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风采】段金泉大校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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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2   期

军 人 风 采

雪落无声

作者：段金泉大校

　　“睡觉不知雪，但惊窗户明。”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早了一些。立冬这天，恰逢周日。前一天还沉迷在秋末霏霏细雨中的京城，一夜醒来已是漫天飞雪。推开窗户，一股寒流直抵心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抬眼望去，天地混沌成一片苍茫。这种多年未曾有过的天气，以及还在蔓延的新冠疫情，让人的心情更加凌乱而沉重。

　　风舞雪花，似乎唤醒了我遥远的记忆，突然生出一丝到院内走走的念头。在雪地里追逐，双手捧起轻飏的雪花，堆雪人，打雪仗，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儿时欢乐情景，镌刻于内心深处，依然历历在目。用当下时尚的文字来表述，无疑是一种快乐的最好打开方式。在神奇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显得多么无助而渺小，谁也无法预测未知的世界。比如这一波持续了近两年的疫情，不仅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同时也正在摧残着人们脆弱的身心。疫情何日终结，全世界都不会有人能给出一个精准的答案。

　　老夫聊发少年狂。排解郁闷，舒缓心绪，就去拥抱初冬的第一场雪吧。

　　爱人见我穿戴齐整，说走便走，有些不太放心：“天气这么冷，万一感冒了咋办？还是小心点儿的好。”虽为家常话语，却道出几多温情。可是，面对多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我又怎能静心于这狭小的寓所，听任精灵一般的雪花隔窗而落？

　　近些年来，有关全球气候变暖的说法逐渐成为现实。去年冬天，京城未曾下过一场像样的大雪。直到今年早春时节，才象征性地落了一层薄雾般的小雪。太阳一出，瞬间化为乌有。让在院内玩耍的孩子们，眼里徒留无限的失落。普通的雪花，因此变得珍贵起来。当然，这种珍贵仅相对于内陆而言。在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六月飞雪司空见惯；在广袤美丽的东北大地，冬日里的银装素裹不足为奇。“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大自然的神奇之笔，在华夏大地描摹得可谓精彩绝伦。

　　雪落初冬，如同春天开花、秋天结果，原本是季节交替中的一种正常现象，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理由。家乡地处西北一隅，记忆中的冬天冰封雪裹，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大地。小时候上学，最快乐、最发愁的都是这个季节。一场鹅毛大雪，掩没了崎岖的小路。黎明时分，几个小伙伴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学校，途中不时有人摔跤滑倒，大家笑过之后，爬起来继续向前走。进入“三九”寒天，西北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卷起地上沉积的雪粒，拍打在脸上，针扎一般刺痛，全身似乎都被冻僵。直到坐进了教室，耳朵、手脚还不时隐隐作痛。那时，有一顶薄薄的棉帽，有一身母亲缝制的棉衣、鞋袜，已是最好的御寒衣物。

　　大雪时节的严寒，并不会影响大家贪玩的快乐天性。课间休息时，女生会在教室门前或者操场上踢毽子，男生则在一块堆满积雪的菜地里嬉笑打闹。放学回家的路上，或堆造型各异的雪人，或在路旁洁白的地上，认真地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生字，任性地画上一幅写意的漫画。受过老师批评的同学，甚至还会写几句不雅的话，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回想起来，这些情景好像发生在昨天。

　　转眼间，一个学期就结束了。寒假来临，大家犹如困兽出笼，回到家更是随性撒野。在雪地里用弹弓追打野兔，在场院里用箩筐扣捕麻雀。打打闹闹中，眼巴巴地盼着过年。“瑞雪兆丰年”，不出意外，除夕多是飞雪迎春的天气。吃过年夜饭，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刻到了。农家小院内，大小炮仗齐鸣，五色的纸屑随着飞舞的雪花起起落落，融入地上的白雪之中。大家聚积了许久的激情，此时如炮仗一样灿烂开放。这样的惬意时光，会持续到元宵节。随着冰雪消融，学校又要开学，一颗不安的心才慢慢平静。

　　乡村的冬天，因白雪而绚丽。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和爱人新婚不久，第一次回老家过年。站在大门前，望着茫茫雪野，爱人甚是惊喜，直呼“太美了”。稍事歇息，我便带她来到不远处的一块雪地，用当时还属高档品牌的理光相机和柯达彩色胶卷，拍摄了不少雪地风情照片。现在偶尔翻看，还是值得回味的青春往事之一。

　　让我终生难忘的，更是那边关的雪。那年新年前夕，我到西北一个边防部队采访。从机场到营区的公路两边，堆起的积雪掩过了车轮。进入部队大院，映入眼帘的是官兵们在训练之余，巧手堆起的天安门、长城雪雕，精美的造型让人惊叹不已。早晨起来，战士们在清扫院内的积雪，高大的行道树枝头，挂满了层层叠叠的雾凇，就像盛开的玉树琼花晶莹闪烁。置身其中，恍若走进如梦如幻的人间仙境。

　　欣赏独特的冰雪世界，无疑是纯洁而美丽的。然而，用理性的视角去看待，它又是冷酷而无情的。我曾采访过某边防团神仙湾边防连张连长，他们连驻守在海拔5000多米的喀喇昆仑高原。这里常年冰雪覆盖，高寒缺氧，被誉为“生命禁区”。面对恶劣的生活环境，一代代官兵用青春甚至生命，坚守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诠释着对祖国的无私大爱。昆仑山腹地，有个康西瓦烈士陵园，长眠着100多名为国捐躯的英烈。边关的冰雪是冷的，可戍边官兵的血永远是热的。

　　“冰雪啊！我决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地耸立在我的阵地上！”国庆期间，全国各大影院上映的电影《长津湖》，讲述了在71年前的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中，志愿军官兵在零下四十多度的长津湖地区，穿着单薄的衣服，忍受着酷寒、饥饿和疲劳，爬冰卧雪，打败了装备精良的美军王牌部队。影片最后“冰雕连”的镜头震撼人心，让人泪目：冰天雪地里，坚守在死鹰岭的志愿军一个连官兵全部冻成了冰雕。战败的美军少将带着撤退部队路过冰雕连阵地时，向志愿军官兵敬了一个军礼。英雄们永远留在了那个寒冬，却用生命给我们迎来了春天。

　　瞬间的思绪，跨越了几十年的时光隧道。我们能享受今天的安宁与美好，永远不能忘记无数英雄烈士的牺牲奉献。

　　回到眼前，雪花飘飘洒洒，落在道路两边的大树枝头，地上一片银白。漫步在积雪超过鞋面的操场上，脚下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因为天气突变的缘故，往日晨练的人们还未到来，贪玩的孩童们大概仍在梦中，操场上显得空旷而沉寂。转身步入一路相隔的中心花园，又是另一番景象。几天前还满眼金黄的银杏树，此刻枝头的黄叶仅依稀可见，偶有几片在随风飘零。那些梧桐、垂柳、玉兰、海棠树的叶子，也变得有些枯萎，正可谓一夜入冬。假山雕塑两边的竹园里，有的竹子被积雪压弯了腰，伸出的枝头挡住了人行小道。几只觅食的喜鹊，在雪地上飞来飞去。一位身着红色羽绒服的老人，正在以竹林为背景自拍留影，红白绿融为一体，看上去倒是十分得体。一场大雪，让这个充满生机的花园，多了几分萧瑟的气息。

　　人常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季节轮回，岁月交替，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在萧瑟的冬日遥望春天，内心自然会多一份温暖；在洁白的雪地观赏美景，心里注定会有一片绿色。

　　雪落无声，草木枯荣，皆在转瞬之间。细思起来，岁月匆匆，人生不正是这一片小小的雪花吗？

作者简介：段金泉，热爱写作，散文、诗歌散见《解放军文艺》《飞天》等报刊，作品入选《当代军旅诗选》《甘肃文学50年》等选集。曾获全国报纸副刊优秀作品奖、全军文艺新作品奖、昆仑文艺奖等奖项。出版有诗集、散文随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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