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精神于我而言,就像呼吸的空气那般平常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得克萨斯人,在休斯敦出生并长大。在我生命的头14年里,我同我的父母、兄弟史蒂文和亚当住在梅尔兰葡萄街5619号一栋简陋的单层住宅里,梅尔兰是休斯敦市西南部一个犹太人聚居区。我的母亲洛林和父亲亚历克斯都是雄心勃勃的人。他们在20世纪60年代从纽约搬到休斯敦,因为我父亲听说,作为得克萨斯州最大的城市,休斯敦不仅文化多元、热情包容,而且充满了机遇。他了解得没错—休斯敦正在蓬勃发展。我母亲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性,在数学和金融方面有着特殊的天赋。我总是愿意相信,她把自己的一小部分天赋和好奇心遗传给了我。她是家里的理财高手。在她和父亲搬到休斯敦后不久,她就着手投资股票和房地产,并做得风生水起。在我上初中时,她获得了证券从业资格证,成了一名股票经纪人,先后为投资大亨E.F.赫顿(E.F.Hutton)和佩恩·韦伯(Paine Webber)工作。我小时候精力十分充沛,对很多事物都很感兴趣。我的好奇心太旺盛了,在这一点上,家里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好奇心也是我父母在培养孩子的过程中非常看重的一个特质。其他人家的小孩可能会因为这些“特质”而受到惩罚,而我父母只会一笑置之。我们三兄弟总会把家里的东西拆开,看看它们是怎么工作的。我的专长是拆解任何与电有关的东西—电话、电视、收音机。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把它们复原。我父母不喜欢运动,周末我们不会闲坐着看比赛。他们谈话时从不谈一些家长里短,而是一直在讨论经济问题,比如美联储正在做什么,油价、利率、货币和股市情况如何。我们家订阅了《福布斯》、《财富》和《巴伦周刊》;我们过去喜欢看路易斯·鲁凯泽(Louis Rukeyser)主持的财经评论节目《华尔街一周》(Wall Street Week)。甚至在我母亲开始做股票经纪人之前,她就饱读了很多价值线投资书籍,里面罗列了很多公司的信息。渐渐地,我也耳濡目染,沉浸其中。在达比老师的课上,我接触到了《字节》(Byte),它是一本关于微型计算机和微处理器的杂志。我立马订阅了一份,每期都会从头读到尾,百看不厌。在其中一期上,苹果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史蒂夫·沃兹尼亚克(SteveWozniak)发表了一篇文章,讲述了苹果公司即将第二次进入个人电脑市场—他们将推出AppleⅡ(第二代苹果机)。沃兹尼亚克写道:“对我来说,个人电脑应该小巧、可靠,使用方便、价格低廉。”这篇文章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之后的文章详细介绍了AppleⅡ。与TRS-80以及CommodorePET2001不同,苹果的新机型将配备彩色显示器。沃兹尼亚克接着说,与AppleI(第一代苹果机)不同,AppleⅡ将具有“更大的内存容量、只读存储器(ROM)Basic语言编译器、彩色视频图形,以及点图形和字符图形,还有扩展系统软件”,更不用说可选的游戏操纵杆了。看完那篇文章,我觉得自己必须拥有一台。我恳求父母给我买一台。当时,AppleⅡ的标价是1298美元,相当于今天的5000美元,但最关键的是(我提醒父母),我可以用自己的积蓄来付这笔钱。一个13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创业精神于我而言,就像呼吸的空气那般平常。我很早就发现自己喜欢赚钱:我觉得这很有趣!所以我去打工了。我还在一家珠宝店找到了一份推销珠宝的工作。每完成一单交易,我都会得到一笔提成。此外,我还收集邮票,并在邮票拍卖会上把它们转手卖掉。我经常参加这类拍卖,直到我意识到拍卖师也拿走了一定比例的提成。于是我想,为什么不绕开中间人呢?我说服了一些朋友把他们寄售的邮票交给我,然后我用一根手指笨拙地在打字机上打出了一份12页的目录,上面列出了我们所有的邮票。之后我在《林氏邮票新闻》(Linn’sStampNews)上刊登了一则“戴尔邮票店”的广告,并把复印的邮票目录寄给所有感兴趣的人。就这样,我顺利地卖了一堆邮票,也赚了不少钱。在我14岁生日的时候,我终于得到父母的同意,从银行取出了将近1300美元的“巨款”,订购了一台AppleⅡ。我激动极了,日夜盼望着它的到来,每天都度日如年。终于,我接到了美国联合包裹运送服务公司的电话,得知电脑已经到了。当我们回到家时,汽车还没停下来,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小心翼翼地把电脑包裹搬到了自己的卧室,并将它从箱子中取出。它散发着令人舒服的气味,而我立即把它拆开了,因为我想搞懂它是如何运作的。我父母既震惊,又愤怒,而我欲言又止。如果你不把它拆开,你怎么能真正搞懂它呢?无论是组装,还是拆卸,AppleⅡ都是一款经得住时间检验的产品。它的其中一个美妙之处,在于它的开放式架构:每个电路都有自己独特的芯片,你可以随意变换这些电路并修改它们。你可以重新编程BIOSA,并对其进行升级。“这真是太棒了。”我想。我可以给自己的电脑编程了。不仅如此,我还有更多新发现。在互联网出现之前,在CompuServe、Prodigy或美国在线(AmericaOnline)之前,曾有一种计算机公告牌系统(CBBS):使用全新发明的海斯调制解调器,你可以打电话,与全美各地的人深入交流,甚至一起学习、社交和玩游戏。这对我来说太有趣了,于是我买了一个调制解调器,并建立了自己的“公告牌”。当然,要是我的父母拿起电话,听到的是调制解调器铃声而不是拨号音,那就糟了!因此,我打电话给西南贝尔公司(South western Bell),让他们安装了另一条电话线,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幸运的是,我父母并不生气。相反,他们为我感到开心。我对电脑略知一二这事,很快就传开了。于是,我开始教附近的孩子们如何充分地利用他们的AppleⅡ。这成了我又一个收益不低的副业。我还加入了休斯敦地区苹果用户群(简称“HAAUG”),大家每月都会在当地图书馆聚会一两次,讨论升级、交换零件和交流心得。我会和他们(几乎都是男人)一起出去玩,这会给我改装AppleⅡ带来新的启发。休斯敦地区苹果用户群会给每个成员发送点阵印刷的月度简讯,其中包含了以下重要信息:AppleⅡ最便宜的配件之一(此前从未被公开)是程序员助手#1,简称“PA#1”。PA#1是一个2K字节的ROM芯片,可以插入苹果的D0插口。它包含一个例程“库”,Basic用户经常需要这些例程,却无法轻松地访问它们……我对这一信息很感兴趣。在小组会议上,我遇到了一位二三十岁的电脑工程师,他是一位很有想法的技术人员。于是,我决定和他待在一起,看看我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我们一起想出了一些很酷的点子。当时,开发人员正在为AppleⅡ编写软件,可他们还开发了个供大家免费拷贝的软件副本,这就导致开发人员很难赚到钱。拷贝软件所需要的只是两个软盘驱动器:把软件盘放在一个软盘驱动器上,把空白盘放在另一个软盘驱动器上,然后输入一个“拷贝”命令就大功告成了。教育工作者是开发人员公认的最糟糕的客户群体,因为教育工作者认为:“我们是教育工作者,所以我们不应该为软件付费。”于是,我和工程师朋友开发了一种拷贝保护的编写软件。每一张软盘都有一定数量的磁道(35条),我们在半磁迹上或磁道之间写入一些数据:当你运行拷贝程序时,它会拷贝磁道上的数据,但不会拷贝半磁迹上的数据,结果就是无法拷贝。我们把这一编写软件卖给了一些编写教育软件的公司,这成了我的又一个副业,我们做得还不错。不久,我了解到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要来休斯敦向我们的用户群作演讲。那是1980年的春天,我被乔布斯给深深地吸引了。乔布斯当时只有25岁,他与沃兹尼亚克共同创立的公司将在1980年引领潮流。当时,正值苹果公司首次公开募股和推出AppleⅢ(第三代苹果机)期间,AppleⅢ还承诺将超越AppleⅡ,就像AppleⅡ曾承诺超越AppleⅠ一样。乔布斯本人比文章中的他还要有魅力。当他走进会议室时,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满怀激情地谈论着电脑—他的个人电脑将如何彻底改变世界。他的比喻掷地有声:“现在,购买一列客运列车的钱,就能购买1000辆大众汽车。但不同之处在于,”他说,“客运列车只能朝着指定的线路行驶,而这1000辆汽车的主人却可以自由地选择于何时、与何人、以何种方式去何地。”他强调,有了电脑,人们就有能力完成以前无法想象的事情。我当时只有15岁,却听得心醉神迷。更让我无法想象的是,在5年后,乔布斯和我不仅成了同事,还成了朋友。1981年8月12日,IBM公司推出了它的第一台个人电脑—IBM5150,它看起来像个米灰色的大盒子,顶部有一个方形的显示屏。尽管我对史蒂夫·乔布斯十分崇拜,但这并不妨碍我在1981年8月12日买下了IBM5150。我一下子就变成了IBM的忠实粉丝。我认为,个人电脑作为商业机器A是未来的潮流。当我把IBM5150拆开后,我有了惊人的发现。就像AppleⅡ一样,IBM5150的架构是开放的,你可以真正地理解每个芯片存在的意义。当我拆开IBM5150时,我发现的另一件事是,它的内部竟空空如也!它的许多零件来自其他公司,微处理器是英特尔公司生产的,每个芯片都标有制造商的名字。我可以走进美国无线电器材公司的连锁商店或当地的任何一家电子商店,购买我需要的芯片。个人电脑的操作系统MS-DOS也不是由IBM开发的,而是由它的竞争对手微软开发的。在这个由其他厂家的组件装配成的机器里,IBM5150只有一件自产的零件:BIOS。事实上,这些组装零件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后来我发现,IBM为了抢占先机而迅速推出的个人电脑,配备了现成的组件,因为它担心苹果会抢先一步推出个人电脑。因此,即便它掌握着开发自产零件的技术,却没有创建自己的操作系统,也没有生产自己的微处理器,而是选择了微软的磁盘操作系统和英特尔8088微处理器。它是一家庞大且强盛的典型的美国公司,在大众的认知里,IBM就等同于计算机,没人敢向其权威性发出挑战。1983年的夏天,我有大把的时间。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新阶段。有些学生在高中毕业后会选择纵情享受暑假生活,趁着上大学前的空档好好放松一下。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并不是说我不喜欢玩,只是我对乐趣的理解和大多数同龄的学生不一样。我仍做着升级IBM个人电脑的副业:购买磁盘驱动器、硬盘驱动器和内存芯片,并将它们安装在从零售店购买的基础款IBM机上,然后将升级后的个人电脑售卖给医生、律师和建筑师,从中赚取利润。我一到奥斯汀,便在当地报纸上刊登小广告。而我非常幸运,立刻就收到了订单。这为我提供了购买更多个人电脑所需的营运资金,以满足我日益增长的需求。当时,我还有另一项副业。IBM个人电脑自推出之日起就卖得热火朝天,但巨大的需求导致了该产品在各家零售店之间存在着供应差异。比如休斯敦订购1万台,达拉斯订购1万台,凤凰城订购1万台,但IBM无法及时生产出所有这些产品,其中一些经销商一次只能拿到四五千台。基于这种情况,经销商开始超额订购,一次订购20000台或50000台电脑,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预期销量。结果,零售端的库存与销售陷入了混乱:一个城市的库存太多,另一个城市的却远远不够。我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不确定当时自己是否知道“套利”(arbitrage)这个词,但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即我可以从这些供应不平衡的状况中赚到一些钱。我所要做的,就是去一个个人电脑库存过剩的城市囤货,然后把它们带到另一个电脑短缺的城市卖掉。这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是的,的确如此。就这样,我开始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穿梭,开拓我买进卖出的生意。最终,我从中赚取了几千美元的利润。开学后,我成了得克萨斯大学的医学预科生,按理说我将来会顺利地成为父母希望我成为的医生。可现实的走向出人意料。1983年8月,当我的第一个学期开始时,我同步在奥斯汀的公寓里经营着一家生意兴隆的公司。但当我父母越来越常听到关于我经营着一家非常成功的公司的消息,他们对此总是闷闷不乐。当他们再次来到奥斯汀看我时,见面的氛围很不愉快。感恩节刚过,他们就表示要来奥斯汀待几天,还提前在凯悦酒店订了一个房间。那天晚上,我在吃晚饭前去凯悦酒店找他们,一进门就看出他们怒容满面。“迈克尔,”我父亲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在这里上学,还是在经营一家公司?一家个人电脑公司?”“我想,两者都有。”我说。事实上,我有所隐瞒。我看得出我母亲快要哭了,这是任何做儿子的都不想看到的。我父亲则摇了摇头。“迈克尔,你必须把事情的轻重缓急搞清楚,你必须把头脑理理清楚。个人电脑……”他犹豫了一下,“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个不错的爱好。但这不是你的人生,迈克尔,不是你的人生。”我五味杂陈地盯着地板,既垂头丧气,又不甘示弱。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迈克尔,你这辈子想干什么?”我父亲问。“我想和IBM竞争!”我说。我只是半开玩笑,但我父亲并不觉得有趣。“你来这里只有一件事,”他说,“那就是获得你需要的教育,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我喃喃地说,我不太确定他说的那条路对我来说是不是正确。接着,我看了看母亲。她把双手放在连衣裙的领口上,眼泪流了下来。“迈克尔……”她停顿了一下后又叫我的名字,“迈克尔。”她做出的动作不仅仅是一个手势。实际上,她看起来好像要撕破自己的衣服,这是一种古犹太人表达丧亲之痛的方式。就在奥斯汀丽景凯悦酒店的一个房间里,她绝情地表示,如果我继续走自己想要走的路,那么我对她来说就已经死了。当然,我屈服了。我哭了,我的父母也都在哭。当我终于能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时,我擤了擤鼻子看着他们。“好吧。”我说。他们半信半疑地盯着我。当你的父母以那样的眼光盯着你的时候,你根本无法抵抗。“好吧,”我重复道,“我不会再碰电脑了,只有学校,只有学校。我保证。”我是认真的,但我感觉到的只有心痛。在接下来的10天里,我彻底放弃了,再也没碰过个人电脑。既不需要升级内存,也不去安装硬盘,没有飞来飞去和买进卖出,没有《字节》或《个人电脑杂志》。我按时去上课,并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我像一个乖学生那样,做了很多笔记。这或许有助于将我的注意力转向另一种热情—高端音响。我喜欢听摇滚乐—滚石乐队、门户乐队、吉米·亨德里克斯、皇后乐队、洛克西音乐乐团,我喜欢沸天震地的音乐。在业余时间,我经常光顾奥斯汀的高端音响商店,希望这些无与伦比的组件的外观和气味能缓解我对存储卡、主板和BIOS芯片的渴望,以及我对电脑行业的热情。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帮助。那10天中我感受到的强烈渴望使我意识到,在任何医学专业行医的前景对我来说都毫无吸引力。而在电脑领域探索我的人生之路,不仅是我梦寐以求的,还使我斗志昂扬。于是,我想出了一个18岁男孩会想出的典型策略:我会继续我的个人电脑生意,但绝不会告诉父母。太棒了,对吧?而且,当时正值圣诞假期前夕:我不仅可以重操旧业,还不用担心上不上课的问题。与此同时,我也清楚地意识到,一栋高层建筑顶楼的一间小宿舍根本满足不了我的库存需求。如果我要完全回归到自己的生意上,那么我需要的空间会比多比宿舍的空间大得多。因此,我决定动用银行里充足的流动资金,另找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到第二学期开始时,我又回到了事业的巅峰:改装升级电脑、飞来飞去、买进卖出。我意识到,如果我真要干一番事业,我的生意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于是,我研究了如何建立一个合适的d/b/a结构,然后提交了文件,成立了一家以个人电脑有限公司为名的独资企业。1984年5月3日,我的单人小公司正式注册为“戴尔电脑公司”,一家采用d/b/a结构的个人电脑公司。而此时,离期末考试只有两周了。幸运的是,我顺利通过了考试。之后,我永远离开了学校。