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县”的悲哀,是整个中国农村的缩影。
正解局出品
农村正在陷入一个漩涡。
1949年后的几十年里,中国乡村付出极大代价促进了全国工业化,并给自己留下一个“三农问题”缠身的“病体”。
时至今日,我们提出振兴乡村,但却不得不面临一个窘境:教育或许能改变个人命运、民族命运,现在却正成在加剧农村地区的凋零。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一个地区教育越成功,优秀人才就越会离开乡村,而不是留在乡村、滋养乡村,导致乡村建设后继乏人,乡村依然贫困。
这其中,最为典型的莫过于:甘肃省会宁县。
甘肃会宁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会宁是名副其实的穷。
会宁,地处甘肃省会兰州东南约150公里,总人口58.3万,其中农业人口55.8万,是典型的农业县。
时任陕甘总督左宗棠曾评价“陇中苦瘠甲天下”,其中,就包括会宁。
会宁,属陇中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像中国西北很多地方一样,会宁面临着一个严重问题:干旱、缺水。
会宁年平均降水仅370毫米,像2016年等极端年份甚至只有267.1毫米,年均蒸发量却达1800毫米。相比之下,地处东部的杭州,一个春天降水就超过300毫米。
会宁十年九旱,水资源极为短缺,人力挑水,或者用牲口拉水是很多会宁人一天最重要的生产活动之一,至今超过85%的农村人依然靠水窖集雨来解决饮水问题。
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也导致会宁极度贫困,早在1986年就被列为国家扶贫工作重点县,2017年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仅6975元。
但就在这样贫困县,却诞生了一个教育奇迹。
据会宁教育部门统计,自恢复高考制度以来,会宁已累计向全国大中专院校输送学生11万多名,其中,硕士5500余名、博士1100余名。
会宁这份高考成绩恐怕会让绝大多数地方汗颜。
仅2018年,会宁就有13名学子考入清华、北大这两所中国最高学府。而40年来,有据可查,考上清华北大的会宁考生至少有122名。
所以,会宁这样一个贫困县也赢得了“状元县”、“博士之乡”的美誉,与湖北黄冈、江苏南通并称为“全国高考三大特区”。
教育改变命运,在会宁是一种信仰。会宁人自己说,他们就喜欢说两个事,“一是什么时候下雨,二是谁家孩子考上大学。”
这背后,会宁整个社会对于教育的付出可谓巨大。
有人概括,会宁高考成功的秘诀就在“三苦精神”:家长苦供,教师苦教,学生苦学。
2016年,会宁全县公共财政预算支出37亿多元,其中,将近80%靠上级补贴,但公共预算教育经费接近10亿元,占财政总支出的25.8%,比全国平均水平高10个百分点左右。
会宁曾投入2.1亿元用于会宁二中的搬迁新址。
(会宁二中)
而家长为了供养孩子上学也倾尽所有。不少家庭的生活状态是,男人在外打工赚钱,女人租房陪读。
会宁县房价已经达到3880元/平方米,而其中原因,就是城里光学生就有5万人左右,陪读人口占了总人口1/3。
在央视纪录片《走出大山》中,会宁一中一位老师说的,会宁的父母愿意把家里一切押在孩子求学上。
会宁县生源地信用助学贷款累计发放人数超过5万人,发放金额为近7亿元。
而会宁的孩子也学得非常苦,从早上5点半直到深夜。
但尴尬的是,即便教育改变命运在会宁被奉为圭臬,而且会宁教育也成果斐然,但是,时至今日会宁却依然贫困。
1983年,被列为“三西”农业区域建设重点县。
1986年,被列为国扶贫困县。
2002年,被确定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
2010年,被陕甘宁革命老区振兴规划纳入倾斜性政策支持范围。
2011年,被国家确定为六盘山特殊困难片区县。
2017年,被列为全省深度贫困县。
而更严重的,会宁走出了10多万知识青年,自己最拿得出手、最宝贵的资源流向了城市。
首先,最为直观的就是会宁总人口呈现出现下降趋势。
与此相关,在白银市(会宁县属于白银市)中,会宁县60岁以上老年人口比重略微低于白银市区(白银区),高于其他几个区县。
到现在,会宁县将近八成财政收入靠中央及省市补贴,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不多是全国平均水平的50%,人均GDP不到全国平均水平的30%。
会宁对教育不可谓不重视。
2014年以来,会宁在“农村义务教育薄弱学校改造计划”上投入4.6亿多元,现在全县小学生生均建筑面积达到11.67平方米,比国家标准生均5.66平方米多出6.01平方米;初中生均建筑面积为20.63平方米,比国家标准6.66平方米多出13.97平方米。
但教育却没能从根本上改变会宁贫困的面貌,甚至教育致贫才是问题的根本。
一方面,大量的教育投入挤占了其他行业投入,比如某些年份会宁的教育投入竟然能达到工业投资的一半,从而制约了整体经济的发展。
但更重要的是人才的流失。
“我的理想就是要考上大学,以后到城市去生活,去一个有水的地方”。这是记者在采访会宁一个学生时得到的答复。
这对于每一个会宁年轻学生来说无可厚非,追求更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
但这种个体理性选择的后果就是会宁的灾难。
会宁在教育上投入的越多,教育越成功,就会把越多的年轻人送到城市,并且一去不复返。
这可能是,当前中国大部分农村地区面临的共同尴尬:教育正以一种隐蔽的形式,掏走乡村最后的财富——有才华的年轻人。有数据显示,大学毕业生返乡创业比例仅为1%左右。
这仿佛是个恶性循环:原本不那么现代的农村无法吸引年轻人,而正因为年轻人流失反过来加剧了农村的凋零。
十几年,几十年后,到哪儿去寻找我们的乡土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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