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确实很大,承载的事物千差万别,但在要求保持自己的自然本性这个方面,却是完全一致的;万物种类真是繁多,每一类的发展都有其特定的方向,但在希求维护内部和谐稳定这一点上,却是全都一样的;黎民百姓虽然人数众多,还各有自己的个性,但却都把君主奉为自己的主人。至于谁人成了君主,根据确实在于他德性好,但他终于做了君主,必定还有偶然因素的作用。所以历来的传说是:在远古时代,不管谁当了君主,都不是他自觉争取的结果,只是因为他德性好又得天助。
要知道,从道出发(也即从考察对象自身本性出发)去看君主的政令,那就天下所有的君主都具有正当性;从道出发去看君臣的名分,那就君主和百姓之间的道义关系完全是光明正大的;从道出发去看官员的才能,那就天下任何一个做官的都有政绩;总之,从道出发泛观一切,就该说天下万事万物都莫不具有它名下应有的一切。
行事符合天意,就是有道;不违地的意志,就是有德;奉行的原则对谁都适应,就是有义(公正);居上位管理众人,就是办理政事;才能有所专精,就是有技能。反过来:发挥技能是为了办好事,办好事是为了伸张道义,伸张道义是为了表现德性,表现德性是为了符合道理,符合道理是为了达于天意。
所以说:古时候的君主可以称为“畜天下者”,他无所欲求,天下百姓反而丰衣足食;他无所作为(不管束民众),民众反而都自动向他看齐:真可谓“渊静而百姓定”。这也就是《记》书中说的:“通晓大道,万事可成;无心索取,鬼神敬服。”
夫子说:“道,是覆盖又承载着世界万物的,真是浩瀚宽广啊!所以(以得道自许的)君子不可以不去除一切杂念,要务求做到:用无为的态度待人接物:这叫做尊重天性;用无为的态度评人论事:这叫做修养德性;对人怀着爱心并且乐于助人:这叫做仁爱;能接纳别人的不同意见:这叫做有气度;行为不乖张暴戾:这叫做宽厚;面对任何诱惑都不动心:这叫做富足。因此还要德操坚定:这叫有纲纪;要让自己的德性受到普遍赞扬:这叫有建树;要处理任何事情都遵循道的原则:这叫修养到家;要不因外界环境的变化而稍有消沉:这叫完美无缺。君子达到这十个方面的要求了,就会心里只有事业,志向至为高远,做事雷厉风行,众人望尘莫及了。这样,就会像是已经藏黄金于大山,沉珍珠于深渊的人了,就会再也不贪恋财物,不追求富贵,不以长寿为乐,不以短命为哀,不以显达为荣,不以贫困为羞,不把举世之利看作是自己应得的份额,不以为做了天下之王就是自己处在足以向人炫耀的地位了;总之,就会明白万物齐一,死生无别这个大道理了。
夫子还说:“道的居所幽深隐蔽,品质高洁澄明。因此,就像不怀着虔诚之心奏着钟磬之乐求神神明就不会赐福一样,(其实,钟磬虽能发声,不去敲它它也不响的),不诚心向道也决不会得到道的教诲的,谁都不可能强求于它。
“ 有最高德性的人,总是率性而为,以纠缠于繁琐俗务为耻,处事总是从本性真情出发,智慧则与神明相通。因此,他的德性极其宽广,胸怀至为坦白,而且不管对谁都一样。惟其如此,不合道义的地方就不会有他这个人,不合道德的行为就不能显示他的本性;质言之,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完全按本性真情行事,他只求建立德行,以求彰明道义。这样的人还不是最有道德的人吗?他的胸怀是多么宽广啊!所以只要他一出现,只要他一行动,民众就立即响应,跟随他奋勇前进!——这就是有最高德性的人。
“道,看上去是那么幽微深远,听起来是那么寂静无声,但正是在幽深之处才见到它的光明,在寂静之时才听到它的的回声。要知道,事物的实在内容就是藏在它的幽深而又幽深的地方,事物的真正本质就是在玄妙而又玄妙的时候才会显现。所以,道与人相接相通的特点是:总是在人极其穷困潦倒之时才去满足人的需求,在人时运最佳志满意得之时,却劝阻人停下来歇宿几天,修整一下。”
尧在华国游览,华国的封人对他说:“啊,圣人!请接受我的祝福吧。我祝圣人长寿。”尧说:“用不着长寿。”“那就祝圣人富有。”尧说:“也用不着富有。”“那就祝圣人多生儿子。”尧说:“也用不着多生儿子。”那封人就说:“长寿、富有和多有儿子,这是人们一般都有的愿望,您却不希望得到,为什么?”尧说:“多个儿子就多一层忧惧,多有财物就多有麻烦,长寿就会多辱,这三者都无助于培养德性,所以我都不想要。”
那封人说:“我本来以为您是圣人的,现在只能把您看做君子了。苍天让人降生人间,一定会让人人都有一份差事的,多一个儿子不过是也给他一份差事,这有什么可忧惧的!您富有了,就让众人来分享好了,这有什么麻烦的!圣人总是像鹌鹑一样随遇而安,像待哺的雏鸟一样觅食无心,像鸟儿在空中飞行一样,来去无影无踪,天下太平就跟万民一同繁荣昌盛,天下无道就修身养性,闲居自处,长期过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了,就辞别人世,升迁他去:乘坐朵朵白云,奔往帝乡,在那里,您说的那三种担心都不会有的,而且还会长保身体健康无恙,这样长寿又何辱之有?”那封人说完就走了,尧紧跟上去说:“请先生给予更多指教。”封人回答说:“您回去吧!”
唐尧治天下时,伯成子高作了诸侯。尧把帝位传给了虞舜,虞舜又把帝位传给了夏禹。(夏禹登上帝位后,)伯成子高辞掉诸侯,做了种地的人。夏禹前往拜望他时,他已经在地里干活。夏禹快步赶去,站到子高的下方,问他道:“当年尧帝治理天下时,先生您当了诸侯;尧把帝位传给了大舜,大舜把帝位传给了我,先生您就辞掉诸侯来种地了,请问您这是为什么?”子高回答说:“当年尧帝治天下时,根本不必奖励,百姓就努力干活,完全不搞惩罚,大家就怀敬畏之心;现在呢,尽管您大行赏罚,百姓却还是表现得不仁不义,社会道德风气从此衰败了,刑罚从此建立了,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天下要开始大乱了。先生您该走了呀!请不要耽误我干活!”说完就低下头继续耕地,并不回头看一眼夏禹。
在元气刚刚萌动的泰初之时只有“无”,而没有“有”,没有“名称”;在元气萌动之后,大道开始创生却没有形迹。万物得到这个“一”,便开始产生,这就叫做德;无形的道有阴阳之分,但又浑然一体,这就叫做命;道在流动的过程中,稍有滞留就会产生出物,物产生之后便各自具备不同的生理形态,这就叫做形体;形体守护精神,各有各的法则,这就叫做性。加强性的修养,就可以返归自然德性,德修到完美的程度,就可以与泰初的境界浑通为一体了。同于泰初就能使心境虚空,虚空就显得广大而能包罗万象。达到这样的境界,说话也就能像鸟叫那样出于无心,能与鸟叫相合,也就能与天地相合。这种冥合浑然无迹,就若愚迷,又若昏聩。这就叫做深玄之德,也就完全顺从泰初自然之理了。(抄自《方注》)
孔子问老聃道:“有人研修大道却好像在有意背逆大道,竟然认同不正确的观点,接受不合事实的说法。例如“辩者”就说过:‘坚硬和白色相互分离,这如同悬在屋檐下的东西,是明摆着的。’这样的人就可以称作圣人了吗?”
老聃回答说:“这种人不过具有小官员的伎俩,可以做点费力劳神的事罢了,况且虎豹身上的花纹会招引人来捕杀它,猿猴正因为它动作敏捷才招人用绳索来套捕它(像这样的人,哪能称为圣人呢?)孔丘,我来告诉你一个你听不到又说不出的道理吧,那就是:大率说来,有脑壳有手脚但没有头脑没有耳目的人,是很多的,这样的人中赞誉大道并且真正得道的,则几乎一个也没有。一个人的沉浮、死生和窮达,确实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但如何研修大道,却在于人自己。真心治道的人必然既忘记了人,又忘记了道;这叫做忘己。忘己之人,那才真可以说是与大道融为一体了。”
蒋闾葂拜见季彻时说:“鲁国国君曾经对我说:‘请指教。’我推辞不了,就把我的看法全都向他说了;我不知我说得对不对,现在说给你听听(请你批评)。我这样对鲁君说:‘您要是做到了待人恭敬,行事节俭,又选拔办事公正、非常敬业的人做官,并且一点不偏袒谁,老百姓谁还敢闹事呢?’”
季彻听了后微微一笑,说:“像你说的这种话,对于帝王那种德性的人,只会像螳螂奋臂挡车轮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他还一定会怀疑,要是按您说的那样去做,他将是自己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因为(他知道,)他的“宝座”财物太多了,(一旦他按您说的去做),想到他宝座那里去(揽财)的人就会汹涌而至。”
蒋闾葂听了后觉得似懂非懂,就吃惊地说:“对先生这番话,我感到茫然,我想请先生讲得更明白一点。”季彻就说:“圣人治理天下,是要让民众无拘无束,率性而为,从而自自然然地接受教化,改变陋习,去除一切不良用心,以至于人人都充分表现个性,就是说,都只是顺着自己的自然本性无拘无束地活动,并不考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圣人是这样治天下的,您何必还非得效法尧舜教化民众的方式,诚惶诚恐地因袭他们的那一套做法呢?圣人治天下,是只求由他促成的民众的行为总是同民众自己本性的要求相一致,因而民众总是感到心安理得啊!”
子贡曾到南方的楚国游历,回晋国经过汉阴地区时,看到一老人正在菜园里整地开畦:想挖条水沟通到井边,同时又抱着水瓮取水浇地,显得非常吃力,但功效很差。子贡就对他说:“如今有一种器械,一天就可以浇灌上百个菜畦,费力很少,功效很高,老人家您不想试试吗?”
那位老人抬头望着子贡,说:“那是怎样一种装置?”子贡说:“是将木料加工制成的,后重前轻,用它提水就像从井中抽水似的,水会快得像焼开了一样往上冒,名叫桔槔。”那老人听了,立刻面带怒色,笑道:“我听我的老师说过,凭智巧发明器械的人必定做过别有用心之事,做过别有用心之事的人对人必定怀有不良动机,而一个人心中存有不良动机,那就不会保有虚静的心境了;不保有虚静的心境,就会心神不定;心神不定的人,那是不可能得道的。你说的那种器械,我其实不是不知道,只是羞于使用罢了。”子贡听了,满面羞惭,就低下头来不做声了。
过了一会儿,那位老人问子贡:“你是干什么的呀?”子贡说:“我是孔丘的学生。”老人说:“你莫非就是那个广泛学习企图冒称圣人,欺上媚俗以求赢得众人崇拜,自奏悲歌向天下卖弄名声的人?你这是在抛舍神志,自毁形骸啊!你恐怕也就是这番德性吧!你连你自身都治不了,哪还有时间有精力治天下人呢!你走吧,不要呆在这里耽误我做事了!”
子贡大感惭愧,神色顿改,怏怏然,茫茫然,走出三十里外才恢复常态。有个弟子问他:“老师您刚才碰到的那个人是干什么的呀?您为什么听了他后来说的那番话之后就样子和气色都变了,还这么长时间都恢复不过来?”子贡说:“我本来以为,我的老师孔丘是天下最为高明的人,不知道竟还有这样一个人。我从孔丘老师那里听到的,是事情办不办是要务求正确恰当,功效则要力求最大化,就是说,要争取用力少而收效大。这就是圣人之道。今天看来并不是这样,(这个老人让我明白了,)持守大道才会德行完备,德行完备才会身体健全,身体健全才会精神饱满,而精神饱满才是圣人之道(的根本要求)。践行这个意义的圣人之道的人,可说是寄托形骸于世间,跟民众打成一片,但不在乎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他们真是茫然一无所求,纯净得一尘不染啊!这样,他们哪还会关心功利机巧之类的事?这样的人,不合于他志趣的东西,他决不会去追求,不符合他心意的事情,他更不会去做的,即使天下人都赞誉他,而且赞誉的内容符合他的实际,他也不屑一顾;即使全天下人都毁谤他,而且全是污蔑不实之词,他也不予理睬。因为天下人的毁谤和赞誉,对于他是既无增益又无损害了。这种人才是全德之人啊!(据此看来,)我只能称作屈从于外界功利的世俗小民了。”
子贡回到鲁国后,把灌园老人向他说的话告诉了孔子。孔子说:“那是个奉行混沌氏之道的人:他们只追求内心浑然统一,不感到有另外的东西存在;只进行个人的修炼,不理睬外在世界。这种人明澈纯素,自然真朴,体悟真性,抱守精神,优游自得地生活在世俗的人们中间;对这种人,你当然会感到惊异的。况且浑沌氏之道,我和你怎么能够完全了解呢?”
谆芒准备到东边的大海去游览,正巧在东海之滨遇到苑风。苑风问他道:“你打算去哪儿?”谆芒说:“打算去大海。”苑风又问:“去做什么呢?”谆芒说:“大海呀,是怎样往它里面注水它都不会满溢,怎样从它里面舀水它都不会干涸的(神奇之物),所以我想到它那里去游历一番。”苑风就说:“那么,先生您不想关心一下天下百姓吗?请您给哦说一说圣人之治是什么意思。”
谆芒说:“圣人之治吗?那就是对民众实施管理和教化都合宜得体,选拔和推举官员时总不遗漏贤能之人,处理问题之前总是先把事情原委真相了解清楚,然后采取适当的举措,执行政策法令总是以身作则,因而天下人都自动效法他;这样,他只要招一下手,或者使个眼色,四方的百姓就无不立刻奔向他指定的目标。这就叫圣人之治。”
苑风说:“请您再讲一下什么叫德人。”谆芒说:“德人,就是在家时什么也不考虑,外出时没有任何谋划,又总是毫不隐瞒自己对人对事的是非美丑评价;天下人人都喜悦高兴时,他才也显得喜悦高兴;天下人都丰衣足食时,他才显得安心快乐。他总是怅怅然,像婴儿没有了母亲一样;又总是茫茫然,像行路人迷失方向找不到道路了一样。他总是感到财货有余,却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总是觉得饮食取用充足,却不知道它们是从何处得到的。这就是德人的表现。”
苑风说:“请再告诉我什么是神人。”谆芒说:“神人往来乘坐的是光亮,因为他称许的是无形无迹。这叫做照旷。神人可以奉献生命,付出自己的全部真情,只求天下人人快乐,谁都无需为尘世俗务奔忙,每个人都回复到他的自然本性。这叫做混冥。”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在观看武王伐纣的部队时,赤张满稽说:“(周武王)还是比不上有虞氏啊!所以他不能不使天下人罹受这种祸难。”门无鬼说:“有虞氏是在天下到处都太平了才开始当天子治理天下的呀!难道是天下发生了动乱之后,由他将乱世治为治世的吗?”
赤张满稽说:“天下到处都太平了如果属实的话,那还用得着请他有虞氏出来治天下吗?不过有虞氏施治倒是有其特点,那就是有人头秃了,就给他弄个假发,有人病了,就帮他找医生。可孝子拿药物给慈父治病,尽管面容憔悴,心情沉重,圣人还是会羞辱他的,(因为他没有做到让父亲不生病)。要知道,在至德之世,是既不推崇贤才,也不重用能人的:居上位的国君如同在树上飘摇的高枝,黎民百姓像是在地上奔跑的野鹿,(二者互不相干)。因此,那时候,人们都行为端正,却不知道有什么义不义;大家都相互友爱,却不知道有什么仁不仁;人人敦厚老实,却不知道有什么忠不忠;谁都办事得当,却不知道有什么诚信不诚信;所有人都像个傻瓜似地相互使唤,并没有人觉得得到了谁的恩赐。因为这样,那时人的行为无论怎样都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受到后人的传颂。”
孝子不奉承父母,忠臣不谄媚国君,这理当是臣下、儿子尽忠尽孝的最高表现。(这个观点要是得到普遍认同,那就会)谁要是父母说什么都加以附和,做什么都加以称赞,世俗就会称他为不肖之子了;谁要是君主无论说什么都迎合,无论做什么都颂扬,世俗就会说他是不肖之臣了。但我不敢说必定如此。(看来,上述推想不切实际,因为事实上,世人并不是认同某个道理就一定践行之,例如,)对于(那些)世俗认为对就跟着说对,世俗认为好就跟着说好的人,世俗却并不称之为谄谀之人。要知道,如果那些人是对的,那就要说世俗的观点本来就比父母之言更应得到遵行,比君主的旨意更应得到贯彻了(,但世人并不认为是这样)。(又例如,人们往往)别人说自己有过谄媚讨好的表现,就勃然变色,别人说自己做过阿谀奉承之事,就愤然改容,可对于一辈子都只会谄媚的人和一辈子都只会阿谀的人,以及总是用种种花言巧语媚众邀宠的人,却从来就不予半点指责。(再如,)(人们)还常常刻意打扮自己,以期显得很有风采,还不断装腔作势,以求取悦大众,却不承认这是在谄媚和阿谀;或者自己既与这样表现的人为伍,同他们沆瀣一气,却又不把自己看作就是大众的一员。(像上述这类表现,)真是愚蠢极了。但承认自己蠢,并不是最大的蠢人;承认自己有困惑,并不是陷入困惑最深的人。陷入困惑最深的人,是一辈子也不会醒悟的;最大的蠢人,是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三个人一起赶路,只有一人迷失方向,还是可以到达所要去的地方的,因为迷路的人毕竟是少数;若有两人迷失了方向,就会走得劳累又达不到目的地了,因为迷失方向的人占了多数。在今天,则是全天下人都迷失了方向,所以我即使祈求上天指点并且得到了回应,也无可如何了。 真是可悲啊!
高雅的音乐是不可能得到世俗人欣赏的,他们只在听到折杨、皇华之类的民间小曲时,才会格格格地发笑。同样地,高深的道理不会被人普遍接受,真有洞见的观点很难普及,因为它们一定会被流俗的说法埋没。三人同路,有两个人因迷失方向而不肯走了,那就不可能到达想去的地方。在今天,可说是全天下人都迷失了方向,所以我即使祈求上天指点并且得到了回应,又能怎样呢? 明知不可能办到却强求办到,那只会是增添一个迷误,所以不如采取根本不追问道德责任的态度。不追问了,还会有谁同我共忧患呢?——长相十分难看的人半夜里生下孩子,赶忙拿灯来照看,惶惶然,生怕孩子像自己。
百年的大树,剖开后做成酒器,再给它绘上青黄二色的花纹,剩下的余料都被抛入沟中。拿制成的酒器同沟里的余料相比,自然有美丑的差别,但在失去了原有的本性这一点上,二者是一样的。夏桀、盗跖与曾参、史鱼,从行为的道义方面看确有差别,但在都失去了人的本性真情这个方面,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导致丧失本性的情况有五种:一是五色乱目,以致看东西不清楚;二是五声乱耳,以致听声音不清楚;三是五臭薰鼻,以致鼻塞闻气味不灵;四是五味浊口,以致口舌辨味不灵;五是取舍滑心,以致性情浮躁,心神不宁。这五种情况,都有害于人的天性,可杨朱、墨翟竟然大力宣扬他们的观点,说是即使如此,人也仍然有所得。这当然不是我说的“得”。“得”了之后反而为其所困,也可以说是“有所得”吗?如果说可以,那么,斑鸠被关在笼中,也可以说是有所得了。取舍于声色,以致于内心像堆满了柴草一样难过;穿戴着皮帽、羽冠、朝板、宽带和长裙,以致全身心被捆绑了似的动惮不得,像这样地心里充满柴草栅栏,身上被绳索层层捆着,却瞪着大眼在绳索束缚中呼喊自己有所得,那么,犯人被反绑着手并且手指还被刑具夹着,以及虎豹被关进了兽监,也都可以宣称为有所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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