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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止,不然就是杀人凶手!”一个妇科医生的呐喊

文/泊风

赛麦尔维斯是个闷闷不乐不善言辞的小伙子,不过这两个特点倒也没给他带来什么麻烦,甚至还带来了不少好处——伴随这两个特点到来的孤独使他不用忍受聒噪的人群,并且可以一直保持独立的思考。而且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刻他会忘了自己是匈牙利移民这回事儿,不用再忍受奥匈帝国的人们的歧视目光。

1846年的时候,他28岁,刚刚穿上维也纳综合医院的医生制服没多久,忽然多起来的责任让他有点不适应。他总是勤快地伴随在约翰·克莱因教授身边,按时地检查和汇报患者的病情。

维也纳综合医院,因弗洛伊德曾在此处担任住院医师而闻名世界

其实他想去病理解剖学部门工作的,这是他在学校最喜爱和最拿手的专业。不过,这个热门职位根本轮不到他这个外人就早被当地人抢光。他被分到了妇产科工作,这有点讽刺和嘲笑的味道在里面。不过妇产科医生也是医生,况且他所在的维也纳综合医院第一分部可算是个不错的医院,不善言辞的塞麦尔维斯不再闷闷不乐,他沉着勤快地面对着自己的工作。

初来乍到的他在这里工作不久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场景——许多妇女在生产时宁愿把孩子生在街道上,被维也纳综合医院第二分部的医生接走,也不愿意到医院的第一分部来生孩子。

当时这两家医院都会免费的为穷人妇女、妓女提供免费的接生服务,有一个条件在其中,就是这些妇女需要充当实习医生、医学生的实操对象。不过第一分部和第二分部的人技术、规模都一样。如果说妇产科从业人员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只有一点——第一分部的妇产科训练医学生和助产士;第二分部的妇产科只训练助产士。医学生们的工作更繁杂一点,有时他们会去尸检,有时会去别的部门接受训练。

相同的技术水平下人们就是不愿意在第一分部生孩子,让这位沉默寡言但思虑沉重的年轻医生感到诧异。在医院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了那些女人不愿意在第一分部生孩子的原因——在这里死于产褥热的妇女要远远高于第二分部。

“我好绝望啊,这种找不到根源的死亡让生命看起来似乎毫无意义……”塞麦尔维斯在值夜班时在昏黄的灯光下写道。他透过办公室开着的们看着那些带着新生命而来的母亲们,那些对死亡的恐惧和心生命的企盼都一点一滴的流淌在他心里,也看见了一家人相聚在一起的幸福安康,也听到了父亲因为妻子去世而嚎啕痛哭。

“爱你的工作,但是不要对你的病人投入太多的感情。”克莱因看着这个年轻医生发红的眼圈冷冷地说:“不然你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毁掉医生的不是每天辛苦的工作,恰恰是对病人的爱,当你发现有些生命无法挽回的时候,这份爱会吞噬你,会毁掉你。擦干你的眼泪,查房去吧!”

塞麦尔维斯没有回话,他径直走出了办公室,捏住了自己的拳头,任眼泪径直滴在医院的走廊上。

“第一分部,1841年,接生3036名产妇,死亡237例,死亡率百分之7.8%。第二分部,1841年,接生2442名产妇,死亡86例,死亡率3.5%;第一分部,1842年,接生3287名产妇,死亡515例,死亡率15.8%;第二分部接生2659名产妇,死亡202例,死亡率7.6%……”塞麦尔维斯找来了近些年第一分部和第二分部的所有档案资料进行统计。 “1846年,第一分部死亡率11.4%,第二分部死亡率2.8%……”

第一分部的产妇死亡率竟然有第二分部的两倍之多,这究竟是为什么?塞麦尔维斯在心底默默地问着自己。他决定自己进行调查。

19世纪的产科住院部

第二分部的纷纷扰扰让塞麦尔维斯感到他思考的方向不对。他站在第二分部的产科部门发现这里的人口密集程度与第一分部的产科部门不相上下。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病房里大多数的母亲和孩子其乐融融。医生们像第一分部一样的忙碌。

他和往常一样闷闷不乐沉默寡言的从第二分部离开了,轻轻念叨道“人口密度不是原因。”

“那会是什么呢?”又是一个夜班,雨水轻轻拍打着房檐,微微潮湿的空气让塞麦尔维斯展开了思考。“既然人口密集程度两家医院差不多,那是否会是气候原因?第一分部的气候太过潮湿?”

他在夜班时仔细观察着医院内部的环境,拿最基础的仪器记录了妇产科所有重要地点的温度和湿度。

不久他又来到了第二分部,暗自观察和记录了第二分部的气候环境。

“两家医院的气候条件一模一样,可那些离奇的死亡到底是为什么?”人群、气候都不是造成第一部门产妇死亡率过高的原因。在调查的过程中,又有几名产妇因为产褥热而死去,塞麦尔维斯内心感到疼痛。

“还在想为什么咱们医院的人死的多呢?”雅各布医生看着这个正在懊恼的年轻人,迅速瞄了一眼他手中关于病人死因调查的笔记本。作为一个波西米亚医生对塞麦尔维斯总是照顾有加,一个原因是他们都为异乡人,另一个原因是他对从这个小伙子身上总能看见自己,那份对于病人来自内心深处的关怀和同情。

失魂落魄写在塞麦尔维斯脸上,雅各布又一次的在这个年轻医生的眼神里看到自己。“可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嘛!别的医生根本不关心为什么!就这样他们称自己为医生!”

“哦,年轻人,小声点!可别让克莱因听见,你可得知道他可不缺人手,你的这个岗位可以随时被人代替。”雅各布轻轻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慢慢走到了塞麦尔维斯身边坐下。“塞麦尔维斯,哎,我知道刚开始这对你并不容易,也许过一阵就好了,学会沉默有时很重要,因为你救不了所有人。而且……而且你要学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保全你自己,我知道这样劝你不太对,但是……”

雅各布沉默地摘下了眼睛,沉默了几秒钟,在沉默的这几秒钟里他对上了这个年轻人的眼睛,仿佛在对上了镜子中的自己的眼睛那样,他缓缓开口对塞麦尔维斯说道:“你记得爱德华·琴纳的故事么?”

塞麦尔维斯听到雅各布有话要说,降低了自己的音调:“记得,1766年,他发现了一个长过痘疮的姑娘没有得天花,之后他在没得过天花的一些人接种了牛痘,之后这些人没有感染过天花。”

雅各布带回了眼睛:“是的,你记得这个故事。所以我想说,医学的进步有时要靠一些巧合来推动,有时我们碰不到那些巧合,但是我们要有保持挣扎不能放弃。”雅各布拍了拍塞麦尔维斯的肩膀,起身离去,正当关门时,他把头扭了回来。

“记住你今日的信念。”

塞麦尔维斯目送着雅各布离开空荡荡的房间。“记住我今日的信念……”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1847年3月2日,塞麦尔维斯请假离开了维也纳,因为前一年四百多名产妇在自己所在的部门死去,而这一年刚刚开始,又有不少产妇因为同样的问题死去,死亡令这个忧郁的年轻人心碎,他打算放个假让自己的让自己的精神轻松一点。

但没过多久,他又急匆匆地回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雅各布医生意外去世了。

“雅各布医生不小心被的解剖刀划破了,没多久,就……”实习医生战战兢兢地回答者塞麦尔维斯的问题。

“之前什么症状?”塞麦尔维斯问道这个问题时心脏在猛地跳动,一部分是因为敬佩之人的死去的悲伤和震惊,另一部分原因他自己也说不上,但他知道那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实话,和那些死去的孕妇的征兆一样……”

塞麦尔维斯迅速回到了办公室穿上了工作服,开始梳理他知道的一切。

“人口,错。气候,错。医院工作人员?第一部门工作人员:医生、实习医学生、实习助产士。第二部门工作人员:医生、实习助产士……雅各布医生死因:被实习医学生的解剖刀划破。医学生工作:解剖尸体,助产。实习助产士工作:助产。”

“解剖尸体!!”塞麦尔维斯喊出了问题的答案。

在对整个部门进行系统调查之后,塞麦尔维斯猜测孕妇的高死亡率是由于某种“死亡微粒”造成的。医院第二部门的助产士无需解剖尸体,因此他们身上没有携带死亡微粒。第一部门的实习医生在解剖完尸体后将尸体上的这种“死亡微粒”带回了手术台。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他观察到医生们上手术台前,只用清水清洗双手,这可能远远不够。再多次试验后,他发现采用含氯的漂白水能够迅速消除尸体的味道,因此他认定应当让医生在手术前用漂白剂清洗双手。

1847年,他要求所有的医学生在接触尸体后必须用氯水洗手。四月份,孕妇死亡率18.3%; 六月份,死亡率2.2%;七月份,死亡率1.2%;8月,死亡率0%;9月,死亡率0%……

塞麦尔维斯迎来了一场对面未知疾病空前的胜利。

但是却无人认可他的成绩。

但是未想到在明显的证据之下,许多其他医院同僚开始嘲笑和批判他。因为在当时的医学观念中,认为每一个人的个体差异都是很大的,这种偏执的信念使他们认为塞麦尔维斯的胜利只不过是个例而已;甚至还有医生认为自己高尚的道德律可以保证双手的清洁,用氯水洗手是对他们个人的侮辱。

他的上司克莱恩医生在目睹了事实之后都认为他的理论一无是处:“我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医生,我也并不想跟你续约,你的另外两名同事已经顶替了你的位置,你不必再来了。而且我想告诉你,在这里请收起你的高傲态度,你不过是个流着外邦人血的毛头医生,真的以为你自己掌握了什么宇宙真理吗?吼吼吼,你去照照镜子吧。”

1848年欧洲革命,医院考虑到他的籍贯以及他的理论在医学界引起的争议,将他解雇;塞麦尔维斯申请大学教职后也屡遭拒绝。人们漠视了他的理论,嘲笑着他……他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匈牙利,未曾料想匈牙利的同仁们也对他及他的理论一样的嗤之以鼻。

他可以保持沉默的,不顾那些病人的死活保持安全而温暖的沉默,微笑的认可他们同事对他的批评和否定,然后再次回到医院,做一个冷漠但安全的医生。

塞麦尔维斯想起了之前那种充满慈祥与关切的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好像那位同僚掌心的温度还留在自己的那里。“请记住你今日的信念……”

塞麦尔维斯开始安静下来面对眼前的这场真理的斗争,因为他不能放任错误的观念导致的死亡,他开始周密细致地撰写他的论文《产褥热的病因、观念、及预防》。他公开地质控那些怀疑和否定他的教授,在论文里他这样写道:“你需要停止,不然就是杀人凶手!”;“这是场大屠杀!”;“我请求你们了解我说的真理!”

【德文《产褥热的病因、观念、及预防》封面】

世界有时候不会接受这样的人,带着对人类深刻同情和关怀的人,他们会被布置在各种各样的孤独和绝境中,被人群和温暖隔绝。有人妥协了,回到了现实中安然地享受;有人没妥协,却堕入了深渊里。

塞麦尔维斯没有妥协,于是1865年,他被送到了精神病医院,不料被看守打伤,14天后由于败血症死在了那里。47岁。

不久之后的细菌理论以及手术前消毒观念的结果都证明了塞麦尔维斯理论的正确性,但是人们已经不记得那个闷闷不乐不善言辞的匈牙利小伙子了。历史选择记住的人是巴斯德,提起外科手术消毒之父的名字,人们记住的是李斯特。

1847年3月,雅各布医生的墓碑前,春天的雨幕下塞麦尔维斯一个人站着。

“我会记住你,也会记住自己的信念。”

【塞麦尔维斯医生 Ignaz Semmelwe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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