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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子方》译文

田子方陪坐在魏文侯身旁,多次称赞谿工。文侯问他说:“谿工是你的老师吗?”子方回答说:“不是,他只是我的同乡;他的言谈总是十分中肯恰当,所以我称赞他。”文侯说:“这样说来,你是没有老师的人?”子方说:“我还是有老师的”。文侯说:“那么你的老师是谁呢?”子方说:“是东郭顺子。”文侯说:“既如此,先生您为什么从来没有称赞过东郭顺子呢?”田子方说:“东郭顺子呀,他为人真朴,相貌倒是跟普通人一样,内心却契合于自然,就是说,他既能顺应外在环境,同时又保持他固有的自然本性,而且行事清正廉明,同时又能够包容众人;有谁行事不合于‘道’,他就严肃认真地予以指出,使之醒悟过来,让那人的邪恶之念终于消除。像这样的人,我哪有资格去称赞他呢?”

田子方走了后,魏文侯若有所失,先是整天不说话,最后召来他同田子方谈话时也在场的近臣们,对他们说:“德行完备的君子,真是深远高大啊!一直以来,我是把圣知之言和仁义之行,看作是最高深的道理和最高尚的行为的,但得知子方的老师的情况后,我真像全身散了架似的,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嘴巴也像被钳子夹住了一般,什么都不想说了。我感到,我过去学到的东西,都简直是些泥塑的偶像,其实毫无价值。我做魏国的君主,真是我的拖累啊!”

温伯雪子到齐国去时,途中在鲁国歇宿。鲁国有人请求拜会他,温伯雪子说:“不行。我听说,中原国家的读书人深明礼义却不善解人心,我不想见他”。
他去了齐国,返回途中又在鲁国歇宿,那个人又请求见他。温伯雪子说:“他上次要求见我,这次又要求见我,看来他一定有什么足以打动我的话要对我说。”于是出来接见了那位客人,可是回到屋里就叹起气来。第二天又会见了那位客人,回到屋里又是叹气。他的仆从问他道:“您每次会见这位客人,回来必定叹气,为什么?”

温伯雪子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中原国家的人深明礼义却不善解人心。刚才见我的那个人,就进退都依规依矩,举动都有板有眼,(完全符合礼仪程式);他劝告我时,那样子就像是我的儿子,开导我时,那样子又像是我的父亲。我就是为这个而叹气。”

孔子见到温伯雪子时,却是一句话也不讲。子路就问:“先生早就想会见温伯雪子了,可是见到了他却一言不发,为什么?”孔子说:“像他这样的人,你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得道了,我也就不必说什么了。

颜渊对孔子说:“先生您慢行我也慢行,您快走我也快走,您奔跑我也奔跑;可您脚不沾地地飞奔时,我就只能在后面瞪眼望着您了!”孔子说:“颜回,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颜回说:“我是想说,您行走,我跟着您行走;您说什么,我跟着您说什么;您加快脚步前进,我也加快脚步前进;您同某人辩论,我也同他辩论;您飞速奔跑,我也飞速奔跑;您谈论大道,我也跟着谈论大道;可一等到您脚不沾地地飞奔时,我就落在后面,只能瞪着眼睛看您了。先生您是无需说话就能使众人信服,不对人表示亲近就能让人觉得您是一视同仁地待人,您不居高位、没有权势,却能让人民会聚到您的身边,但我不知道,先生您为什么能够做到这样。”

孔子说:“哦。但这可不能不加以审察!人的悲哀,确实没有比心死更大的了,身体的死亡乃在其次(所以我对你产生这种感觉很是同情)。太阳从东方升起,又总是隐没于西边的尽头;万物没有不遵循这个大规律的。人要依靠太阳而成就事功,有太阳升起就能生存,太阳隐没了就会死亡。万物全都是这样:无所依靠就会消亡,有所依靠才能生长。我一经决定从事我选择的事业,就从未动摇过,决心干到我生命的尽头;所以我总是仿效众人行事,从无间歇,不知所终。由于是自愿地选择自己的事业,我就对任何事情都按我的‘初心’的要求处理,决不临事才做谋划。我孔丘的一生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我和你成为朋友已经很长时间了,可在这一方面你还不能了解我,真是遗憾。你大概是只记住了我的那些让我在人前露脸的表现。但我的那些表现全都过去了,你却把它们当做仍然存在的情况而寻求之,这自然就像到无货物的商店去买马匹一样,一定无有所得。我做过的事情,你很快就会遗忘;你做过的事情,我也同样很快就会遗忘(这并不奇怪)。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呢!其实,还只有忘却了我做过的一切,我才会有让人长久纪念的东西留存下去

孔子去拜会老聃时,老聃刚洗了头,正披着头发等着晾干,站着一动不动地像个木头人似的;孔子就安心等候。不一会儿,他会见了老聃,说:“不知是我孔丘眼睛花了,还是真地是那样,刚才我看到先生您的样子,犹如一个枯槁的树桩,像是忘了外物、离群索居的独存者。”老聃说:“我当时正在存想物之初,(所以沉浸在纯粹的道境中。)”孔子问:“‘物之初’是什么意思?”

老聃说:“(对物之初,)尽管我极力想弄清它,却还是不能完全知晓,老想把它说出来,却还是说不好;我就试着给你讲个大略吧。至阴极为寒冷,至阳极为炎热;前者发自大地,后者出于苍天;二者相互交融就产生万物。自有为它们制定纲纪建立规矩者,但没有谁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万物都有消长盈虚,时暗时明,天天改变,月月变化,每天都有所作为,但没有人能知道它活动的机理。任何一‘物’的出现都有其根由,死去都有其归宿,这二者虽然相反,但彼此并无明确界限,故而没有谁知道生死轮回有无穷尽。——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谁会是万物的主宰者呢?

孔子就又问:“那么请问游心于万物之初会是怎样的感受。”老聃回答说:“达到那境界了,就是在欣赏世间的至美和享受人生的至乐了,欣赏至美从而遨游于至乐的人,就叫做至人。”孔子说:“请赐教达到至人的方法。”老聃说:“食草的兽类不讨厌更换它生活的草泽,水生的虫子不讨厌更换它生活的水域:这是因为此种改变乃属可以容忍的小变化,它们不会因之失去本性,即使也会发生喜怒哀乐的情绪波动,但不会进入内心而成为恒常心态。要知道,天下这个‘物’也是万物之一,(它同样如此,或更是如此)。所以人一旦自满自足,就不介意于自己遭遇的小变化,就认为自己始终是‘同一个自己’”了,那就会把自己的形骸身体看作是粘在身上的尘垢,(失去了也毫不可惜),而把生死的变化看作如同昼夜的交替一样,一点不会扰乱心绪了,更何况那些只是得失祸福之类的‘小变’引发的一定是更小的变化呢?这时,人就会把舍弃身外之物看得像是丢掉一块泥巴一样,就会知道,自身比身外之物更值得珍贵,一个东西究竟珍不珍贵完全决定于我的认定,因此我也就不会错过它的变化所提供的时机了;况且世事千变万化是没个完的,谁能件件次次都为之操心呢?已经得道的人都通晓这个道理的。”

孔子说:“先生您的德性已经堪配天地,仍然用这样的至理真言来修养心性,即使古时候的君子又有谁能够超出您这水平呢?”老聃说:“不是这样的。要知道,水之清冽,是由于它无所作为,故而它的才质是自然的,不曾受到污染;至人具有崇高德性,是因为他不事修养,故而他的自然本性没有丢失。这就像天高是它自己本来就高,地厚是它自自己本来就厚,太阳与月亮光明是它们自己本来就光明一样,哪里用得着修养呢!”

孔子从老聃那儿出来,把会见老聃的情况告诉了颜回,最后说:“我对于大道的了解,就好像瓮中的小飞虫!若不是老聃的话揭去了我双眼的蒙蔽物,我真会至今都不知道天地的全貌。”

庄子拜见鲁哀公。哀公说:“鲁国多儒士,却很少有研究先生学术的人。”庄子说:“鲁国的儒士其实很少。”哀公说:“全鲁国的人都着儒士服,怎么说儒士很少呢?”庄子说:“我听说:儒士如果戴圆帽,就表示他能知天时;如果穿方鞋,就表示他熟悉地形;要是用丝带系玉玦,则表示他遇事能够做出正确决断。这就说明,君子有哪方面的道术,不一定要有相应的穿戴;反过来也一样,某人着某种服装,不一定就有相应的道术。您要是坚决认为情况不是如此的话,何不在您鲁国发个号令:‘凡没有掌握某种道术却穿与那种道术有关的服装者,以死罪论处!’”

于是哀公发出这样的号令。五天之后,鲁国就再没有人敢穿儒士服了,唯有一个成年男子身着儒士服立于朝门之外。鲁哀公立即召他进来,问以国事,结果是无论哀公问什么,那人都对答如流,决难不倒他。庄子于是说:“鲁国才一个儒者呀,有一个就可以说多吗?”

百里奚不把爵位和俸禄放在心上,所以他饲养牛牛就长得很肥,以致秦穆公忘记了他地位的卑贱,把国事交给他处理。有虞氏(即虞舜)不把死生放在心上,所以他能够打动人宋元公准备作画了,众多画师差不多都赶来观摩,他们接受了元公的揖谢之礼后就都站到一旁,还有半数人只能站在室外。有一位画师直到元公舔笔调墨,开始动手作画时才迟迟到来,但他神态舒闲自若,并不为自己迟到了而加快脚步,并且接受了元公的揖谢礼后也不站立一旁,随即就离去了。宋元公见他这样,就派人跟踪他,想知道他究竟干什么去了。跟去的人赶到那人家里时,发现他已经解开衣襟、裸露身子、叉腿而坐。宋元公知道后,说:“好呀,这才是真正的画师。”

文王在臧地游览时,看见一位老人在钓鱼,可(文王觉得)他那种钓法不像是在钓鱼:(于是问那丈人何以如此,丈人回答说)他不认为钓鱼必须用钓饵,而且那才是钓鱼的最高境界。

文王于是想起用那位老人,把朝政委托给他处理,但立刻感到为难了:真这样做吧,担心大臣们和父老兄弟们不乐意;放弃这个想法吧,又不忍心百姓没有一个好的保护者。于是,第二天一清早,他便把大夫们召集来朝,对他们说:“昨晚我梦见了一位贵人,黑黑的面孔,长长的胡须,骑着一匹杂色马,而且马蹄有半边是红的,他命令我说:‘把你的朝政托付给那位臧地老人吧!那样的话,你治下的百姓就可能有救了!’”大夫们听了,一致恭敬地说:“那位贵人必是先君王!”文王说:“既然你们如此说,我们就来卜问一下吧。”大夫们说:“既然是先君王的命令,君主您就不该有其他想法,何必还卜问呢!”

文王于是迎来了那位臧地老人并把朝政委托给他。那位老人执政后,并不更改原有的典章法规,更不发布偏激的或不公正的政令。可三年以后,文王到国内各地考察时,看到的竟是士人们的朋党都纷纷解散,地方长官不再标举他们的个人功德,不同于本国的量具,例如斞和斛,都再也不能进入本国使用了。(他知道:)士人们的朋党都都纷纷解散,他们就会和衷共济,齐心协力地去办共同的事业了;地方长官不再标举他们的个人功德,他们就会顾全大局,同舟共济地奔赴共同目标了;不同的斞斛不再能进入本国使用,其他诸侯国也就不会对我国存有野心了。文王于是拜臧地老人为太师,面向北方,即以臣下之礼问他道:“您采用的这些政策举措可以推行于天下吗?”臧地老人像没有听懂似地沉默不语,茫茫然不作回答,但上午仍然行使政令,夜晚就逃跑了,从此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

颜渊问孔子说:“文王难道还不能凭着他的权力和威望直接将政权托付给臧丈人吗?他为什么还要靠托梦来实行这个决定呢?”孔子说:“闭嘴,你不要再说了!文王那样处理可说是最为恰当的了,你怎能还加以指摘呢?他那样做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应对办法罢了。”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拉满弓弦,在臂肘上放一杯水,发出的头一箭还未至靶,就搭上第二箭,第二箭刚一射出,第三箭又已扣在弦上了。这时候,他真像个木偶人似的,一动不动。

伯昏无人就说:“你这纯粹是运用射箭技术的射法,不是无须运用射箭技术的射法。我们来试着登上高山,脚踩高耸的岩石,面对百丈的深渊吧,那时你还能射箭吗?”

于是伯昏无人先行登上高山,脚踏岩石前进,当身临百丈深渊时,转身背朝深渊慢慢往后退步,到脚掌有三分之二悬在空中时,就拱手召唤列御寇向他靠近。可这时候,列御寇已经趴在地上,汗水流到了脚后跟。

这时伯昏无人就对列御寇说:“真正的得道之人,是上能窥视青天,下能测察黄泉,精神奔放达于八方,神色气度始终不变的人。现在你却是战战兢兢,显出十分害怕的样子,要想达到目的就很困难了。”

肩吾问孙叔敖道:“你三次被任命为令尹都不为之感到荣耀,三次被罢官也都未露出愁容。起初我不相信你真地是无动于衷,现在看到你这样欣然自适,(当然也就相信了)。请问你当时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孙叔敖说:“我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我觉得官职到来时不必推却,失去时不必请留,因为我认为,任用我也好,罢免我也好,都不是由于我和为了我,所以我并不为之犯愁操心罢了。我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啊!况且我也不知道当令尹意味着的尊荣到底是属于令尹那官职,还是属于我;若是属于那官职,那就与我无关;若是属于我,那就与那官职也即与我当不当令尹无关。就因为如此,我每天都是在悠闲自在,踌躇满志,轻松自若、四处张望的不断循环往复中度过,哪里有闲暇去计较人的尊荣与卑贱啊!”

孔子听说了孙叔敖的上述表现,就说:“古时候的真人,是智者说服不了他,美女淫乱不了他,强盗抢劫不到他什么,伏羲和黄帝交不到他做朋友。死与生该算是大事了,但也不能使他的思绪情感有什么改变,何况是爵位与俸禄呢?像这样的人,他是穿越大山不会受阻碍,潜入深渊不会被沾湿,处身卑微不会感到困乏的;可以说,他的财富充满天地,而且是全部奉献给了他人他自己就更加充实富有。”

楚文王与凡国国君坐在一起,才一会儿工夫,楚王的近臣就三次说及凡国灭亡的问题。凡国国君说:“凡国即使灭亡了,也不足以说明我不存在了;既然‘凡国灭亡了也不足以说明我不存在了’,那就说明(国家的存亡与其国君的存亡不是一回事,因此,)楚国的存在也不足以说明楚王的存在。由此看来,完全可以说凡国未尝灭亡,楚国未尝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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