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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越野

   (敬告!本文有点长)

   跨过一座骑清澈见底绿水的拱背石桥,进入青云山青龙瀑布景区大门,峡谷绿树掩映,溪床水岸、巨石、怪石和栈道及栈道一恻山体均生满绿苔。越山坎过石桥,曲径通幽,终见丈余宽平坦栈道。有工作人员说,到达核心景区有三公里许沿溪栈道相对平坦,有自行车可骑。

   我以为适合跑起来。

   大家都着节日装,你着运动装;大家都悠闲,你急促;大家都走,你一个人跑,你就显得特别。

   我就是那个特别的家伙。

   所幸今天景区游人不多,路上三口之家、成双情侣,三三两两,不紧不慢,很方便绕过他们,腾跃前行。

   被开发出来的景点大多在栈道尽头,峡谷溪水的源头。那里的悬崖绝壁上有数条瀑布,多个天然洞穴。

   峡谷栈道绿树掩映,掩天蔽日,溪水潺潺,闻得见清冽水气,亦可分辨出空气中属于山野特有的清凉原始气息,属于很能通畅鼻腔,直通脑际清洗大脑那种。在这样的环境里跑步,双腿矫健,双脚生风。与众人一般闲庭信步或许更能享受到这天然氧吧的得天独厚,而我一路奔跑必能吸食到更多深山纯氧,必能淸洗滋养到脑细胞和五腑六脏。

   半道有疑,有断桥横溪,通溪水对岸栈道,直行还是右转过溪?

   旁有一售卖蜂蜜和饮品的清癯老者,上前行礼打问,他说,直行路远,爬山多,过桥比较近。谢过老者,果断直行。

   路越来越靠山体近溪流,也越来越窄,终于开始拾级登山了。大都是左拐右拐的长坡,很陡,有扶手栏杆,遇到一家三口挤满坡坎,就要迁延许久,等待他们腾挪让路。那些小情侣因为拒绝外人打扰,很早就会感到有位不服老的老头蹭蹭蹭上来了,早早靠山侧身让路。

   绿荫中拾级登山既能感受到阳光的和暖,又能体察到风中清凉的水气,谷底的水声与林间鸟鸣呼应,很能转移或分散注意力,从而减轻持续登坎的疲累。景区的宣传说,山中富含负氧离子,可有效清心洗肺。我相信是真的。

   最先在指路牌上出现的是XX洞,小股武装力量打游击时躲藏过、居住过。这样的深山峡谷,跑不上百步就拐弯,上不足百坎就下坡,曲里拐弯,上下起伏,且山体多悬崖绝壁,石岩罅隙,任你精锐部队神奇战术追击,十几二十人瞬间无影无踪,无迹可寻且暗箭暗枪难防,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尤其方便逃蹿和躲藏,于暗处消灭有生力量。历史上肆虐的匪患多生于此类山野僻地,占山为王即生于此。管你什么规则,在这种大有凭借的山野也会变成一纸空文。陈胜吴广们略有起色也是依仗遁迹山野,梁山好汉们更深谙此道。没有今天的无人机、卫星定位、擒贼先定位"领导",即使现代再豪华的武装力量,也拿这种游击队毫无办法。

   世界皆然。

   跑在这样的山路上,虽然后面并没有人拿刀持枪追击,就凭一股对远方的期待、对高与更高的高度向往,以向前跑、向上爬的意志力,就能跋山涉水,不倦前行。

   油然而生怪念,觉着自己身上潜流着打游击的基因,有依仗山野形胜的庇护,或者利用峡谷洞穴的便利,独占某个空间,独享某种优势的冲动和企图。或者,我如今也是在打游击,在全国各地山川形胜打游击。我以体力为兵,以自律、意志为武器,跟懒虫、疲兽作战。这场战斗相当激烈,到极致的时候,是坚持还是放弃,也会近乎你死我活。

   沿途也听到身后、侧边有人悄声评价。

   跑步上山,厉害!

   玩了!跑了!好!

   跑步跑这儿干什么?

   折腾!

   确实,春光明媚,良辰美景,正是游山玩水的好时候,搞得一身疲惫,在许多人眼里确实很不相宜。我不是别具一格特立独行吗?我一向视随大流、玩安部就班为平庸。 爱折腾或许就是我的天性。

   只可惜和平盛世,又且衣食丰足,即使再不安份的思想,再不甘寂寞的灵魂,再怎么如我一般乐于折腾,也玩不出什么太多太大的花巧,无非是独自一人或与很多人一起拼了命折腾自己。即使是大规模聚集,也不过是各自凶猛地折腾自己。想来大清及以上的所有皇上,倘看到这么多人云集一处,不过是各自傻折腾,并且是折腾自己,也会龙颜大悦,大赞"甚善!"这多少有点儿如当年秦王所言:"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如今可以说:布衣之折腾,亦折腾自己耳。

   由是,安心励志,砥砺前行,挥汗如雨,折腾自己。

   穿过一个人工开凿的隧道,几乎下到谷底,看到了一个有高檐大厅气势的岩洞在半山腰岩壁上,一条羊肠小道曲折向上,通往洞庭。旁有今人立木牌,观音宫。想是供奉着观音菩萨。

   爬上去,洞穴顶有20多米高,20多米深,洞顶供着观音菩萨造像,旁边有村民向游客逗我售香蜡纸钱。

   烧炉香,辞旧迎新。他说。

   我爬上去拜了,旋即出洞,继续往前。依次有三个洞府,其中就有XX洞,第三个也是一个道场,佛道共驻,许多游客在该洞焚香放鞭,香火鼎盛。

   我一样拜毕就走。

   再次下到谷底,从悬崖飞落的凤尾瀑布就在头顶。这里也是景点尽头,游客在此看完拍完就该返程了。我意欲未近,看到山脚有碎石阶蜿蜒上山,就拐进去,开始登山。

   这个起点的海拔是210米。

   进口处有禁令标志,"非游览区,请勿进入"。

   石块垒砌的石阶约80公分宽,有些石块已经松动,挪移,不在路上。爬完直上山坡的百十坎台阶,路抵悬崖,直接在山体上回头向后,有二三米平路,右转,就是靠瀑布一边的悬崖绝壁,路完全是凿壁而成,仅尺余宽,一半被裒草覆盖,头上就是遮天蔽日的树枝。蹲在山头朝上望,狭窄的石级斜通山上,不仅陡峭,而且湿润,长满青苔,因为险,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曾在靠悬崖一边设置钢管栏杆,如今钢管锈蚀得不成样子,支柱全倒,栏杆断成无数截支愣在山路上,我庆幸今天有备而来,穿着专业的越野鞋,防滑效果一流。

   看清路径,我谨慎攀登,有的地方得放下身段,手脚并用,脚底偶尔还是难免打滑。才爬了一半,浑身已然汗流浃背。好在上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栏杆完好,用手摇摇,还算坚固,这50多米陡坡,我用了十多分钟,才看到右转上山的石块台阶,很长,在密林中直通山腰。在这里,我看到了旁边树上挂着一条越野赛专用的指路布条,上有"福州龙翔户外"字样,说明这条路曾经作为越野赛道,简直像见到了知音,赶紧拍下,不由信心倍增,朝上攀登。

   我知道爬山求高的心态很容易产生错觉。在一些陡峭的山坡上,往上望到尽头,可以透过密林看到阳光,看到蓝天,很容易把台阶尽头当山顶,以为到了那个高度,就登顶了。及至爬上去,才知道峰回路转,更险峻的山峰在等待着你去攀登,山顶还远。多次经历这样各种"赛点"考验后,不堪疲惫或不慎受伤的越野选手容易动摇、退赛。自律和意志的含金量在这种节点昭然若揭。

   登山APP报海拔535米时,我才累计爬升367米,那时,我已爬上了这座山,即凤尾瀑布所在的山。这个山顶有个门一样的豁口,站在豁口可以看到这座山两边的山景,靠凤尾瀑布这边险峻,靠那一边山坡平缓,山洼填满密林,对面是更高的山峰,而我的右恻,这条山路通向了一座更高的山峰,仰望山顶,帽子里戴不住的。目测海拔至少有八九百米。

   要不要继续爬,我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爬山这近一个小时,我没看见一个人影,倒是好几次被惊起的鸟雀猛然惊飞吓出一身冷汗。我不熟悉南方水土,不知道这个季节高山密林中有没有什么惊悚野物,内心也认定,自己此举有些莽撞。

   但是已经登山至此,放弃委实可惜。再次冲动:上。

   最终解除内心恐惧的,竟然是路边草丛或石缝中偶尔呈现的饮料瓶、易拉罐、纸巾之类。至少,这条路大概率不会有意外的凶猛动物风险。

   这座山上的石阶多由石条拼砌,虽依旧在山崖上蜿蜒盘曲,也很陡峭,有的也是挂在悬崖上,贴着山壁,但路有一米宽,明显好走多了。

   累计爬升到500多米时,双腿阵阵酸软,须偶尔歇息方可向上。虽然并没有人给我规定时间,我还是希望自己尽可能早一点下山。刚好路旁有别人丢弃的一根树棍,捡起来作为手杖,有个树杈刚好手握。多了一条"腿",登山更加省力、快捷了。

   一路不服输,一路挥汗如雨。原来做给自己看,于我这种不喜走常人路的人,越不容易,越能刺激激情,说到底,是不想输给自己。

   爬到海拔830多米,我累计爬升640多米。山顶是一棵千年古松,旁边有一间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土地庙。旁边有个告示,落款为云山村。我记得我沿盘山公路爬上山顶去往驻地时,曾路过云山村,那个青石村牌很美观,印象很深。

   原来,我不过是把今天开车去景点所下的山爬回来了,此地离我们的驻地西溪村不过一箭之地,隔着一条峡谷而已。

   上山容易下山难,以我以往的经验,这么陡的山坡,加之浑身酸痛疲惫,想直接踏步下山是不可能的,那些生满绿苔的石阶溜滑无比,再防滑的鞋,在下坡力度的冲击下,也难免打滑,一不小心就会栽下去、滾下山坡或跌落悬崖。而螃蟹般侧身下山,这600多米爬升高度4000多级台阶,恐怕到天黑才能安全下山,那时候,景区说不定关门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神相助。山顶草丛里有一根被砍倒的竹竿,有胳膊粗,丈余长。我把竹竿从草丛中拖出来,提着竹竿走到山口,竹竿直捅下去,稳了,扶着竹竿稳步下山,安全,靠谱。

   在山崖上像撑船一样下山,我可能是第一人吗?不管山崖多么陡峭,山阶多么溜滑,有了这根竹竿,每一次扎定竹竿,可以稳步踏下十几级,尤其转弯处则更为好用,既可支撑,又可助力,左右开弓,敏捷快速。我一个多小时爬上去的山,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安全到达谷底,回到景区,那根竹竿,就留给下一位如我一般不安分的登山者了。

   一路小跑出景区,App记录13.6公里,累计爬升707米。不过是正式越野赛一个CP点的运动量。算是一次常规训练。

   感受:得道天助,心诚神助,说到底,还是靠自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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