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从斯莫尔尼宫出来，我们直奔冬宫。
冬宫外面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周围的建筑物，都是在不同时代、不同建筑师用不同风格建造的。在广场中央树立着一用整块花岗石制成的亚历山大纪念柱，这是为纪念1812年亚历山大一世率俄军战胜拿破仑军队这一伟绩而建的。纪念柱顶尖上是手持十字架的天使，天使双脚踩着一条蛇，这是战胜敌人的象征。
坐落在这广场上的冬宫，面向涅瓦河，中央稍为突出，有三道拱形铁门，入口处有阿特拉斯巨神群像。宫殿四周有两排柱廊，气势雄伟。冬宫为俄罗斯帝国沙皇的皇宫，十月革命后辟为圣彼得堡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一部分。它是18世纪中叶俄罗斯新古典主义建筑的杰出典范，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与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巴黎的罗浮宫、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一起，称为世界四大博物馆。
冬宫最早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的私人博物馆。收藏的艺术珍品不计其数，所以现在该馆开辟了东方艺术馆（收藏有公元前4000年以来的展品16万件其中有几千件古埃及的文物，如石棺、木乃伊、浮雕、纸莎草纸文献、祭祀用品和科普特人的纺织品，世界上最大的伊朗银器，以及巴比伦、亚述、土耳其等国的文物）、远东艺术博物（馆收藏了大量的中国文物和艺术品，其中有200多件殷商时代的甲骨文，公元1世纪的珍稀丝绸和绣品，敦煌千佛洞的雕塑和壁画的样品，以及中国的瓷器、珐琅、漆器、山水和仕女图。包括3000幅的中国年画及在泰国以外最多量的泰国雕塑）、西欧艺术馆（占有120展厅，主要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素描、雕塑。世界留传至今的达芬奇的油画总计不过十幅， 而这里就陈列着《柏诺瓦的圣母》 和 《圣母丽达》两幅，还有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毕加索等大师的作品），此外，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雕像、花瓶等文物，陈列在20多个大厅里。
时间有限，我们只能匆匆浏览，但尽管如此，我们也深受震撼。博物馆的珍藏数量浩瀚，据说若想走尽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约350间开放的展厅，行程约计22公里之长。
值得一提是，尽管这里收藏着中国的许多艺术珍品，但一件都没展出来，据说因为这些珍宝都是抢来的，所以心虚，怕陈列出来会刺激中国游客。
十二
冬宫是我小时候知道的俄罗斯第一个皇宫，因为它和“十月革命”有关。1917年，这是是临时政府所在地。根据以前苏联官方的宣传：1917年11月7日（俄历10月25日）晚上，在阿芙乐尔巡洋舰上起义成功的士兵用炮轰击冬宫，而且在冬宫发生了激烈的武装冲突。我看过的电影《列宁在十月》也曾经向人们呈现，这里是布尔什维克敌人盘踞的最后堡垒。阿芙乐尔巡洋舰一声炮响，布尔什维克领导的工人武装冲进了冬宫，并同负隅顽抗的敌人展开了激战——那可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啊！
但根据苏联解体之后研究资料表明，当晚在冬宫附近并未发生武装冲突，守卫冬宫的仅有一个妇女营和一个士官生营，在人群的冲击之下很快就投降了。冬宫的防卫长官帕里琴斯基自己打开了冬宫大门，并把他们带到了临时政府部长们正在开会的地方。而阿芙乐尔巡洋舰正在大修，没有装弹也没有人员。被临时任命的阿芙乐尔号的政委别雷舍夫仅仅向冬宫打了几发没有弹头的空弹。起义当晚，彼得格勒军事革命委员会发布《关于临时政府被推翻的通告》称：起义“未流一滴血就取得了胜利。”
我们参观冬宫的过程中，解说员也没有说这历史上这座皇宫经历过战火或枪炮。现在我们知道了，阿芙乐尔巡洋舰只打了一个空炮，冬宫也没展开激战。但“十月革命”的确胜利了，历史的解说权便掌握在了胜利者手中。
其实我从记事起，对苏联印象就非常坏，因为当时接受的宣传就是，苏联是“苏修”（“苏联修正主义的简称”），是已经复辟资本主义的“社会帝国主义国家”。我读小学时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进行防空演习，当时的宣传时说苏修随时都要侵略我们，要打进来——若干年后我们都知道了，勃列日涅夫的确动过对中国实施核打击的念头，但被美国制止了。
但我读高中时，对国际共运的历史都特别感兴趣，当知青时便读了许多相关的书。所以对“十月革命”包括苏联历史同样充满探究的兴趣。但这次在俄罗斯，无论是教育同行还是导游，他们对“十月革命”都不愿提起。对于苏联解体的原因，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在学术界也是众说纷纭。但我还是想说，对于别国的历史，赞美也好，否定也好，都是别人的事。当年苏联解体、东欧剧变，我国官方的表态是：“尊重各国人民的选择。”既然我们都承认这是人家“人民的选择”，可为什么还要为别人而“痛心疾首”呢？
和其他同伴相比，他们的俄罗斯之行可能更多关注的是风景，我则更关注历史。回望20世纪的天空，风云激荡，但人类依然在前进——包括现在的俄罗斯，尽管有许多不如意，但很难简单地说是“倒退”。也许再过若干年，那些重大事件的前后因果、来龙去脉也许会更加清晰一些。
十二
小时候看俄罗斯的古典油画，惊叹于艺术家的想象力，他们把大自然的风景画得如此绚丽多彩。这次到了俄罗斯，特别是当我置身于夏宫花园，我一下意识到，当年看的油画不是艺术家的想象，而是他们的写实。
阳光从空中斜射下来，穿过树林，枝叶之间的缝隙漏泄一束束光芒，地上的草坪斑驳耀眼起来，散落枯叶色彩斑斓，红色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在燃烧。
湖边，密密的彩色的树林将倒影铺满水面，于是水面也漂浮着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褐色的彩带，晃晃悠悠的。
远处，高高的椴树筒体金黄，树叶随风哗啦啦地飘动，如一只只燃烧的火炬。
花园里有一个绿色长廊，绿色藤蔓从上至下漫泄来，疼满上还有一些小花儿，更有已近红透的叶子，叶子飘落在地，铺成软软的红色地毯。一对母女走过，一对情侣走过……他们说笑着，我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我感觉他们在表达爱。他们越走越远，我拍下他们美丽的背影，发在微信朋友圈里，写了四个字：“爱的季节”。
走过树林，眼前的波罗的海辽阔无边，由远而进的海浪缓缓地软软地亲吻着海边……
十四
在俄罗斯呆了一周多，无论在莫斯科还是在圣彼得堡，每天早晨我起来晨练，沿着大街疾走六七公里。
在莫斯科的两天晨炼，都遇见了美丽的晨曦；而在圣彼得堡，每天早晨六点钟我出门的，天还没亮，但往往都会看到空中的月亮。一出酒店门便是著名的莫斯科凯旋门，我沿着莫斯科大街往前走，一路上看见深蓝的夜空渐渐出现绯红的颜色，然后街大街上开始有公交车了，有匆匆的行人了，再过一会儿，便云霞满天。我就这样见证着一座城市的苏醒。
走了三公里，我看到街边有一片森林，估计是公园。进去果然是一个很大的森林公园，还有湖泊。公园里有许多雕塑，都是士兵造型。还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型雕像，仔细看是朱可夫的形象，估计是为他建的塑像。在霞光漫天、红云密布的天空下，朱可夫元帅高大伟岸，气势如虹。
后来查资料，这座公园叫“胜利公园”，是我纪念二战时的“列宁格勒保卫战”而修建的。
1941年6月22日凌晨，德军根据“巴巴罗沙”侵苏计划，分南中北三路在苏联西部国境线上发动了大规模的突然袭击。希特勒在制定“巴巴罗沙”计划时，一再强调要攻占“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发祥地”列宁格勒，并狂妄地叫嚣一定要把这个城市“从地球上抹掉”。为此，德军重兵突袭，甚至调动了芬兰空军共1600多架飞机进行支援，企图从南面和北面向列宁格勒进攻，迅速歼灭列宁格勒方向的苏军，攻占列宁格勒。9月8日包围列宁格勒，11月8日占领齐赫文市，通往拉多加湖的最后一条铁路干线也被切断。
德军兵临城下，列宁格勒市民不分男女老少，纷纷行动起来，拿起武器，投入到保卫列宁格勒的战斗中去。由于列宁格勒军民的殊死抵抗，使德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巨大的代价，无法按计划夺取列宁格勒。但德军集中大量兵力建立了纵深梯次防御封锁工事，将列宁格勒团团围住。德军妄图用不停的空袭、炮击以及饥饿置列宁格勒居民于死地。
列宁格勒在被围困的期间，城外的沙皇的宫殿和其他历史名胜大部分被抢劫，然后摧毁。许多工厂，学校，医院等民用基础设施被空袭和远程大炮摧毁。列宁格勒军民在封锁中度过了严冬，忍受着一切艰难困苦，接受了最严峻的考验。特别是在被封锁的头一个冬天，死于枪炮和饥饿之下的就达60多万人——1942年1月至2月每天死亡约7000 -—10 000名居民，其中大部分缘于饥饿。在整个871天的围困期间，这座城市高达1500000士兵和平民死亡。
但列宁格勒经受住了考验，始终不向敌人屈服投降。在那样巨大、危急的战争阴影下，列宁格勒活着的人们仍没有放弃正常的有尊严的精神生活：剧院天天夜里开演，剧照贴在大街小巷，观众座无虚席；学校准时开学，上课铃声从不间断……
有一个叫丹娘·萨维契夫的小学生。在饥饿的煎熬中，她天天用柔弱的小手在日记本上写下稚嫩的字迹，从不间断、慢慢地、执拗地记着法西斯的罪恶：1月25日，爷爷死了；2月3日，伯伯死了；3月1日，妈妈去世了……她记着亲人们一个个地逝去的日子以及他们的死法，每天每天，从不辍笔。后来，亲人们全死光了，全存于她的日记里，她把他们好好地藏在里面。再后来，她的日记中断了，因为她也在饥饿中永远地离去了。
1944年1月14日，列宁格勒方面军和沃尔霍夫方面军在波罗的海舰队的支援下开始了强大的反攻，突破了德军筑起的“北方长城”。经过一个半月的激烈战斗，几乎肃清了列宁格勒全境和加里宁大部分地区的敌人。德军有3个师被全歼，23个师被击溃。列宁格勒长达仅900天的保卫战胜利结束。
在胜利公园，看着那一座座坚毅的雕像，我在诅咒战争的同时，不得不感慨高贵人性的伟大与坚强。尽管在这一周多的时间里，这个国家给我的敬意并不太多，我对俄罗斯也没有太多的好感，但因为“列宁格勒保卫战”，我依然要对圣彼得堡这座英雄的城市真诚致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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