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言情短篇 焰之影(文/夏尔倾颜)
userphoto

2017.07.10

关注


焰之影

文/夏尔倾颜

 



你一定没有见过火焰的影子,只因它灼烈地、肆恣地独自燃烧,刺痛我的眼睛。

那双,只看向你的眼睛。




 


正文

十月,南半球春夏交替的时节,天气变幻得像个时常叛逆的孩子,从来没有一刻顺遂人意。顾宸擦了擦滑落到眉间的汗,心中抱怨着墨尔本的鬼天气,空出一只手来脱掉身上的皮衣,另一只手稳稳地扶着一架望远镜。

(夏尔:请你们相信,这绝对不是作者在抱怨墨尔本的天气,实际上......地球人都会抱怨,早晨羽绒服晚上比基尼,各种温度应有尽有。)

顾宸已经在市中心附近的理查曼大街蹲守许久,却并不打算有任何动作,望远镜一直聚焦在街角一片绿地上静坐的女孩,一块画板,满地五颜六色却井然有序的颜料,女孩已经坐在那里将近三个小时,面前只是一座年头已久的教堂,赭色砖石巍然耸立,偶尔可见岁月的斑驳剥脱。

秦安若,这是上头让他绑架的人,父亲应该是得罪了哪路大神,这才有人请他们抓人。顾宸飞到墨尔本,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秦安若,跟踪了几天后,终于决定在这一天下手。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女孩慢条斯理地收了画板,在不远处的水龙头下洗了手,这才乘坐电车离开。顾宸觉得这个女孩也有点意思,明明附近就是火车站,又快又便捷,她却偏偏选择在城市中慢速兜兜转转的电车,每天也只是靠在座椅上,望着外面的街景出神。只是那双眼睛,虽然清澈,却有太多他看不懂的颜色。

顾宸不懂,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生活。

他一直是个孤戾叛逆的人,和患病的父亲相依为命,为了给父亲治病,家中一贫如洗,顾宸只能离开家去讨生活,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都做过哪些工作了,只记得那么多年寄人篱下,被人嘲笑着,苛待着的滋味,那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夹缝中最真实的感受,就像磨盘中间的豆子,在残酷的现实和赤裸人性之间来回磨砺,直至粉身碎骨。

他恨这个世界,恨它从不曾给自己半分怜悯,在不停挣扎在希望与绝望的时候,没有人施以援手,甚至是一个缓和的目光。年复一年,顾宸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生活,谩骂,奚落,甚至毒打,拖着骨折的手臂坚持在码头卸货。直到,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破天荒的走出家门,买了一块蛋糕给他。他告诉顾宸,自己下楼取报纸,让他在楼上吃完。顾宸很开心,狼吞虎咽地吃下半块蛋糕,仔细包好等父亲回来吃,却听到楼下有人疯狂尖叫起来。

那一天,病入膏肓的父亲为了不拖累懂事的儿子,选择了在他生日这一天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顾宸开始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安葬父亲花光了所有积蓄,被房东赶了出来,晚上就睡在父亲长眠的薄薄墓土前,想象着他还在,还会用那双宽大枯槁的手一遍遍拂过自己的头发,寒冷和饥饿一并蚕食着他的意识。

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可他还是醒了过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桌子上堆满了吃的东西,是他无数次在橱窗前垂涎却又因为价钱止步的美食。顾宸扑上去大快朵颐,却有眼泪流下来,他想到了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块蛋糕,自己,原来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救他的人自称“金蝎”,是当地臭名昭著的蛇头,常年在这一代胡作非为,却因为势力广布,极少有人敢于挑衅。他救顾宸,也不过是施舍冷饭而已,顺带吸纳一个肯为他卖命的人。就这样,顾宸成为他的手下,为他做一些合法或不合法的营生。

电车缓缓停在车站,车上的人已经不多,顾宸尾随着秦安若走下车,走近一栋小公寓,用万能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门锁,女孩赤着莲白的双脚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毯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与恐惧,这反倒让顾宸有些慌张,习惯性地拔枪,对准女孩的额头。


让他更慌张的是,那双鹿一般的眼眸,依旧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贪玩的孩子举起一把水枪,这样的想法让顾宸开始恼怒,不得不说,他有些欣赏那些惊恐的眼神,他喜欢枪下的人哀哀求饶的样子,可她没有。

扣动扳机,安装了消音装置的枪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女孩向一侧摔倒,左手臂上多了一道渗血的擦痕。他没想着要杀人,只想吓唬吓唬眼前这个让他恼羞成怒的丫头,所以只让子弹擦过她的手臂皮肤。秦安若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面色因为疼痛变得有些苍白,咬紧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

“你就不怕死吗?”顾宸问道,秦安若点头,又轻轻摇头:“怕,也不怕,这么多年,我经历过太多类似的情况,绑架,要挟,勒索。我知道,我爸爸在外面做了太多坏事,所以有些债,就要落在我和我弟弟头上。弟弟已经被他们抓走,失踪了好多年,这样的不幸或许早晚有一天也会落在我头上。”顾宸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从容,可想而知,这些年她都经历过怎样惊悚恐怖的劫持。

秦安若的坦然,倒叫他有些无奈,看女孩走进房间,取出急救包里的绷带,一只手努力包扎着,顾宸反倒有些于心不忍,脑中总有些清浅的片段,那些年受了伤怕父亲看到难过,他也是这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动作笨拙地包扎止血。鬼使神差般的,顾宸走了上去,动作利落地帮秦安若固定止血纱布,打结,剪断多余的一截,再将纱布丢回急救包里。这一次,却换成秦安若满脸的愕然。

“很奇怪吗?论处理伤口,我可比你专业多了。”顾宸戏谑着,余光不经意瞥见窗外,却忽然脸色大变,猛地将秦安若扑倒。下一刻,飞来的子弹将几扇玻璃窗和吊灯全部击碎,碎片落了满地。顾宸心里暗自骂着,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要劫持这丫头,看来对方派来的人不少,硬碰硬的话,不仅是秦安若,就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了。

“跟我走。”黑暗中,秦安若拍着顾宸的手,两人迅速从防火门后逃离公寓,在漆黑的小路上一路狂奔。可渐渐地,秦安若忽然发现顾宸跑不动了,脚下重重一绊,顾宸摔倒在地,因为一直紧抓着秦安若,两人一起从缓坡上滚落。顾宸俯卧在草地上,下意识地轻拍他的背,却摸到满手的温热,映着月光,掌心一片暗红。

 因为失血,顾宸很快便失去意识,玻璃吊灯的碎片在他扑向自己的时候深深嵌入肩膀,可他竟然硬撑着带自己逃命,这个人也奇怪得很。

顾宸醒来的时候,肩上一阵阵钝痛,坐起身来,就看到秦安若坐在自己身边,眼前是窗帘遮住的落地窗,有一点日光投射进来。

“你怎么不跑呢?”顾宸有些好笑,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杀手,难道她就没有一点畏惧吗?秦安若倒了杯水递给他:“如果我走了,就没人送你来诊所了,你现在八成应该躺在停尸房。还能舒舒服服躺在病床上,还能活命,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再说,看那些人的阵仗,大概是想要我的命吧,可你应该还不想杀我,所以有你在,我还能多一重保障。”

呃,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顾宸一时间是真的无言以对,没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己劫持的人质救上一命。“就算你这么讨好我,我也不会善待你的。”顾宸说着,重新躺了下来,秦安若放下手里剥好的橘子满不在乎地道:“无所谓,反正我早就习惯了。”看桌上还有些吃的,秦安若起身,从包装袋中取出一块蛋糕。

顾宸的视线在定格在蛋糕的那一瞬间忽然冻结,继而转变成不可抑制的碎裂,抓起身边一切可以丢出去的东西砸向蛋糕,全然不顾身上还没有愈合凝结的伤口。秦安若闪到一旁,眼睁睁看着水杯,水果,甚至枕头不停飞向碟子上的奶油蛋糕。

秦安若怕他牵动到背上的伤口,忙走上去抓住顾宸的双手,这才发现他背上又是一片鲜红。“走开,都走开,什么蛋糕,过什么生日,都是骗人的......你们杀了他,是你们把他害死的......”顾宸喃喃自语,秦安若也是一头雾水,好好地吃个东西补充体力,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诊所的医生赶来,见他情绪过分激动,只好注射了一些镇定剂,才能接近顾宸,顺便查看伤口,好在只是伤口受到牵拉造成出血,只要保持不动就可以愈合。看顾宸半睡半醒地躺在那里,脸色和枕头一样苍白,秦安若坐下来,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顾宸有难以克服的心结,所以才会让这个连杀人都不怕的大男人突然失控。

“你,愿意跟我说说吗?有些事说出来,可能就会好很多。”秦安若声音轻柔,顾宸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眼神明灭闪烁,喉结上下动了动,失神地望向秦安若。“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换,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你,然后你给我讲讲你的过去。”秦安若轻轻绞着十指,骨节清晰。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离开我了,她在我记忆里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妈妈带我在街上跑着,那是我第一次被人追杀,身后跟着那么多人,拿着刀,说要把我们杀了报仇。妈妈抱着我拼命地跑,最后她跑不动了,就把我藏在两个集装箱中间小小的缝隙里。”秦安若吸了一口气,指关节逐渐变得青白。“妈妈说,我们来玩捉迷藏,只要你在爸爸找到你之前不发出任何声音,妈妈就带你去迪士尼坐你最喜欢的凤尾船。”

“我躲在角落里,透过报纸和帆布的缝隙看到妈妈跑了出去,在我眼前,被一群人围住,那么多棍棒落在她身上。她一直看着我,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她在笑,直到一动不动,直到那些人离开。”秦安若眼前迷蒙了一层水雾,母亲临死前的笑,成为她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刻骨铭心。

秦安若抬起头,想让眼中的泪流回去。“后来,爸爸带着弟弟找到我,可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坐过凤尾船。我害怕天黑,害怕下雨,害怕一个人待在狭小的空间。这么多年来,追杀,逃命,几乎成为我和弟弟生活的一部分。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弟弟也被人绑架,至今下落不明。其实我对你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我一个人出国避难那么久,没有人来骚扰我,反而会觉得很奇怪。”

原来是这样,顾宸长出了一口气,背上的伤口依旧有些刺痛,一下下刺激着药物作用下显得有些迟钝的神经。“我是他捡来的孩子,冬天,有人把我丢在公园的长椅上,他看到我,把我带回家。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却把我养大,直到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买了一块蛋糕给我吃,然后从楼上跳下去......因为我们付不起透析或者肾移植的钱,吃不起药,是我太没用了......”

秦安若垂下眼帘,她可以想象到顾宸那一刻的心情,不仅仅是悲伤就能解释,就像她从缝隙中看到的那一幕,迸溅的血,骨骼折断的声响,还有血溢满喉咙的闷呼。失去的东西,逝去的人,是自己无论如何追悔努力都难以挽回分毫的。

为掩人耳目,顾宸受伤恢复期间,秦安若在城市及其偏远的地方租了一处破旧公寓,那是个人迹罕至的区域,甚至很少有车辆来往,夜幕降临的时候,会有成群的鹦鹉叽叽喳喳飞过。很多人不愿意选择居住在这里,因为这一带早就有些灵异传闻,偏偏这两个人本来就不相信什么鬼神---早就死过不止一次,还有什么能比人心更可怕呢?

小屋的房东是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来自中国,但操着一口奇怪的方言,一时也难以猜测他到底来自哪里。男子十分殷勤,见到他的时候一直笑呵呵的非常热情,大概是太久没有人来租他的房子吧。两个人的到来,总算给这个冷清的公寓带来一点生机。顾宸的伤口正在逐渐恢复,他也准备尽快痊愈,好有把握将这个“人质”赶快带回去。

人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的时候,顾宸披着一件睡袍,看着花园里给柠檬树浇水的秦安若,那样的泰然镇定,完全不像是被劫持的人质。想到这里,顾宸竟然有些担心,不知道把她带回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要挟,还是干脆杀人灭口。

说到底,秦安若都是无辜的,她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和能力,就像自己不能选择出身一样,他真的要把她带给上面的人吗?

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自从受伤以来,顾宸就再也没有组织的任何联系方式,也没有人主动找过他,在伤口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顾宸每天都要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出门,尽量联系到他们,方便商议接下来的计划。每天下午五点,是周围最热闹的时候,只要混在下班下课的人中,应该就不会那样显眼。

这一天,因为下雨,街上的行人很少,顾宸担心行踪暴露,只能提前回到住处,刚刚走进花园,便看见大门虚掩着。秦安若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加上现在是非常时期,住所的大门一直都是锁好的,顾宸心头闪过一丝狐疑,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忽然,秦安若的房间传来一声压抑的哭叫声。

心头紧绷的那根弦,猛地收到最紧,几乎攫住他的呼吸。

一脚踢开老旧的木门,门锁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叫,彻底宣告寿终正寝。而另一边,那个肥胖的房东露着油腻腻的臂膀,正将秦安若压在身下,双手被围巾绑在床头,在那一瞬间,压抑许久的戾气呼之欲出,那是他远离许久的,杀戮和血腥的感觉。

顾宸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冲上去和房东厮打在一起的,只知道自己恢复理智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哀号,整张脸布满了青紫或鲜红,双臂以怪异的姿势向关节的反方向扭转,看上去甚至有些恐怖夸张,稍微挪动便会发出涩齿的骨骼摩擦声。

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解开绕在床头打了死结的围巾,纤维的切割在秦安若双腕留下一道宽宽的紫红印痕,有些地方已经破裂出血,顾宸为她小心包扎的时候,秦安若只是呆呆坐着,不喊疼也不哭不闹,神情凝滞得可怕。


“安若,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顾宸摇晃着秦安若的肩膀,想看到她眼中哪怕一丝的波澜,可透过那双失去焦距的双眼,他只看到了迷茫和灰暗。顾宸用外套将她裹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渐渐有一点点温度透过衣物渗进皮肤,秦安若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波光,摇曳着冲破眼睫。顾宸慌了,一向最怕女人哭,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办法,手足无措地看秦安若流眼泪,他只能拍着她的肩膀,希望泪雨赶快过去。

无奈,两人只有远离那个地方,好不容易才在一处海港附近找到了一处胶囊旅店,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废弃但被装饰过的房车,虽然各种居住设施一应俱全,但空间狭小,在海上吹起大风的时候,整个房车都会微微摇晃。好在有秦安若的巧手,将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

顾宸渐渐觉得,秦安若在自己心里,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开始担心她的安危,开始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入夜,隔着房车的一道门,可以听到她均匀平静的呼吸,顾宸会有一种莫名的心安。这样得惬意,让他不禁开始质疑自己过去的生活,究竟是什么,偷走了他本来应有的快意人生?

正好,那些人找不到他们,自己也索性不主动寻找组织的人,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其实也好。

“宸,饭做好了!”安若的声音让顾宸收摄了心魂,外面集聚着乌云,几乎要将不远处的海面与这乌蒙铁青的天空连系在一起,磨砺挤压着行走在天地之间的人,山雨欲来。透过车窗,安若摘掉围裙,摆好碗筷,还不忘对着自己的“杰作”拍几张照。顾宸熄灭香烟,转头准备走进去时,却发现房车的一角有些异样,干瘪的车轮旁靠着一个牛皮纸袋,打开纸袋,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

腕骨被一刀切断,可见动手的人力道很大,完全没有一丝犹豫,这是一只左手,中指上还有一枚特殊的烧蓝戒指,顾宸是认得的,那是组织中的一个兄弟,和自己关系非同一般。他们把这只手特地送到自己面前,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告诫自己,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还是说,自己的组织已经被人剿灭,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或许是尼古丁的作用,顾宸脑中有些迷蒙,这段时间自己过得太平静,几乎要忘了他的责任。自己选择的路,并不是说走就走的,想要脱离组织谈何容易,可这一次,顾宸是真的想要退出,他想带着安若离开,无论是安若还是自己,都没有必要经受这些残酷的考验。

不出预料,他们已经被人盯上,现在仓皇逃窜也无济于事,这么偏远的地方都会被准确定位,就算他们逃离,也一定会在那些人的控制范围内。如果是自己人,大可不必杀了人再送一只手过来。既然如此,现在他们面对的,应该是和上一次突袭安若家的人是一伙的,他们都有一样的目的,抢走安若。这么想着,顾宸反倒有些坦然,既然安若现在这么炙手可热,也就说明安若的父亲还活着,而且没有被他们抓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不知不觉,安若从房车里走出来,顾宸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身抱住安若,有淡淡的清馨袭来,冲散了他身上烟草的气息。“你怎么了?”安若似乎觉察出了什么,挣开顾宸的手臂抬起头问道,顾宸不说话,只是向前走着,安若被他带着步步后退,走进房车。

他不想让安若暴露在那些人贪婪危险的视野中。

“我是在想,你担心你父亲和弟弟,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这段日子风平浪静,我也应该出去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只要他们平安无事,你也就安全了。”听顾宸这么说,安若不疑有他,只是环过顾宸的腰,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一晚,安若睡得无比安稳,似乎连睡梦中都在浅笑,梦到了许久没有见到的父亲,梦到了弟弟,甚至是去世多年的母亲,他们还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在一起幸福快乐。就在安若香梦沉酣的时候,在一旁假寐的顾宸睁开双眼,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房车。

接连几天,安若醒来的时候,顾宸都在她身边,一副累极了的样子沉沉睡着,总会紧抓着自己不放。安若明显感觉到他似乎在担心什么,却不敢询问,总觉得这件事一定让他十分头痛,她更想让顾宸主动讲给她听。

海边的破旧房车,成为顾宸最忌惮的地方,却也相对来说更加安全。与之前那些人不同,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安若,而是自己,更确切地说,是以安若的安危为筹码,让自己为他们所用。

黎明之前,早到连海上的泡沫都不愿翻腾,空气中夹杂着海风的腥气,顾宸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鼻腔中的嗅觉细胞一定是停止了工作,自己嗅到的,只有血腥。厚重的靴子踏过破旧厂房的水泥地砖,缝隙处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偶尔有被吵醒的爬虫不悦地探出头来,又摇动着触角钻了回去。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顾宸面前,是一块厚厚的遮光帘,只能依稀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他知道,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暴露自己。“顾先生,我希望我们可以合作一次,你帮我们收拾残局,我们帮你把秦天捞出来,送回他姐姐身边。互惠互利,既然你那么在乎秦小姐,这笔交易,还是非常值得的。”

顾宸冷冷哼了一声,懒得听那些客套话,脑海却反复闪现着那只戴着烧蓝戒指的断手。他知道自己不能惹怒这些人,他死去的兄弟本身就是个多年喋血的人,现在落到被残忍杀害的地步,更何况是手无寸铁的安若。想到这里,顾宸总算勉强低下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爽快!”对面的那声赞叹显得十分不诚恳,顾宸脚下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一只小型行李箱径直滑到他脚下。一部手机,一套轻便的衣物,几把漆黑发亮的枪,还有一串钥匙。“今天晚上,7号码头左手边的第一个集装箱,我需要你杀了这五个人,之后用这部手机给我打电话,我会按照约定把秦天救出来。”

顾宸在车里静静坐了大半天,一遍遍翻看着手机的相册直到关机,屏幕上安若的笑颜逐渐被一片漆黑替代的那一刻,顾宸有些慌张,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燃,一点点把焦灼的烟雾吞咽下去,视线却逐渐清冷。集装箱旁踉跄走来的几个,正是他的猎物。

看样子,几个人都有些醺然,顾宸并不是一等一的射击者,但对于形势的把握却非常在行。拎着车上的一听啤酒,顾宸也学着他们的姿态磕磕绊绊地走上去,身上还有“不慎”洒落的酒的痕迹。在这样的时间,这么偏僻的地点出现的醉汉,无异于是十分危险的。几个人并没有起疑,看他一身衣服价格不菲,就算是抢了他的全部家当应该也无大碍。就这样,几人自动尾随顾宸来到了集装箱附近的小巷。

以一敌五,加之酒精的催化,顾宸没有辜负弹夹里的五颗子弹,装了消音装置的枪安静地发挥着它的功用,在几人胸口绽放着血染的花。顾宸将打光子弹的枪塞到其中一人手里,伪造他们自相残杀的假象,这才拖着一身疲惫准备离去,指尖触着裤兜中的手机,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似乎看到安若在见到弟弟的一瞬间绽放的笑容,仿佛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女孩就应该一直笑着,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耳畔,炸裂着枪管摩擦特有的射击声,惊动了沉眠的飞鸟,一簇血流从左侧袖口流淌下来,迟钝木讷地刺激着顾宸的触觉神经,一并攫住他的呼吸。回过神来,面前本应该断了气的男人,此刻正握着一把小口径手枪,枪口还有一缕浓烟逐渐散去。下一秒,男人额头上便颤巍巍地立了一把微型军刀,四肢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最遥远的距离究竟是什么呢,顾宸想不明白,也无法想个明白。尼古丁在体内发挥着唯一的止疼效用,胸口的一枪很明显击穿了他身体中的一根大血管,从集装箱走到车旁,留下了一路淋漓血迹。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回到她身边。

笔直的公路上,一辆车蹒跚穿梭在黎明星辉点缀的星空下,像一个喝醉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行走出一条直线。车子终于停靠在距离海岸不远的砂石地上,有黏腻的血从紧闭的车门滴下,染红了摇曳的杂草。顾宸手指间还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惨白的烟纸染着鲜红,失去焦距的双眼努力辨别着号码盘,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顾宸?是你吗?”电话那头,安若的声音忽近忽远,变得那样不清晰,顾宸张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安若,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你终于可以见到秦天,见到你思念多时的弟弟。一家团聚,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安若,我想告诉你,我对你所有的冷脸和若即若离,都是因为害怕失去,我是个没有明天的囚徒,唯一的解脱,就是死亡。我曾经不怕死,可自从遇到你,我对生命,才有了重新定义。

安若,和你弟弟一起去找回父亲,安安稳稳的生活吧。

安若,我是那么喜欢你,只可惜,再也不能和你一起给院子里的栀子浇水了。那朵花,我好好珍藏在心里。

安若......安若......

 


 

从那年秋天开始,安若就再也没见到他。父亲找到她和弟弟,在远离大陆的一处海岛附近过上了隐居的生活。安若时常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反复摩挲着一把做工精巧的蝴蝶刀,那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

秦天说得对,顾宸,或许真的不在了。

可谁又能告诉她,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安若回到了学校,疯狂地将新学期的课程排满,希望繁复的学业可以帮她暂时忘却那个人。无数个与书本奋战的夜晚后,一个学期终于过去。安若站在考场外,有引擎席卷来的热风吹过脚踝,下意识地侧目,停在她身边的汽车几乎要撞到自己,车窗缓缓落下----

“你就不怕死吗?”

安若鼻尖有些酸涩,她记得的,她全都记得,那是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顾宸,我想,你当初应该是绑架了一个不该绑的人。

----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走。

----我还是人质吗?

----我会优待你的。

 

倒车镜里,安若的唇角轻轻上扬,这个杀手,不太冷。


                                                                                                                        (完)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现在谁还买房?有钱人都跑去住这些啦~
冬吟和友人韵
帐篷!房车!集装箱别墅!集中露营地肯定有一款适合你!
货车的货箱可改造为房车吗?能上路行驶吗?
8月25日:人体“星空”中的秘密
父亲的足迹 || 作者 刘世雄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