软坚敛阴，王不留行性走不守，善驱逐邪气外出。老师常用以上药物在辨证的基础上治疗肿瘤包块，并称之为“攻坚汤”。方中穿破石、桑枝、丝瓜络穿行肢体，打通经络，黄芪补助攻破之力。加了杜仲、桑寄生、川断、巴戟天、肉苁蓉是为了补肾精，扶正气。而方中王不留行性走而不留，善祛浊邪。但是王不留行很轻，一般临床我们看到都是用10多克左右，虽然其走动不留之性能祛浊邪，但是同时也会驱动气血。老师这里用这么大量，难道不怕出问题吗？我不禁向老师提出了这个问题。
老师解释道：“这王不留行性平味甘，临床常用于妇女产后乳汁不出，俗有'穿山甲，王不留，妇人服了乳长流’之语。产妇吃了以后能通乳，但你有没有想到，通乳的同时，药力也会融入乳汁中而被婴儿吸收，这药力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承受得了，可知她是很安全的，可以大剂量使用。而且她体轻味淡，用于攻逐邪气，也必须要大量才能有好的效果。这个方子中用的60克量还不算大，在攻肿物的时候还经常用到100克呢。但是要注意，这里用的王不留行为石竹科植物麦蓝菜的干燥成熟种子，小如米粒，皮黑肉白，体轻浮水。而不是广东王不留行（桑科植物薜荔的花托序），临床应用可不能搞错了。” ZcYFYKkGd0QWBTo0jsuBLXEU05PS15GT1Qq3Q3XtHOnqoufoB7xy+DBeZWEid1GQ
鸡屎藤在任之堂用得非常多。几乎每一个来过任之堂的人对这个药都会有深刻的印象。它药性平和，气臭但味甘，用水泡来喝尤其甘爽。长于化胃肠积聚而通导浊气，是余老师治疗肠积小肠不畅及小儿伤食脾积不可或缺的主药。又善祛经络风湿且药力缓和不峻，因此还是治疗风湿关节疼痛之儒将。
现代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时不少人都不注重饮食健康，伤食肠积，小肠经不畅非常多见，鸡屎藤使用的频率很高，我们很有必要掌握鸡屎藤的使用要点。
老师告诉我们：“临床上使用鸡屎藤，一是用来通小肠。一般来说，小肠积聚的患者多有大便不顺畅，2天以上才大便一次，甚至1周以上才来一次大便。但也有的患者大便顺畅，规律，甚至或溏便或泄泻，这是因为胃肠积聚影响了脾胃的传导运化功能导致的。因此判断是否有小肠积聚，还要结合脉诊。凡是左寸脉下陷，浮取不得脉，左寸脉整体形态像小“v”型凹陷的，则提示小肠腑气不畅，若同时伴有右尺脉滞而不顺者，则提示伴有形的积聚。如果再同时看到患者的舌苔厚浊以舌根部明显，闻到患者口气热臭，那么这时候鸡屎藤用上去就错不了了。”
“二是用来通经络祛风湿。但凡风湿性关节疼痛都可以考虑使用。因为它本身药力较平和，因此，用量要大。我通常用60克甚至到100克，同时配合土茯苓、萆薢和威灵仙一起使用。”
有人也许会认为，鸡屎藤药性平和，药效明显，有何不能用的呢？果真如此吗？我的一次亲身经历促使我去思考这个问题。
我本人脾胃虚寒，小肠不畅。经常大便不顺畅，从广州来到十堰后，大便不通畅就更加明显了。常常每次解大便都要花费20多分钟，还有拉不干净的感觉。由于来十堰之前，对鸡屎藤的神奇效果早有耳闻。就决定先拿自己开刀，亲身体验鸡屎藤的功效。我用了约50克鸡屎藤，每天泡水喝。这鸡屎藤泡水味道很好，有一种甘凉清爽的感觉。开始几天，效果真是不错，大便很通畅，就是显得稀烂。吃到第4天的时候效果就不明显了，大便还是很不通畅，还变得稀烂而且细条。坚持吃了一个星期后，我发现舌苔变得发白，舌体也变得胖大了。小便也变得比以前多。我知道是脾胃受到损伤了，赶紧停药。即使如此，舌苔还是显得白而舌体胖大，一直过了大约3个多月才恢复正常。
这段经历让我记忆深刻。由于今天老师看完病人后还有一些空余时间，我趁机提出了这个问题：“鸡屎藤在什么情况下不能用？”
老师告诉我们：“鸡屎藤是个藤类，有藤类药物通经络祛风湿的特点。它长于化肠积，是通过刮除粘在肠道上的痰浊污垢而发挥作用的。和所有化积攻坚的药物一样，有邪气的时候，它们就攻逐邪气，没邪气的时候使用，它们就会攻逐气血。如果肠道的积聚已经清除，肠道黏膜上黏附的污垢已经没有了。这时候你还继续用鸡屎藤的话，它就会把肠道上正常的黏液也刮除下来，这样就会导致胃肠津液和阳气的损伤。所以，一般情况下，如果看到脾胃虚寒明显，舌苔白舌体胖的患者，或者脾胃阴液亏少，舌上剥苔或者舌质红绛的，就不要使用鸡屎藤了。如果实在要用的话，也要搭配保护脾胃的药物，如淮山、党参等才行。”
这正是：
鸡屎藤它是个宝。
善治肠积与风湿，
无故用之逐气血。
胃肠有积便不通，
有故损之亦无损。
要明用之有何忌，
脾胃虚寒及津伤。 ZcYFYKkGd0QWBTo0jsuBLXEU05PS15GT1Qq3Q3XtHOnqoufoB7xy+DBeZWEid1GQ
经常看到老师开淮山、薏米。我对这个药对的认识止于健脾化湿而已。临床上如何准确地理解和应用这个药对，我心里还是没谱。今天病人相对较少，老师时间比较宽松。趁着这个时机，我决定向老师请教，以扫除自己认识上的盲区。
老师向我们娓娓道来：“淮山色白，味甘，能补肺脾肾之阴。其浆汁黏稠，看起来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像脾脏里面的黏液一样，一旦被浓缩的话，又像一堆浓痰一样（脾为生痰之源），且其味甘能入脾，从这个角度来说淮山主要功效为滋补脾阴。但其色白，通于肺金之气，且善补脾土则能生肺金，因此淮山还能补肺阴。同时淮山浆液浓而黏，有收摄的功效，通于肾敛藏的气化功能，能够收敛金气下行，有'天一生水’之力，因此能通过其补益肺脾的作用而补肾。临床上淮山主要用于人体右路肺脾（中医理论认为肺脾居于人体右侧）阴精不足，右手脉弦细而硬的情况。如果是左脉弦细，左路阴精不足，则用熟地、当归更佳。”
我问道：“如果见脾虚而右关脉大能不能用呢？”
老师回答：“右关脉脉形大很多都是湿邪重导致，这个时候应该直接用薏米祛除湿邪就可以了。”
“那什么时候淮山、薏米一起用呢？”
“右脉弦细，同时看舌苔又有湿腻之象的，说明肺脾阴虚，同时又有湿邪为患，这时候就两个一起用。或者是右关脉大又弦硬，说明是湿气郁久化热，日久伤及阴液，这个时候也可以一起用。”老师答道。我听了不禁暗暗惭愧不已，“右脉弦细，同时舌苔又有湿腻之象”的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留意过啊，真是太不细心了。
听了老师一番话，我若有所悟。下午回到住所，想起民国中医大师张锡纯善于运用淮山，我又赶紧翻开他老人家写的《医学衷中参西录》看了起来。发现张锡纯以运用淮山为主药的病例，大多数脉都是弦细而数，并有阴虚低热。再看看他老人家创立的珠玉二宝粥（淮山60克、薏米60克、柿霜饼30克），其中专门标明主治“脾肺阴分亏损，饮食懒进，虚热劳嗽，并治一切阴虚之证”。原来，书里面都清清楚楚写出来了，只是自己看书不认真，不善于总结而已。
真是无巧不成书。老师刚讲完淮山药、薏米这个药对的用法没多久，就有对症的患者上门了。
一个31岁的男性患者，双侧耳根、脖子部位疼痛，伴后背酸痛，双侧肾区有空虚感，纳差，腹泻，尿频，多梦，怕冷。
老师诊毕后说：“你这是典型的湿阻阳郁，郁热伤阴。”患者问老师：“能治得好吗？”老师信心满满地说：“你这个病见得很多了，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治好。”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一个很典型的病例。我连忙过去把脉，发现患者脉偏沉，双关尺脉大，脉气濡弱，而寸脉却细而弦硬。
然后再看舌头，我在看舌头的时候，老师在一旁解释：“舌苔黄腻是湿热的表现，舌偏胖大，部分舌质偏白是脾虚有湿的表现。而部分舌质偏红，舌苔有剥落现象，舌底颜色偏红，则是郁热伤阴的表现。再结合脉象，就可以断定是湿阻阳郁，郁热伤阴。”
典型的湿阻阳郁，化热伤阴舌
我问老师：“他舌下静脉曲张也挺明显的，说明有瘀血吧？”
老师答道：“不一定，有可能是水湿郁闭三焦气机导致的。所以这种情况不用急着用活血化瘀药，应该先祛湿通阳，令三焦气机通畅后，瘀阻自然可以减轻。”
湿阻阳郁证患者多以头晕、疲倦乏力、腰腿疼痛、皮肤疹痒等症状为主。这个患者的症状却很特别。“那患者的症状怎么解释呢？”我问老师。
老师解释：“水湿之气生于脾胃，流散于膀胱经及三焦经。水湿盛于脾胃，因此患者纳差，腹泻。”
“脾虚湿盛，脾不化湿，水气下注于膀胱，但是膀胱阳气又被水湿郁闭，不能温化水气，因此尿频。临床上，我们见到的尿频患者很多都是脾虚湿阻阳郁证，这种证型的尿频用健脾化湿、升阳解郁的方法治疗，效果就很好。而不能盲目用温阳药，否则会适得其反。”
“手少阳三焦经过双侧脖子，循耳后行走，湿郁三焦，因此患者双侧耳根以及脖子疼痛。而足少阳胆经与手少阳三焦经为手足同名经，两者同气相求，因此患者多梦。”
“足太阳膀胱经行于腰背，也主水湿，因此患者腰背酸痛。”
“那双侧肾区空虚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说明有肾虚存在呢？”
“不是肾虚，”老师回答道，“这是因为水湿郁闭阳气，阳气不能灌注于肾区导致的。就像有的湿阻阳郁、阳气不升的患者会觉得头部有空虚感一样。这可不能搞错了。否则，把滋补肾精的药用上去，湿浊更重，阳气更郁，症状反而会加重。”
老师说完后，开始处方：
淮山药 40克 芡 实 20克 炒薏米 20克 当 归 15克 升 麻 6克
珠子参 15克 葛 根 20克 羌 活 3克（后下） 白 术 10克 苍 术 10克
党 参 30克 炙甘草 8克 茵 陈 10克 黄 芩 12克 知 母 10克
苦 参 10克 猪 苓 10克 泽 泻 10克
方子以当归拈痛汤打底升阳除湿。加珠子参加强透发郁热。用淮山药、炒薏米、芡实健脾化湿，养脾阴，敛脾肾之气。其中一味芡实，生长在水中，其与金樱子同用，名为水陆二仙丹。故人又称其为水中精。《神农本草经》谓其：“味甘，平。主治湿痹，腰脊膝痛，补中，除暴疾，益精气，强志，令耳目聪明。”他药性平和，善入脾肾两脏，能健脾养阴止渴，敛固脾肾之气的同时又能化湿，一药多能，利湿而不伤正气，敛气而不碍运湿，实在是治疗脾虚湿盛的良药，唯一不足的是药性平和，取效较缓。 ZcYFYKkGd0QWBTo0jsuBLXEU05PS15GT1Qq3Q3XtHOnqoufoB7xy+DBeZWEid1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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