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煊墨
今天一整个上午，三个半小时，210分钟，我只干了一件事情，找几个法规文件。
本来这几个文件，网上都已经公开了，找个头衔高一点的网站粘贴复制、排版打印完事，小领导非得要找出那种上面有大红色字样，文件屁股后面有大红章的原件来复印，说这样正式点。
找来干嘛呢？马上要开一个会，准备好这些法规文件，随时等着大领导问，然后翻出来念给领导听。为什么要正式呢？因为说不定领导想亲自看一看呢，这样显得我们严谨、细心、到位，大领导一点头，小领导就心花怒放了。像我们这种小虾米就忙断腿了。
去秘书处找这几个件的原件，告之，因为保密需要，需要履行一系列复杂而又繁琐的签字程序。跑回来把审批表弄好，一个个去找各级、各个部门的领导签字，不是在开会，就是出差，弄不成了。回来告之，小领导称还是要找原件，上网找那种拍了照片发布的，PDF格式的打印。找了一通，没有，全被屏蔽了。告之，那就退而求其次，在最最权威的网站上下载，排版打印，并对字体、格式、正反面、页码、标注等等各个方面做出了细致入微的要求。几个文件统共仅100页，打印了三回，才完成了这鸡毛蒜皮的屁事。回办公桌一看，12点了，一堆办文等着处理。
我内心深深地呼喊了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
被逼的和拍马屁
其实小领导们这么瞎折腾，一半是逼，一半是拍。
逼是因为有的中领导和大领导大事情干不了，净是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还美其名曰明察秋毫。据说某市来了一位出身办公厅的市长，一上任就亲自带写作班子搞文字，精确到标点符号。我忍不住内心对这种领导深深的鄙视：偌大一个市，有多少事关全市上百万老百姓生活幸福的大事等着你去决定，你丫在办公室里带一群人研究顿号与逗号之间的区别和关联，难道不觉得惭愧吗？对得起市长这个称谓吗？对得起给你配的车子、房子、票子吗？
我曾见过一个很有水平、很大的领导批报告，文中有一个小小的错别字，这个领导自己提笔改正，没有打电话咆哮，也没有教育某人，而是在报文单上直接批“同意”。改错别字是提醒，直接批同意是不折腾。那不过是一份内部事务报告，不出单位、不向公众公开、不报告上级，讲清楚了，说明白了，何必还要瞎折腾呢？
所以，很多所谓的大领导，不抓主要问题，不抓大方向，因为一点点不如意，就大发雷霆，上纲上线，把上上下下的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也就把上上下下的人逼得瞎折腾。
拍是因为从下到上，小领导折腾小虾米，以向中领导表现自己的严谨细致。中领导如法炮制，向大领导表现，这样就把领导们惯坏了，什么都要完美。如此循环往复，大家都把大量的时间精力耗费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里面，常常没时间去社区走走、去民间看看、去好好调研调研、听听群众的声音，在机关里消耗掉无限多的时间和精力。
于是，忙死了，啥事也没干成。
大事干不了小事瞎折腾
工作追求完美有错吗？自然没有。但作为一个行政机关，每天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很多很多的，很多事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关系到经济发展的大事。而公务人员数量有限、时间精力也有限，如果不分主次、不抓重点、净折腾文字、搞形式主义，哪有时间去做大事、抓重点？
任何一件事情，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情，要做到极致，花费的时间精力是无限的。就说排版这件简单的小事情，多大字号？什么字体？多少间距？双面打印还是单面打印？署名日期距离正文多少行？标题是加粗还是用其他字体？序号用大写“一二三”还是小写“123”？如此等等，细节简直是多如牛毛，而且一个领导一个风格，如果整个写作班子把时间精力都放在这种事情上，力求完美，那大家其他事情都不用再干了。
为何大家喜欢折腾这些小破事呢？其中原因之一是这些小破事，折腾下下面人，搞几个“5+2”、“白加黑”，就能出成果，领导一看，排版流畅，阅读舒服，就龙颜大悦了。要是诸如几千农民工上访要工资久拖不决、财政债务高居不下、矿工工资一年未发等等这些大事，不容易弄好，还容易惹一身腥，还是折腾小破事性价比比较高。
没意义地累死了
于是，小虾米们累死了，天天加班，但一年回顾，根本没干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因为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消耗了。各级领导才不管你“5+2”还是“白加黑”，反正又不要他们亲自去折腾，“我只要结果”赤裸裸地反映了这些领导对下层官吏工作生活现状的漠视，和强烈的“强暴你获得快感”的欲望。
他们或许知道简单的一个要求，将会导致下面的小虾米们忙得昏天黑地，但不在乎，也不关心。有的领导根本就不知道，觉得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怎么花这么长时间？怎么就弄不好？他们的逻辑是办公室里的意淫的逻辑，而不是小虾米们跑前跑后的实践逻辑。
于是，我觉得我一早上干的活，根本对不起我拿的那点可怜的工资，但这个操蛋的工作作风和机关“风俗习惯”就是这么要求的，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当过年等着领工资的农民工们在市机关大楼前静坐时，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市长正在带着办公室全体班子研究对农民工官方声明中的标点符号，他们心中将会充满何等的愤怒和沉痛啊？
当然，我知道很多人会说：既然你当了公务员，就应当适应这个环境。意思就是：既然你都被强奸了，还反抗什么？就当约炮好好享受吧。最终的意思是：等你有一天当了大领导，就可以折腾别人而不用被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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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春秋·黄煊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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