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受苦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受苦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2005年寒假。说这话的人是湖南怀化学院的一名在校大学生，由于父亲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母亲离家出走，走投无路，他不得不带着妹妹一起上大学——他就是2005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的洪战辉。

洪战辉现任湖南省青联常委、湖南信息学院校长助理、校务会成员，兼任校团委书记。十多年前，他连自己能不能完成学业都没有把握，十多年之后能有这样的成就，这当然归功于他厚重的责任感、坚韧的意志力和不屈的奋斗精神。更为重要的是因为他曾感动了“中国”。

穷人和富人最大的区别在于，穷人没有选择的权利，甚至是对生活的态度。正如尼采所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一个受苦的人，如果悲观了，就没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也没有了与苦难抗争的力量，结果是他将受到更大的苦。”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家境不太好，父母在外打工，供他和哥哥上学。他给我讲，有一年，家里经济特别紧张，正在上高中的哥哥回到家里问父母要生活费，父母分头从好几个亲戚、邻居家进出后，回来仍然是两手空空。哥哥含泪，从床底下拿出一根一臂长的钢管，悄悄装进包里，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走去了。我同学告诉我，他心里害怕极了，以至于那一段时间听到路上有鸣着警笛的车经过，自己都吓得直哆嗦。过了一个月，哥哥又回来了，还给他带了本子油笔等文具。哥哥没有告诉他，那一个月是怎样度过的。他也一直不敢问。他知道贫穷曾让他哥哥几乎陷于违法犯罪的境地。

后来，他也顺利地考上了汉中一所著名的省级重点高中，学习也挺好，他自己多少也有一点志得意满。高考结束后，他感觉很好，估分填报志愿，他只填报了一所心仪已久的大学——北京交通大学的国防生，因为可以减免学费，而且每个月还有生活补助。我劝他再报一个免费师范生，增加录取的几率，他说他不想当老师。后来，命运跟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他的分数比北京交通大学专业的录取线低了一分。无奈之下，他只好复读一年。一年以后，高考成绩反而没有第一年好。好的一本考不上，二本不愿意去。我劝他再复读一年，他对我说，“你知道这一年我所受的煎熬吗？哥哥上大学要花很多钱，父母身体不好，在外打工挣一点钱供我们哥俩，真是受尽了苦。我也想复读一年，可我再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受苦的样子。或许我真的能上大学，但那时他们也就累趴下了！还不如早一点出去打工，挣点钱，帮他们一把！”我看着他眼泪花花的眼睛，真的不知道该安慰他！

他也真的就去了工地，开始了作为一个农民工的人生。我想，如果他的家境能再好那么一点，就一点点，他的人生也会大大不同的！

我有一个堂兄，是我二爸家老大，他参加了三次高考。第一次，我哥非中央财经大学不上，成绩出来，差十来分。第二年，我哥非中央财经不上，成绩出来还差几分。第三年，我哥非中央财经不上，但服从调剂，分到了吉林农业大学。上了不到两个月，踢足球与同学发生冲突，一怒之下就动了手。后来，发现这个同学不是同学，其实是学校的一个年轻老师。学校要对我哥警告处分，他一怒之下就收拾行李回家，表示要再复读！回到家，家人又通过关系把他送到高中的补习班。由于高考改革，考试科目变化，这样原来学习好的优势就没有了。

怎么办呢？二爸二妈一夜之间头白了大半，还好想出了一个出路——送去当兵。但年龄已经超了征兵线几个月了，怎么办呢？我二妈最后躺在拉新兵的车前，我二爸一个劲地磕头说好话，部队领导才以还是在校大学生的原因，把我哥拉上兵车。我哥也算争气，在部队考上了军校，留在了部队，干了十来年后，又顺利专业，分到了一个挺好的单位。

我这个堂兄家里条件稍好些，二爸二妈一年到头成年累月跟着拉水泥的车卸水泥。省吃俭用，总算有一点结余，供我哥折腾了那几年。

我想说的是，家境条件稍好一些，可供选择的余地就会大很多。整天为基本的生存烦恼，智力活动的时间会很有限；精神活动被生活重担抵消了，使人把视野局限在眼前的蝇头微利，把时间耗费在生存上。这就导致贫穷在代际间的遗传。

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一直思考教育对于底层人的生存的意义，无非就是提供给他们下一代一个机会。但可悲的是，本应作为消弭社会问题的教育，也成了一个社会问题的源头。生活在这个社会结构金字塔中上层的人不需要拼高考，社会中下层的家庭只能拼高考，社会底层人连高考也拼不过了！

洪战辉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当下，很多受苦的人除了继续受苦，“没有选择的权利！悲观不悲观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