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姑娘的脾气很怪。
她很少露出笑容，她会疏远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人，她养了一只猫，却不肯为它取名字。
她总是，一个人。
以前不是这样的。曾经的鹿姑娘也会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甜甜的笑容，以及那颗若有若无的小虎牙。
冬天似乎总是灰蒙蒙的样子。鹿姑娘像往常一样，摁掉闹钟，起床洗漱，胡乱地吃一些早餐，然后穿戴整齐，独自一人戴着耳机，穿过层层的雾气和悠长的巷子，去往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站。
与刚晨练完的邻居老太太撞了个正面，只好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老太太似乎对于自己相比之下过于热情的表现有些尴尬，在和鹿姑娘擦身而过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现在的年轻人啊......”声音是如此的小，像要融化在这清晨的雾气里，可鹿姑娘还是听见了。
放缓了匆匆的脚步，然后停下，站定。
“现在的年轻人啊。”已经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句话，鹿姑娘仍旧是难受的。六年前，她从后母的嘴巴里听到了这句话。
带着沉重的行李箱，以及与父亲争执时那重重甩来的巴掌印子离开。这是父亲第一次打自己，那句“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还留在耳畔。此时此刻，父亲只是低着头抽烟，烟蒂掉了一地，而烫着卷发、染着指甲油的女人那句“现在的年轻人啊。”幽幽地传入耳朵，父亲仍旧一言不发。
鹿姑娘拼命咬着嘴唇，头也不回地离开。
鹿姑娘发誓自己将再也不回来这里，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被称作家的地方。至少母亲还活着时候，父亲还没有娶了后母的时候，她是把这里当作家的。一切将是新的开始，可泪水却在路口的拐角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一个女孩在街角的一隅，抱住膝盖，把脸庞藏在臂弯，哭出了声音。
那一年，鹿姑娘刚刚大学毕业，有一个深爱的人。
那一年，鹿姑娘把自己所有的未来都给了这个深爱的人。
她忍受不了父亲囚禁似的阻止她去见他，忍受不了后母在一旁煽风点火似的嫌弃他穷，说他只会弹吉他没有出息的酸涩语气。她跟着他去了北京，义无反顾的。从没想过，那样爱着的他，有一天会抛弃了自己。
晨练完的老太太已走远消失在雾里，鹿姑娘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似乎要让那些糟糕的陈年往事从脑海消失。然后，目不斜视，继续向前。
静谧的雾气里，是鹿姑娘高跟鞋踩在小巷路上的“哒哒”声。
办公室里来了一位新的同事，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姑娘。素面朝天的她，在这充满各种名牌和香水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微微露出小虎牙笑容却格外阳光，带着还未完全从校园气息中走出来的稚嫩。
耳边是不断地窃窃私语，无非是对新来的人的评头论足。鹿姑娘只是望了一眼这个笑容可爱的姑娘便又低下头工作着。
对外界的不在乎似乎已成了一个习惯。当她哭着求房东不要把交不起房租的自己赶出去，而房东却嘲讽地抛来一句“男朋友都不要你了还在外面租什么房子。”的一瞬间，她就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变得心灰意冷。
她仍旧不肯回家，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才找到了现在的工作，并且一步一步前进，从公司的小宿舍搬出了，租到了更好的公寓。
她不能回家，那样她的父亲一定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每天都是如此，上班、加班、下班。鹿姑娘把昨天的日子复制，然后粘贴到今天。不过她是愿意加班的，为了钱，也为了逃避。
表面上无坚不摧的这个女孩也只有二十多岁，也会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感到落寞。每天深夜回到租房，钥匙开门发出“啪嗒”的声音，空无一人的房间静得可以发出回响。面对这黑暗且冷清的几十平米的，只能称作房屋而不是家的地方的时候，也曾想要逃离。
可又能逃到哪里呢，当她看到她为之抛弃一切、奋不顾身要在一起的人和一个背着LV，喷着香奈儿的女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她逃不开了，也回不去了。
她只能一个人扛着，变得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人，变得让人们敬而远之，变得坚强和沉默。她不得不坚强和沉默。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鹿姑娘熄掉了办公室里的最后一盏灯，然后离开。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鹿姑娘下了车撑起伞准备离开车站，却看到了今天办公室新来的女孩，正躲在车站下避雨打着电话。
“没事，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真的。”行李箱上的拉链被女孩用手指拉开又合上。有那么一瞬间，鹿姑娘仿佛看到了那个刚被房东赶出租屋的年轻的自己，她知道女孩过得并不好，那句饱含了多少心虚和掩饰的“真的”足够说明一切。
脚步有一瞬放缓，继而前行。
把耳机往耳朵里塞了塞，可鹿姑娘还是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尖叫声。一个男人正和刚打完电话的女孩拉扯着。女孩那么瘦弱，显然不是男人的对手。
“我已经报警了，快滚。”鹿姑娘折身返回。
男人灰溜溜的跑了，剩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的女孩和站在一旁默默收起耳机的鹿姑娘。鹿姑娘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孩摇摇头，拉着她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鹿姑娘不会想到，这一拉，便再也没有办法松开。
你住哪里，鹿姑娘看女孩恢复得差不多了以后问她。“接到我被录用的通知以后便立马当天赶过来，可是没想到到了这里找不到住的地方。”鹿姑娘看着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心想看来今晚只好让她在自己那里过一晚了。女孩立马回答的“好！”和嘴角欢愉的小虎牙让鹿姑娘觉得有些后悔答应。
“我叫阿宁，你叫什么名字？今天在公司见你了，但是你一直没有抬头，我也没机会跟你打招呼。”
一路上，阿宁的话似乎没有停过，尽管鹿姑娘并不怎么搭腔。从她的碎碎念中，鹿姑娘得知这个姑娘22岁，刚刚大学毕业，好不容易得到了来这里工作的机会，并且，涉世未深的她是个过于单纯的姑娘。
北京的房子实在太难找，结果阿宁在鹿姑娘这里住了第二晚、第三晚......第四天，鹿姑娘终于忍无可忍，对周末不起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阿宁下了逐客令。
阿宁睁着水汪汪眼睛请求“我可以跟你合租吗？睡沙发就好，水电费我会自己付。”鹿姑娘正准备开口拒绝，阿宁的手机铃声突然在这时候响起，她听到阿宁接电话的声音渐渐变哽咽，神情落寞。
阿宁放下电话，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不要我了......”说完这句话便把头蒙到被子里抽泣。
鹿姑娘似乎又从阿宁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让她再住些日子吧，总会走的。鹿姑娘妥协，留下一句“从今天起，房租和水电费对半分，还有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准进我房间，更不能碰我的东西。”便离开。
自从阿宁正式住进来，鹿姑娘的生活似乎有些变化。
不再能自由地进出浴室，总要在敲门催着磨磨蹭蹭的阿宁；不再能在上班路上安静听歌，因为旁边总有阿宁怎么也停不下来的说话声。尽管鹿姑娘并没有听从阿宁别再加班，要好好享受生活的劝告，可回到家的夜里，会有香喷喷的饭菜以及阿宁给自己留的灯。
偶尔还没睡觉，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阿宁会拉着鹿姑娘一起看，鹿姑娘总是拒绝，可一句“你回来啦”竟会让自己感到温暖。
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门外的阿宁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鹿姑娘正讶异于自己竟会有一直这样也不错的想法。
“笑一笑嘛，为什么总是板着脸呢？”阿宁总这样说。是啊，鹿姑娘有着和阿宁一样的虎牙，可是从来不肯把它露出来给别人看。从得知母亲还没去世多久父亲便又娶了个女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回去从前的自己了，那个像阿宁一样笑得无忧无虑又无所畏惧的自己。
这天鹿姑娘经过阿宁的格子间，又听到旁边的人在对阿宁指手画脚，而阿宁的桌子上已经摞了厚厚的一叠文件。
鹿姑娘莫名生气，但还是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阿宁不得不和鹿姑娘一样加班到了深夜。“是谁说要好好享受生活，现在却加班到了现在。”阿宁有些惊讶地看着鹿姑娘。鹿姑娘也不知道自己竟会先开口说话，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话这样的话。
原来你在担心我，阿宁有些开心地说。但是看鹿姑娘别过了脸，不再和平时一样不正经。
“我承认我从小没受过什么苦，爸妈对保护得我很好。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不愿在别人眼里是一个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别人的庇护就一无是处的人。现在的日子是比我想象的更艰难一些，可想到我是靠自己的能力打拼就已经很满足，你要相信我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阿宁轻轻笑了，露着尖尖的小虎牙。
鹿姑娘觉得，眼前的这个总会犯迷糊的女孩子，在此刻突然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鹿姑娘会在下班回来的时候和阿宁一起蜷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会想要早些回家看看阿宁做了什么样的宵夜，也会开始觉得北京的雾霾不再让自己感到那样窒息。
鹿姑娘开始悄无声息地变了，在她自己还没完全察觉到的时候，又或许假装察觉不到的时候。
她开始喜欢这个单纯又有些固执的姑娘，喜欢她做出的香喷喷的可乐鸡翅，喜欢她笨手笨脚换灯泡仍旧不肯让自己帮忙的模样，喜欢她笑起来嘴边那颗小小的虎牙，这让鹿姑娘想到自己青涩的大学时光。
只是鹿姑娘不肯承认罢了，就像不肯承认其实那天，她在游乐园的时光很开心。
阿宁生日那天，苦苦央求了好久总算让鹿姑娘答应带自己去了北京最大的游乐场。鹿小姐没想到自己真的答应了，尽管是阿宁心心念念说了很久的愿望。
就当是生日礼物吧，鹿姑娘这样想。
可更没想到的是，当进入游乐场的瞬间，看着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以及五颜六色的冰淇淋，听着耳边传来的海盗船上的尖叫，鹿姑娘觉得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年轻活跃起来。
她早已不记得距离上次来游乐场，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过山车上，鹿姑娘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她像一个孩子一样欢呼。而身边的阿宁，刚下了过山车便吐得一塌糊涂......
把水递给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阿宁，鹿姑娘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嚷嚷着要来游乐场吗，怎么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阿宁接过水瓶却没有喝水，转过头望着鹿姑娘，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只说了一句话。
“你笑起来真好看。”
一直以来，鹿姑娘是冷漠的。她从来不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吧，人们这样说着。
但阿宁是见过鹿姑娘歇斯底里的样子的。她便是那个让鹿姑娘歇斯底里的“肇事者”。
鹿姑娘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房间的灯关着，以为阿宁已经睡了，但是往常摆着饭菜的餐桌上空无一物。她觉得有些奇怪，打开灯才发现沙发上没有人，只有阿宁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鹿姑娘只觉得心里一沉。
这么晚了，她会去了哪里，为什么连手机也不拿，一定是又忘了！阿宁总是丢三落四的毛病让鹿姑娘很恼火，尤其是上班总会又返回去拿忘在桌子上的文件，让鹿小姐看着手表等着她的时候。
可现在鹿姑娘的担心已经覆盖了别的情绪，并越来越担心。房间里只有钟表指针“滴滴答答”的声音。
终于鹿姑娘一把抓起钥匙出了门，去找阿宁。
鹿姑娘一条街一条街的找，高跟鞋将脚后跟磨出了泡，她便脱了鞋继续找，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也毫不在乎。她真的担心极了。
在就要崩溃的时候，总算看到了那个徘徊在十字路口的熟悉的身影。鹿姑娘扔了鞋跑过去。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抑制不住的失控让还没反应过来的阿宁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是鹿姑娘便一下子抱住她哭了起来，断断续续说着“我出来买东西......但是没拿手机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鹿姑娘听着耳边的呜咽声，闭上眼不再说话，轻轻拍着阿宁单薄的脊梁一下一下。
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痒痒的。
鹿姑娘第二次发脾气也是因为阿宁，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想到，从此她会失去阿宁。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绝对不会在离开的时候将和她争吵，也绝不会将那句分别说出口。
公司里的一个重要策划想要交给鹿姑娘去办，可后来莫名其妙转手给了别人。问了上司才知道，是阿宁告诉上司今天下午要请假。可公司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你，只能转交给了别人。
这项策划关系着自己的升职，就这么因为阿宁白白浪费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她找到阿宁问个清楚，却发现阿宁的办公桌前并没有人。
没有找到阿宁，却听到旁边八卦的职员说“听说那个阿宁在毕业的时候甩了自己的大学里的男朋友，那个痴情男还天天去找阿宁想要复合......”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碎，这种窒息感让鹿姑娘觉得熟悉，是她刚发现自己男朋友有外遇时的感觉。
鹿姑娘觉自己又一次像从前一样被别人耍得团团转，又一次想起自己那不堪的过去。一路上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回到家，看到阿宁悠然自得的坐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着电视。看到自己回来，有些神神秘秘地说“快去你的房间看看。”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吗？”鹿姑娘觉得自己就快要压抑不住。
“你看看就知道了嘛。”
“随便进我的房间，随便帮我请假，让策划案给了别人。丁阿宁，你以为你是谁！”鹿姑娘终于抑制不住地爆发。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帮你请假会让你丢了这次策划的机会，我只是......”
“别解释了，我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你，让你进入我的生活？说什么我们都有虎牙，我们都在靠自己打拼，告诉你，我们终究不一样。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以后还是各自生活的好，请你搬出去。”
鹿小姐看得出阿宁有多难过，说出这些话的自己又何尝不是。
阿宁跑出了家门，鹿姑娘跌坐在沙发，呆呆的望着阿宁留下的半袋薯片，是番茄味的。她想起阿宁总爱吃番茄味的薯片，一脸幸福永远不会腻的表情；想起她们一起盖着一条毛毯吃着冰淇淋看电影的时光；想起她因为别人说自己“扑克脸”而和办公室的同事争辩到耳红面赤的样子。
点点滴滴、细细碎碎，这么多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鹿姑娘的面前。她逼迫自己不要再想，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惊呆了。
房间的墙上挂了各种颜色的气球，还有许许多多鹿姑娘都没见过的照片。
这张是在游乐场时阿宁趁自己回头的一瞬间抓拍的，照片里的自己笑得很开心，露出的虎牙让自己感到陌生却不排斥。这张是看电影的时候阿宁强行要求的合照，自己一脸的不情愿，而阿宁却笑得烂漫。这张是阿宁趁自己因为加班太晚，不小心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的时候偷拍的。照片下面是阿宁可爱的字体“你睡着的时候真像个小baby”
......
卡纸拼出了“Happy
鹿姑娘看到床上放了一多封信，是阿宁留下的。
Surprise~恭喜鹿姑娘又长一岁啦~
你最近忙得都顾不得睡觉，所以我擅做主张帮你请了一下午的假想让你在生日这天好好放松一下，希望你不会生气。
又老了一岁哦，哈哈，不过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不管遭遇过什么，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忘记它带给你的伤害，这样，你一定可以多多露出你的小虎牙，露出你的笑脸。
我想给你道歉，那时候我骗了你，说我被男朋友甩了。其实并没有，那个铃声只是我定的闹钟。我不想走，恰好铃声在那个时候响起，我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后来一直想跟你说这件事，可是都没有机会，我怕你会因此讨厌我。现在我告诉你，请你不要讨厌我。铃声偏偏在那个时候响起，一定是命中注定，老天爷要我和你住在一起我也是没有办法啦~还有我们都有小虎牙，这难道不是很神奇的事情吗？说明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哦。
和你一起合租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笨手笨脚的我一定给你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谢谢你没有赶我走。我们不可能永远合租，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可我不希望你孤单。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你和家人断绝了来往。可是你有时候会偷偷看着你钱包里的全家福发呆，我知道你想家了。我找到了你父亲的联系方式，冒昧的打了电话过去，你的父亲不知道你换了电话，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哽咽，他说知道你还恨着他，求我多说一些关于你的消息。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从你离开家的那一天，他便一直在满世界找你。要知道，他是爱你的。
虽然别人都说你是个“冷血动物”，可是我从来不觉得，你对外界的冷漠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一直都知道，其实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从那天下雨你出手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你出门来找迷路的我时，是多么慌张和不顾形象。
我希望善良的姑娘都会被世界温柔对待，嗯，我希望你快乐。
好了，今天是鹿姑娘的生日，现在忘记所有不愉快，咧开嘴巴笑一个吧~
鹿姑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打在粉色的信纸上。她小心翼翼地折好信纸放进口袋。
是不是错过了升职的机会、父亲是不是还和卷发的女人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那么重要。
她只知道自己要出门把那个和她一样有着小虎牙的姑娘找回来。
她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失去她。
当鹿姑娘看到那个倒在小轿车旁的阿宁时，她觉得整个世界崩塌了，她忘记自己是怎样拼命冲过人群，忘记怎样疯狂的问着医生在哪里，忘记怎样抱着阿宁不断地说着“没事，别怕。”不知是说给阿宁，还是自己。
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以后不要再用自己最讨厌的粉色信纸写信，还没来得及让她做可乐鸡翅算是补偿自己失去的升职机会。
鹿姑娘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也同样喜欢她。
多年以后，穿了白色的平底鞋，捧了一束粉色的风信子的鹿姑娘轻轻走在路上。
“我来看我的一个朋友，不用担心，很快就回去。”
挂掉父亲打电话，鹿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一对争吵的小情侣面前。
“分别前不要吵架哦”鹿姑娘露出了小小的虎牙，留下一支风信子和错愕但停止了争吵的情侣。
“你最喜欢的风信子，我送了一支给吵架的情侣，你不会小气得不开心吧。你知道的，我不想要看到人们在离开时争吵......”
黑白相片里，阿宁的笑容依旧阳光，小虎牙依旧可爱。鹿姑娘不再笑了，蹲下身子，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笑起来有多可爱。”
可是你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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