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1月的一天,面对国民党步步紧逼的“围剿”行动,红二、六军团不得不开启长征。
一个叫廖春莲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去为父亲送行。临别前,一家人享受这最后一刻温馨。
她看见父亲对母亲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女孩儿很不舍,眼里都是泪水,可她知道不能阻止父亲。后来,她很少与父亲见面。
1979年,父亲回乡探亲。她听到消息后,心里五味杂陈。时隔多年再见面,那句“爸爸”她怎么也喊不出口。
此时,父女俩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开国中将,一个却是生活贫苦的农妇。
开国中将的女儿为何会成为一名农妇?别扭的父女关系中,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心结?
1950年的一天,廖汉生正在忙着公事。他现在是青海省副主席,正着手进行当地的建设工作,大量事务等待着他处理和安排。
就在他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电话响了。打电话的人,是贺龙。对方语重心长地告诉了他一个惊人消息:肖艮艮还活着,现在已被安排在西宁。
贺老总的话,令廖汉生直接愣住了。肖艮艮三个字,在他生命里消失了10多年,如今又重新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难以置信,同时又很激动。
肖艮艮是廖汉生的原配,两人当年的结合,离不开贺老总和父亲廖兰湘的撮合。
贺老总很早的时候便和廖兰湘父子相识,并对廖汉生的印象不错。得知家里在为他的婚事着急,贺老总便将外甥女肖艮艮介绍给他。
廖兰湘夫妇离世之后,贺家不仅收留了廖汉生,贺老总还出钱资助他上学。加上两位年轻人之间情投意合,他和肖艮艮顺理成章地结了婚,有了孩子。
因为战争,夫妻俩不得不分开。他后来得到消息说肖艮艮不幸被国民党杀害,为此伤心了许久。
但贺老总不仅是他的首长,算起来还是他的舅舅,他们关系不一般,贺老总的话可信度很高。
一时之间,廖汉生悲喜交加,喜的是肖艮艮还活着,悲的是这个重逢迟到得太久太久。
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第二任妻子是杨尚昆的妹妹白林,同样是由贺老总夫妇牵头,他们才结为了革命伴侣。
婚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孩子乖巧懂事。想到这里,廖汉生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怎么面对肖艮艮,一股尴尬和愧疚涌上心头。
情绪恢复过来的他抹了抹脸,再回想贺老总提到了大女儿廖春莲也还活着,一直在老家桑植县待着,他很是欣慰和兴奋。
贺老总提议一家三口在西宁见见面,叙叙旧,他答应了。
他想看看孩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他迫切期待见到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女儿,想要重续父女之情。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廖汉生早早来到西宁的一个会客厅内,等待着故人。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失散多年的女儿,不知道她会否原谅自己这个缺席多年的父亲。
就在他紧张纠结的时候,肖艮艮和廖春莲到了。
眼前是一个身材瘦小略微佝偻的妇人,白发中夹杂几丝黑发。从那张饱经风霜遍布皱纹的脸上,廖汉生还是依稀看出了当初那个年轻漂亮姑娘的影子。
但他并不敢认,疑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肖艮艮变得如此沧桑。而廖春莲穿着朴素,他记忆中的那个孩童已变成了大姑娘。
之前想得再多,见面时全顾不上了,廖汉生和肖艮艮望着对方,两人久久没有开口。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重。
几人坐下来之后,廖汉生开口起了话头:
“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听到当年二字,肖艮艮的情绪变得悲伤起来,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正如开头提到,当年廖汉生跟着红军部队离开了桑植县,又一次和肖艮艮分离。然而他刚走不久,国民党反动派便找上门了。
国民党多次“围剿”红军失败,这让他们很愤怒,手无寸铁红军的家属成了他们最好的攻击对象。
作为贺龙的外甥女,肖艮艮成了反动派眼里最大的靶子,她和女儿廖春莲一起被抓走囚禁起来。
监狱里的日子并不好过,牢房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反动派可不会优待被抓的俘虏,肖艮艮母女二人过着难以忍受的非人日子,这给年幼的廖春莲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廖春莲长大后,仍然记得当时夜深人静时母亲时常抱着自己哭泣,呼唤着父亲的名字。白天,肖艮艮的脆弱没有在敌人面前显露半分。
特务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杀害,以警告红军及其家属。不过,有人认为贺老总早晚会回老家,企图以她为诱饵,抓捕贺老总。
经过一番权衡,反动派放弃了杀肖艮艮的计划。但他们也不甘心就这样将二人放回家,多方讨论后,他们想出了一个阴损的招数。
他们将肖艮艮母女卖到了外地,路上廖春莲和母亲走散,从此再没见过面,肖艮艮被迫改嫁给了四川当地的一个农民。
在那里,她过得并不幸福。买来的媳妇不被当人看,新的家庭给她的是无尽的折磨和虐待。她吃不饱穿不暖不说,时常还会被毒打。
繁重的劳动,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使得她必同龄人看起来苍老许多。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直到全中国解放,肖艮艮听人说舅舅贺龙当了大官,为摆脱魔窟,她才给舅舅写信,这才有了一家三口的重逢。
肖艮艮在诉说过往时几度哽咽,不愿意回忆那段痛苦的日子。
廖汉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没想到自己投入战场的时候,妻儿居然经受了这样的折磨,对反动派的痛恨和对母女俩的自责,让他红了眼眶。
一旁的廖春莲泪流满面,父母多年的分离令她难过。同时,她又想到了自己和父亲,何尝不是多年未见。
廖春莲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她上山打游击,一家人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1933年5月的一个深夜,由于叛徒告密,游击队驻地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炮火声格外激烈刺耳,关于那个混乱的夜晚,她已记不起太多细节。
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贺英和贺戊妹两个姨婆,长大之后才知道,她们为了革命事业光荣牺牲。
随着革命形势越来越严峻,自1935年底父亲离家奔赴各地作战,子弹和炮火的轰隆声代替了父亲的声音,廖春莲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
与母亲失散后,廖春莲几经辗转,又回到了家乡桑植县,可内心一直因为曾经的经历时常担惊受怕。
直到新中国成立,笼罩在中国大地上的阴云消散,萦绕在她整个童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再一次见到父母,即便对他们很陌生,她依然十分激动和高兴。这么多年来,她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家。
想到母亲见过面后又会离开,而父亲也有了新的家庭,她不禁十分失落。
短暂的快乐后,她陷入了更深的难过中。她不想离开父母,却又无能为力。
面对陌生的父亲,廖春莲提出想在他身边尽孝,请求廖汉生给自己安排一个工作。在她看来,父亲身居高位,安排工作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儿。
沉默了良久,廖汉生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但是走后门给你安排工作,这样对那些牺牲的烈士还有烈士的家属不公平。”
他不但没有答应廖春莲的请求,还建议她回农村,表示建设农村也是为国家作贡献,不丢人。
然而,廖春莲听完后却有些寒心了。她并没有想得那么深,更不能理解父亲的用意。
她只知道父亲拒绝了自己,想到忽然提起找工作对于没有情感联系的两人来说,确实是过于唐突了。
对自己行为感到羞耻和对父亲拒绝感到受伤的双重情绪下,廖春莲独自坐上了回桑植县的火车,像父亲说的那样去当一个普通的农妇了。
不知道父亲经历过多少生死存亡时刻的她,内心与父亲已然有了深深的隔阂。多年后,她坦诚表示,当时心中确实有不满和失望。
其实,廖汉生并不是出于个人感情的深浅而拒绝廖春莲。常年不在他身边的女儿,无法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始终忠于党、公正清廉、低调简朴的共产党员。
廖汉生的故居是一座简朴但是温馨的小木屋,即使身居高位,也没有花过一分钱在多余的添置上,同样没有利用权力给家乡改善环境,只是晚年将积蓄花在家乡学校的建设上。
如同当年父亲一样,只盼望让更多的孩子能读上书,闲暇时他还会和白琳女士一起去考察学生的学习情况。
面对家乡族人为后辈谋出路的请求,廖汉生的回应总是:
“我的权力是人民给的,不能搞特殊化,要谋出路很好,但是要靠真本事!”
他自己靠着真本事,一刀一枪地立下了赫赫战功,因此被授予中将军衔。
但他对拥有什么样的军衔并不在意,其能力出众,大家看在眼里,他却总是以自己能力不足推拒了多次升迁。
抗战时期,他因带头收复了七座城池被领导赏识,即将受任八路军三八五旅主力部队的政治部主任,他以经验不足为由婉拒了。
解放战争后期,彭老总看中了廖汉生的打仗能力,提议他当第一兵团政委,被他百般推辞。
1955年我军大授衔,他同毛主席说觉得自己资格不够,请求降低军衔。他还是被授予了开国中将的军衔,因为这是他戎马一生所值得的。
这样一个大公无私的人,面对失散多年女儿的请求,即便再多心软再多愧疚都无法打破他的原则。
两颗远离了几十年的心,短时间内难以相通,有口难言,误会与心结就此产生。
1979年6月19日,廖汉生终于回到了阔别44年的家乡探亲。作为桑植县走出去的大将军,他要回乡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县。
县里的领导忙着张罗他的住处、饮食等事宜,乡亲们纷纷主动打扫起村子,期待着见一见这位中将。
唯有廖春莲听后很淡定,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跑到村头,去迎接廖汉生,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干活,似乎这一天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实际上,她的内心一点儿也不平静。她早早准备好了饭菜,拿出了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的腊肉,等待父亲的到来。在这么多年务农的日子里,她放下了当年的不甘,也理解了父亲的做法。
到了吃饭的时候,外面闹哄哄的,她知道父亲来了,十分高兴,但面上不显,也没有起身招呼一行人。
公婆很不解,为什么开国中将放着更好的饭菜不吃,会愿意来自家吃咸菜和红薯饭。跟随廖汉生一起来的领导们,和他们有同样的疑惑。
这时,廖春莲向众人介绍道:
“这是我爸爸!”
说完,她转身出去端饭菜了。
在场的人除了廖汉生父女,其余人无不大吃一惊,毕竟两人的身份悬殊太大,没想过他们竟然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而廖汉生听到那声久违的“爸爸”,即便女儿不是单独叫自己,他也很高兴。吃着女儿亲手做的饭,他难以抑制内心酸楚,落泪了。
都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经过这次见面,父女两之间的隔阂逐渐消失。
1984年11月27日,廖汉生又一次回到了桑植县,也还是去女儿家里吃午饭。廖春莲彻底放下了一切,叫了几声“爸爸”。
他听后笑得合不拢嘴,明白女儿这是彻底原谅自己了。二人终于冰释前嫌,迟到了几十年的父女之情又产生了连接。
短暂的重逢后又是离别,廖汉生离开前再次嘱咐女儿:
“你不要向国家伸手,不要为难政府,不要给县领导添麻烦。”
如果有困难,他让女儿来找自己,不能侵占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廖春莲早已明白父亲为人和良苦用心,连连点头答应会好好从事农村生产,为国家农业发展做贡献。
父女两不能见面的日子,依然保持着联系。一年,廖春莲前去北京探望父亲时,杨尚昆恰好上门来做客,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妻子的兄长,廖汉生将两个家人互相作了介绍,高兴地说:
“这是我的农民女儿!”
这是他发自内心觉得最好的介绍,因为他一直将“我是农民出身,是一个山里人”挂在嘴边。
另外,他晚年很关心农民的生活,曾积极推进农村改水项目,关注庄稼除害防病情况,为其做了不少实事。
在廖汉生看来,“农民”身份是他的根,是万万不能忘的。有一个农民女儿,也是他最骄傲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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