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武夷，畅享诗意的奔突

号主按：

完赛大武夷超级山径赛60公里越野，有感于大赛的主题：云游诗人，踏歌而行。是的，那不是简单的奔跑、翻山越岭、傲然山巅、照影秀水，也与比赛无关，而是踏着山水之诗、听着自然之歌、细品茶田馥郁，还可握峡谷风、拘山巅云，沐竹海森林三五点晶莹雨珠……

十几只发令枪一起嘶鸣，出发不是为了奔跑，而是从速投入那久已向往的灵山秀水。

大武夷，我来了！

时值六点，赛道上行道树合龙成幽深隧道，透过浓重墨绿树叶间隙，西边大王峰正在晨光中隐约，东方云层裂隙泛出曙红。就算再奋力加劲奔跑，清新纯净的空气通透鼻腔肺叶，有清洗气管的畅然。在一些上行的青石台阶上，踏踏踏轻松的脚步竟然可以如羚羊大跳般一步上三四级台阶，在其他地方，我可从来没这么牛过。

确实有种急切要进山的迫切冲动。

赛道显影、满世界苍翠显影、远近山水显影，天大亮了，我们也上山了。在任意一点，任意一个高度，任意一个角度，如果以为摄影风景需要选景、构图，只能说明，你不在武夷山。其他地方是“步移景换”，这里不是。这里是“目移景换”。武夷山的风景无论高低、远近，亦无论明暗、浓淡，在任意一点，驻足转身之间，目之所及，远山近水，奇树异花，乃至是一草一石，可以是浓黑重彩的山水长卷，也可以是淡雅隽永的水墨小品。手机一举就是画卷，按下快门就是美景。

上山、上山，赏。

这样的赛道规划，当然适合称为诗的。

不仅因为累累爬升的累，而是在上升过程中，真的不忍心错过任意角度的美景。

古道在丛林茂密的峡谷蜿蜒，在山脚摇头摆尾而上。也不宽，一米多一点吧。都是黑黢黢老资格麻石，深深楔入山体，……不，与山体浑然一体。不知多少代人的踏行，上面脚踏处光滑照影，隐然有窝。尤上山古道，我们可清楚地感受到一代代行人驻足拾级的淡定、沉稳的摩挲。我们穿的是越野鞋，过于轻便、柔软，那时，他们穿的什么鞋呢？布鞋？草鞋？或者干脆是光赤的铁脚板？

没有粗粝草鞋和厚厚老茧的磨砺，怎会有如此动人的屐痕？

于是，就有了踏着前人脚步的意味。他们走的路，登山的目的，想的问题……仅仅只有“身上以上口中食”吗？有没有安隐深山的恬静和自得？我们，我今天在他们无数人踏足过的山坎驻足，我的思绪有种跨越时空与古人对话的恍惚。都说跑到深山老林越野的人是“吃饱了撑的”，就算是撑得慌吧。但又有多少人能理解一个普通人的生命一旦经历了这些来自远古时代山坡山脊山梁的洗礼，就像被淬过火的钢铁一样，不仅获得坚韧、锋利，还获得了生命本源的召唤：“山高人为峰”不是标榜你站得有多高，而是说，当你可以接受并驾驭纯粹自然的所有形态时，你就融入了自然，成为了自然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在任何一个高度，都是你人生的巅峰。

手忙脚乱，镜头东撮西撮，这样贪婪，实在是不忍心错过眨眼转睛都是景的纯美。

武夷山的美，不仅在喀斯特地貌的奇峰突起，更在于山连山、山叠山、峡谷连峡谷、沟通沟的层层叠叠茶山茶园。在通透而能见度超级悠远的天地间，阳光把密不透缝的茶山茶园照得漾水、滴露，行走山间，茶青浓香馥郁浸人心脾，意识氤氲其间竟有陶然欲醉的沦陷。

天游峰是我参加越野运动以来唯一经历过的最险峻奇绝峭壁古道。

在刀削般的万丈悬崖上，这条古道完全由人工开凿。在海拔408.8米直上直下的悬崖绝壁上，开凿有900多级石阶。半山腰有两重横向石道缀连另一起点的垂直石阶，使整个登山石阶呈侧立＂之＂字型缀连，两边有石柱安装着粗壮而方便人抓握的铁链供人攀缘登级。

站在九曲溪岸，忘掉帽子的山对我们构成一种天然威压，仰头抬眼望向顶峰，我倒吸一口凉气，李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诗句霸占了我的意识。

这是人走的路吗？那是天梯呀！这才是“难于上青天”呢。

山脚下、半山腰都有着蓝色统一服装的救援队男士侍立。他们不住安抚我们：没事的，双手抓牢，脚步踩稳踩实，不要看下面，千万不要看下面。后面的话一定是说给有恐高症的人听的。我有那么一点点恐高症，在这样垂直的天梯上，我的腿肚子难免不会打闪。

来了，不就是寻找那些难得的人生初体验吗？甚至就是为了那种极端情形锁带来的刺激。设若真多一不小心，从万丈悬崖失足坠落，唉，坠就坠吧，能融入被徐霞客誉为天下第一的险峰，一是命运的安排，二是一种福气。

上，上，上。抓紧两边铁链，我一步步发力提升自己笨重的肉体，安抚我不安分的灵魂。这是我此生第一次爬天梯呢。爬升的每一坎，是一句诗；耳畔每一缕呼呼风声，都是一句歌。

也不知爬了多少级，上到一个平台，其实不能叫平台，就是那条在山体上一山就势开凿的横向山径，两尺来宽，有的地方凹进山体。如果没有护栏，没有栏杆攀附，很难保证有恐高症的人不会头晕眼花一头栽下万丈深渊。

我靠山壁站定。山下九曲溪真是“九曲”，在群山间蜿蜒而来，扭头蛇行而去。阳光下，苍山青翠，碧水粼粼，一艘接一艘漂流竹筏顺流而下，每艘都坐满穿着黄色救生衣的游人。

如果天游峰是首豪壮干云的阳刚诗，那么，九曲溪就是名副其实具有浓郁阴柔之美的婉约歌。

几乎每一艘竹筏上的游人都会招呼我们。

有人朝我们高声呼喊：加油！你们是最棒的！

也有人喊：别爬了！下来漂流吧！比爬山爽多啦！

队友朝他们示威：来，爬，天，游，峰，吧——！一辈子不后悔。

我也应了一句：惹毛了，我飞下去……

马上有人应：有种你飞下来！我接着……

走到石径尽头，再爬。熟悉情况的队友说，这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那就是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升了300来级，腿肚子立即就有了抽筋的冲动。

虽然，我生命中败绩累累，但我性格中有着强烈的不服输的拧劲儿。从古至今，这天梯不知有多少人爬上去爬下来，也听说有不少人葬身悬崖。有什么打紧？

继续。继续。继续。

三仰峰是茶山吧？或者是茶诗集锦？

通往三仰峰的路全部在茶山、茶峡谷里。我们在峡谷里的茶林间穿行。狭长宽阔的峡谷底满是层层种满茶树的梯田，两侧山体上也是层层叠叠的茶田。我们的身体穿过茂密茶林，似乎摩擦出了茶树更加浓郁的茶香，日光下有热热的熏蒸发酵感。只有穿行到有连接两侧山体的古道，导向红布条才会再次将我们导上古道，踏上山坡，拾级上山。古道蜿蜒，往上、往上，穿过茶田是林海，穿过林海是竹海。其间，导向布条还会冷不丁将我们导向没有路的荆棘林或黑黝黝的山坡，让我们在夹杂着浮土和碎石的山坡上向上爬。这对于我们越野人是家常便饭。习惯了。这种地方，因为位置高，通常可以毫无遮拦地鸟瞰群山诸峰。爬几步，向不同的角度照几张。似乎不是为了按路径越野，而是选择不同高度的拍摄点，拍摄不同角度的风景。

最动人的还是茶山。有些山体，满满当当被茶田包裹，乍一看光秃秃的，像被修剪过头发的巨人头顶，留着时尚新潮的卷发发型，横向纵向茶树行列笔直而又不留缝隙，整个茶山苍翠碧绿。尤其一座座高高矮矮在峡谷底傲然凸起的茶山，让人怀疑那就是一个圆溜溜曲线优美的茶堆。在绵延跌宕的群山，茶树作为表皮，也像一件庞大的笼盖大地的绿色衣裳，严丝合缝地覆盖着群山，与高山上的林海、竹海相映成趣，我不知道武夷山的茶农是怎么做到的。

从峡谷尽头穿茶园上山，以为到了山顶了。峰回路转，山顶还远呢。拐进林海，又是一段可以8分配的林间小路，虽然一侧就是悬崖，但足以安心奔跑。不用怕滚下去，万一失足，大概率被树们挡住、接住。能到处越野的人，这点定力还是具备的。

在翻越三仰峰途中，我遭遇了一个“一线天”类的幽深峡谷，纸上山顶的坡度很陡，峡谷底只能容一人通行，二顶峰则赫然有一个石门，那是“南天门”吗？有几位摄影师在峡谷架好机位，给途经的队友照相，每个人都会摆出自己喜欢“poss”。寻过空，我几乎是在摄影师的快门按下去的当口，登登登越过摄影师，跟在那位刚刚照完相的美女后面往上登。摄影师在后面叫，回头！我就顺势回头一下，他“咔嚓”之间，笑了起来，你这一勾小腿啊？太妖娆啦！

我也哈哈笑了，说声谢谢，朝我认为的“南天门”登去。那个门，是不是三仰峰这首诗的句号？这句号打得那么古老苍劲。

这样的赛道，确定＂云游诗人，踏歌而行＂为主题确实恰如其分。因为目及者，纯然绝美；所闻者，都是骊歌；所感者，到处是诗；所悟者，皆是天人合一的醍醐灌顶。

我们的赛道串连了武夷山大多数经典景点。名崖奇峰；道观、寺庙；幽穴、异洞……沿途所见摩崖石刻、古桥古塔更是目不遐接。可惜，我们来的目的是奔跑、行走、领略，我注定只能走马观花。

这也适合具有诗人气质的人，也适合诗人挂一漏万之后的思考、表达。正如范仲淹瞎《岳阳楼记》并没有到过岳阳楼，李白写《蜀道难》不一定攀爬过蜀道吧？

我到过武夷山。我攀缘、爬行过武夷山除大王峰之外包括天游峰、三仰峰登在内到好几座主要山峰。我写文章，都是亲历亲写。不是说我比文豪诗仙强，而是说：我肯定比他们的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